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從李光榮手裡繳獲的千里眼,張恪向遠處望去,目之所及,全都是紅衣紅甲,火紅的旗號。看人數至少在一千五百人以上,席捲而來。
是正紅旗!
野豬皮的精銳!
張恪忍不住看了看身邊的士兵,不少人明顯神情慌亂,顯然士兵們對建奴有着深深的恐懼。
未戰先卻,不是什麼好兆頭,張恪也沒有辦法,他能把這些人整合起來就算很不錯了,沒法指望着他們一下子成爲真正的勇士。
“馬彪,你去傳令,告訴弟兄們要帶好頭,衝在最前面!”
“遵命!”
馬彪急忙去傳令,城頭上做着最後的動員。後金兵離着奉集堡越來越近,有一個白淨面皮的中年武將笑着說道:“碩託貝勒,末將和李光榮還有點交情,我去勸勸他。”
“好!”粗獷的聲音笑道:“煩勞李將軍了,你去告訴李光榮,他要是識時務就趕快投降了大金,要是不投降,大金的勇士立刻殺進城去,一個不留!哈哈哈哈!”
“遵命!”
這個中年人催馬向城下跑來,大約相距一百二十步,他停住了戰馬。
“城上的明軍聽着,我是李永芳,和你們總兵李光榮是好朋友,讓他出來和我搭話!”
李永芳!
這個名字張恪一點也不陌生,他不就是第一個投降滿清的狗漢奸嗎!站在垛口,能清楚的看到李永芳的模樣,三十來歲,五官端正,三縷鬍鬚,看起來溫文爾雅!
真是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城頭上一點聲音都沒有,李永芳頓時不耐煩了。
“李總兵,你還想頑抗到底嗎?實話告訴你,別指望有人來救你了,白蓮教的人馬這時候說不定已經猛攻瀋陽和遼陽了。你還是趕快投降大金,老汗王愛惜人才,小弟不過是一個遊擊就得到了重用,你堂堂的總兵,一定會飛黃騰達!”
……
李永芳還在勸說,可是張恪頓時腦袋嗡了一聲,最壞的情況果然出現了,白蓮教和韃子攪在了一起。瀋陽和遼陽兵馬衆多,而且按照歷史的軌跡,野豬皮要在明年才能打下瀋陽和遼陽。或許兩地不至於危急,但是短期之內奉集堡恐怕沒法得到援兵了,就要靠着自己這些人了!
張恪注意到不少士兵變顏變色,有些恐懼,就想着鼓舞一下士氣。
“喬福,你的箭術好,看看能不能把這個狗漢奸射死?”
喬福閉起一隻眼睛,瞄了一會兒,失望地搖搖頭。
“狗漢奸至少穿了三層鎧甲,又在一百二十步之外,就算我的箭能射中他,也沒法傷他。”
喬福剛剛說完,突然在城牆的中間有個人挺身而出,一步踏在垛口上,手裡的硬弓拉開。
“狗漢奸,你該死!”
話音未落,一支箭劃過空中,向着李永芳射過去。這一箭射得勢大力猛,又快又狠。張恪和喬福全都忍不住屏息凝視。
狗漢奸本能的感到不妙,他拼命的晃頭,流星一樣的利箭貼着顴骨劃過,留下一道血槽,又射中了狗漢奸的耳朵。
箭頭力量不減,生生 被李永芳的頭盔給射落到地上,在箭桿處還掛着半個血淋淋的耳朵!
這一箭幾乎把李永芳的魂兒都射飛了,死亡從來沒有如此接近,等到清醒過來之後,他就覺得臉上,耳朵火燒火燎的疼痛,鮮血順着傷口涌出,流的臉上脖子上都是。
“啊!”
李永芳痛得幾乎落馬,只能轉身狼狽逃回。
這時候城頭上突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士兵們高聲大叫:“好箭術,神箭啊!”
“射得好!”
張恪也大聲笑道,雖然沒有射死李永芳,但是也足以讓這個狗漢奸知道厲害了。
“是哪位好漢射得這一箭,本官要重賞!”
有幾個士兵簇擁着一條彪形大漢快步走了過來,這個大漢身高足有一米八以上,在這個時代幾乎是巨人了,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兩條長大的胳膊,比普通人都長了一截,彷彿是動物園的猩猩。
大漢到了張恪的面前,衝着他拱手施禮:“生員杜擎見過大人!”
生員!這模樣還是個讀書人?
張恪頓時一臉的怪異,問道:“杜先生,看起來你不是奉集堡的兵吧?”
“沒錯,生員是山東人,建奴屢屢挑釁天朝,心中不忿,就到遼東投軍,聽說賀世賢總兵能征慣戰,我準備去瀋陽,結果,結果走錯了路,就到了奉集堡。”
杜擎說着,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堂堂秀才,走錯了路,的確是夠丟人的。不過也正是走錯了路,正好趕上了建奴來襲,他就被徵調,成了民夫。
張恪瞭解之後,頓時心頭大喜,看杜擎的模樣,文武全才,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杜兄,你不用當民壯了,我臨時委任你爲試百戶,和喬福一起管理弓箭手,大家一起殺奴報國!”
