“成了!”
在火銃響起的一剎那,華成志簡直魂兒都飛了起來,那感覺比起洞房花燭還要舒服。無論如何張恪都死了,他終於不用承受折磨了。
趕快跑!
千萬別讓義州兵追上自己。好在家眷沒有在大同,腿肚子上貼着竈王爺,人走家搬。他催馬帶着親隨就要走,對了,猛地想起來。
“朱柏霖呢?老朱呢?他跑哪去了?”
華成志茫然地向四周看去,他突然發現一些異樣,按理說義州兵極爲忠誠悍勇,張恪遭到突然伏擊喪命,部下連屍體都不知道搶奪,這也太奇怪了吧!
“過去看看。”
一催馬跑到了張恪的屍體前面,用刀尖撩開披風,向下面看去。一具血淋淋的屍體出現在眼前,身上足足捱了十幾枚鉛丸,已經被打成了篩子,腦漿內臟都流了出來,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只是這個人並不是張恪,而是朱柏霖!
一瞬間,華成志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腦袋上涌,血壓直線上升,腦袋漲得大了好幾圈,天旋地轉,差點趴在地上!
“上當了!”
死的是朱柏霖,豈不是說張恪已經識破了他們的陰謀,才玩了這麼一手,讓自己殺了朱柏霖。而城外呢,還有幾萬如狼似虎的義州兵,他還能有好下場嗎!
一想到張恪可能的報復。他渾身都涼了,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那就是逃跑。越快越好。慌忙調轉馬頭,拼命的抽打牲口。可是慌亂之中竟然犯了大錯,把手裡的刀當成了馬鞭,一下子抽上,戰馬屁股上多了一尺多長的口子,鮮血迸濺,四蹄一軟。撲通把華成志摔在了地上。
“怎麼啦,我死了嗎?我死了嗎?”
這位華將軍愣是給嚇瘋了。抱着腦袋哇哇大叫。手下的家丁急忙扶起他,向着東城就跑了過去。領頭的如此,下面的人更是被嚇得精神崩潰,頓時作鳥獸散。根本無心戰鬥。
而此時城門口已經被義州兵佔據,原來當朱柏霖傻乎乎出城犒勞三軍,張恪把他叫到了軍帳之中,好一頓吹噓戰功,把朱柏霖嚇得一驚一乍,幾杯酒喝完之後,就被迷藥弄昏過去。
“算是便宜你了,誰讓本王手上實力不夠,就只能嚇嚇你們了!”
張恪把自己的戎裝給這位換上。讓士兵帶着他冒充自己回到城中,進入大同之後,果然遭了毒手。被打成篩子。
隨着朱柏霖進城的士兵有不少是張恪的親隨,他們戰鬥力強悍,看到亂兵異常之後。他們急忙搶佔了城門口,結成半圓形的陣勢,用火銃不停還擊。另外一撥人則是打開城門,扯着嗓子大喊。
“快進城啊!”
張恪正帶着人馬在城外觀察。說句實話,雙方實力差距不小。若是強攻,他的一點人馬連城牆都打不開。
唯有恫嚇,讓城裡的亂軍害怕,纔有勝算。自己假假頂着第一名將的光環,義州兵的強悍戰力也深入人心,才讓張恪有了一些把握,但是他的手心也在冒汗。要真是被城裡看透了,他就只能落跑逃命了,不敗的戰績徹底終結,滋味絕對不好受……
“王爺快看,城門打開了。”
聽着士兵的喊聲,張恪悚然一驚,真的成功了!
“弟兄們,給本王殺進去!”
士兵們催動戰馬,一陣風一般,衝進了大同。
聽到義州兵殺進來,整個亂軍最後一點勇氣也都沒了,不是扔下刀劍投降,就是轉身逃命。
“王爺饒命,饒命啊!”
祈求投降的人跪了一大片,弄得義州兵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該殺,還是該放!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張恪身上。
看着遍地的降兵,張恪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沒想到自己的招牌這麼好用,亮出來就弄了這麼多人投降,早知如此,自己這番舉動豈不是有些多餘嗎!
其實也不想想,若不是有“三萬大軍”在城外,華成志豈會望風而逃,這些人又怎麼會嚇得紛紛投降。
從張恪的本性,凡是造反的,還妄圖對自己不利,絕對是死路一條。
可是眼前情況太特殊了,他只有一千人馬,根本無力控制大同。更要命的是城外還有幾萬韃子,要是讓他們知道了虛實,說不定離開就翻臉攻城,那個時候一切可都不妙了!
在大軍到來之前,還要利用這些士兵。
張恪強忍着怒火,對手下人說道:“馬上傳本王的命令,只誅首惡,脅從不問。凡是及時倒戈一擊,過往罪責一律赦免,另外依據功勞,賞賜銀兩。”
手下人急忙答應,他們扯着嗓子,把張恪的命令都喊了出去。
首先城門附近的士兵就聽到了,什麼,罪過能赦免,還能立功受賞,等着幹什麼啊!