“好嘞!我就要殺個痛快!”
多了一員干將,張恪的心情好了不少,城頭上的士兵士氣也倍受鼓舞,可是往城外看去,大家差點氣歪了鼻子。
原來李永芳被射中狼狽逃回之後,碩託惱羞成怒,他頓時下令手下的兵丁驅趕着百姓,向奉集堡走去。
數十名百姓扶老攜幼,哭聲震天,他們都是臨近小堡的軍戶,來不及逃走,全都落到了建奴的手裡。
由一名撥什庫帶着幾個士兵像是趕羊一般,臨近城牆一百多步的時候,停了下來。撥什庫提着腰刀,到了一個老者面前,猛地揮起腰刀,人頭飛起老高。鮮血迸濺,無辜的百姓嚇得渾身發軟。
一個通譯大聲地喊道:“城上的明軍聽着,你們敢不投降,就是這個下場!”
說話之間,幾個建奴野獸一般,手中的武器揮舞起來,不管是男人女人,老人還是小孩,全都毫不留情。他們甚至喪心病狂地把殘肢斷腿挑在武器上,向着城頭炫耀。
“孃的!”杜擎在城頭攥着拳頭,他目測了一番,建奴最近也有一百三十步,他的弓箭根本射不到!
“可惡!”
喬福衝他擺擺手:“杜秀才,你還是省省力氣,等着建奴殺上來,多射死幾個,才能真正替冤死的百姓報仇!”
“嗯!”杜擎咬着牙,說道:“杜某今生要學霍去病,不破匈奴,誓不罷休!”
連續殺死了十幾個漢人百姓,城頭上一點反應都沒有,碩託也不耐煩了。區區一個小堡,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建奴的軍陣騷動起來,不多時有三四百個士兵涌了出來,在他們的前面有三十多輛高大的盾車。這些盾車比起蒙古人的還要高大堅固,厚厚的生牛皮能夠阻擋弓箭和炮子,這是韃子消耗明軍火力慣用的伎倆。
在盾車後面跟着披着重甲的死兵,他們使用大刀長槍,一個個作戰經驗豐富,是登城作戰的主力,在後面跟着不少弓箭手提供掩護,更精銳的白甲兵則是不遠不近的跟着,他的任務就是等待死兵衝開缺口之後,擴大戰果。
張恪透過懸戶的瞭望口,仔細的觀察着建奴作戰的方式,心中不免涌起一股寒意。別管野豬皮的制度有多麼野蠻落後,但是他的爪牙卻是如此鋒利!
和建奴之間,註定了是一場長期的鬥爭!
“大人,用火炮吧!”
張恪目測了一下,建奴已經到了二百多步,佛朗機炮已經差不多能夠到了。
“再等等!”
炮兵不明白這位長官的意思,也只能準守命令。建奴的盾車還在向前,突然有一輛盾車斜斜地倒了下去,一下子把後面的士兵都暴露出來。
張恪心中暗喜,原來他在南門外面設置了不少陷阱,雖然時間倉促,沒法做得太深,但是至少能添一點麻煩。
果然盾車側翻,進攻得隊伍就是一頓,輔兵急忙跑出來,擔土填坑。
“還等着什麼,開炮!”
轟轟轟!
兩個城角,八門佛朗機炮相繼開火。士兵們把熾熱的鐵條送到了火門上,一枚枚鉛丸在炸藥的推動之下,快速的射出炮口。
劃過優美的弧線,砰!
一枚炮彈正好砸中了盾車,頓時盾車被炸出了一個巨大的洞,炮彈力道不減,繼續掃過後面的建奴。
先是砸碎了一顆腦袋,緊接着打爛兩個肩膀,最後砸碎了一條小腿。如果不是陷入了地面的泥土之中,這枚炮彈還能繼續殺敵。而且炮彈激起的碎木屑到處亂飛,不少建奴都受了傷,脖子上臉上全都口子。疼得他們爹媽亂叫,四處逃竄。
“打得好!”
張恪高興地猛拍大腿,沒想到奉集堡的炮兵有兩下子。要是每一炮都這麼精準,怕是這些盾車一會兒就被打光了。
不過張恪顯然過高估計了炮兵的水平。
除了第一炮開門紅之外,其餘炮彈全都沒有正面擊中。只有一枚炮彈打碎了一個盾車的輪子,接着碰到石頭從地上蹦起,穿透了一個建奴的腹部,留下了臉盆大小的傷口,眼見得不活了。
剩下的幾枚炮彈只是零星打死了幾個輔兵。
張恪當然不會滿足眼前的戰果,他把手中的令旗揮動起來。
“開炮,開炮,開炮!”
佛朗機炮有三個子銃,全都事先裝填完畢,用的時候只要換下來即可。
炮聲隆隆,鉛彈從城前激射而下,不時傳來木頭碎裂,人員慘叫的聲音。建奴爹媽亂叫,狼狽逃竄,看得城頭士兵歡欣鼓舞。
砰!
突然!
一聲格外的巨響,張恪突然覺得腳下猛烈的搖晃,兩個耳朵幾乎聾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