他們紛紛跳了起來,拿起兵器,追着華成志等人的屁股就殺了過去。
不久前的戰鬥大家還記憶猶新,一起高喊安東王萬歲的場景歷歷在目,王爺就是天神,義州兵就是天兵!
不效忠天兵天將,還跟着一幫撲街仔找死,那不是腦抽了嗎?
這些士兵紛紛倒戈一擊,加入了張恪的手下。這回好玩了,本來是來剿滅亂兵的,現在變成了驅趕一羣亂兵去對付另外的亂兵,大傢伙還要快着一點,不然都追不上了。
“快,快去救我爹啊!”
張恪猛一回頭,張羽珍竟然一身小兵的裝束,也跟着跑了進來。
“胡鬧!”張恪頓時一瞪眼睛,怒喝道:“你來湊什麼熱鬧?”
“什麼叫湊熱鬧。人家可是效仿古人。”
“誰?”
“緹縈救父啊!”張羽珍彎着新月一般的眼睛,笑道:“王爺,真沒有想到。你的旗號剛打出來,把他們嚇得屁滾尿流。”
這個丫頭片子實在是膽大包天,張恪無語地搖搖頭:“成了,已經有人去救你爹了,老實跟在本王的後面,要是從哪飛來弓箭子彈啥的,在你的臉上留下傷疤。那可就成了醜八怪了!”
“討厭,不許拿毀容嚇唬人家。”張羽珍嘴上埋怨。可是還是乖乖跟在了張恪身後,彷彿他的影子。
城中的叛軍快速瓦解冰消,不過有一處卻大不相同,那就是巡撫衙門。
原來華成志留下了心腹叫做肖三。只等着刺殺張恪成功,就立刻逼死張宗衡,把罪過推到張宗衡身上,他們好趕快逃跑。
肖三一直在焦急地等着,足足過了一更天,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急得額頭都冒汗了。
砰砰砰!
亂槍總算響起,他一躍而起,一頭衝進來書房。
“張宗衡。不用大爺送你了,趕快上吊吧!”
此時張宗衡已經換好了三品官府,烏紗帽。大紅袍,青緞的朝靴,正襟危坐在椅子上。肖三剛跑進來,見他這個德行,給嚇了一跳。
“行啊,臨死還收拾這麼幹淨。不愧是文官,就是不一樣。”
啪!
張宗衡突然抓起啦硯臺。狠狠一拍,接着老頭鬚髮皆乍,好像要吃人,竟然嚇得肖三倒退兩步。
“你,你發什麼瘋?”
“本官倒要問問你,想死想活?”
肖三眼珠一瞪,罵道:“老東西,你弄清楚沒,要死的人是你!”
“哈哈哈!”張宗衡仰天大笑:“糊塗蛋,你現在還不明白嗎?安東王大兵壓境,就憑你們的那點小人伎倆,能騙得過安東王嗎?”
“怎麼不能,他又不知道城裡落到我們手裡?”
“哈哈哈,蠢材,本官告訴你,老夫的兒子早在你們發動叛亂的時候,已經跑到城外,早把消息報告安東王了。”
這話倒像是雷霆一樣,落在肖三的頭上。
“你,你胡說!”他的舌頭都不頂用了。
“哼,老夫哪裡用得着胡說,你去問問家人,公子是不是被俘了?”
張宗衡說完,竟然坐在椅子上,翹着二郎腿,端起小酒杯,一口喝乾。肖三咬咬牙,一轉身出去,沒多大一會兒跑了回來。
這一次他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刀,上面還滴着鮮血,狀如地獄爬出來的小鬼,猙獰可怖!顯然他問清楚了,果然公子跑掉了。他氣得幾乎發瘋,一刀砍了家人泄憤,轉身又衝進了書房。
“張宗衡,三爺就算是死,也要先殺了你,讓巡撫陪葬,三爺這輩子也夠了!”
張宗衡眼皮沒挑,手裡還端着酒杯,冷冷笑道:“好啊,你就殺了本官,朝廷不追究罪過,安東王會放過你嗎?何止你一個人,你的家人,親戚,朋友,總而言之,只要扯上關係的一個都跑不了。爲了一個老頭子,搭上那麼多條命值得嗎?”
肖三硬生生止住了腳步,氣喘如牛,他也不算傻,既然張恪提前知道了大同的情況,華成志肯定是死路一條,作爲心腹手下,他也難逃一死。
“張宗衡,橫豎是個死,你不用廢話了!”
“呵呵,我要是你,就會立刻放下刀子,化妝成老百姓,逃出大同。眼下陝西,甘肅,各地都是亂兵,只要逃出去,哪裡都能活下去。可是執意殺了老夫,朝廷上窮碧落,也不會放過你的。一線生機就在眼前,你看着辦。”
張宗衡語氣輕鬆地說道,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肖三愣了愣,五官痛苦地扭在一起,心裡別提多掙扎。
“罷了,三爺就放過你!”
他轉身就跑,連身後的酒杯碎裂都沒聽到,張宗衡的三個指頭依舊是握着酒杯的姿勢,只是渾身顫抖,冷汗溼透了衣襟,沒一會兒,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