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有逆鱗,張恪最大的逆鱗就是家人!
兩世爲人,沒有任何人比張恪更珍惜這個家!當他看到了鮮紅的血字,聽到老孃受了驚嚇之後,張恪頓時就爆發了,渾身籠罩着一層殺氣,拳頭攥得咯咯響。
乖巧的小雪走在前面,她不時偷偷看張恪,只見他的臉色黑的嚇人,小妮子的心也懸了起來。
兩個人快步走到了沈氏的房間前面,張恪勉強平復了一下心情,昂首闊步走了進來。
沈氏正躺在坑上,額頭還敷着毛巾,臉色有些慘白。看到了張恪進來,她急忙扯上了頭上的毛巾,掙扎着坐了起來。
“恪兒,事情忙完了嗎?”
張恪急忙笑道:“娘,育秧的事情交給了鐵山叔,別的事情有唐畢,還有姐夫他們盯着,孩兒反而成了最閒的了。”
沈氏點點頭,突然說道:“恪兒,娘有句話,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按理孩子大了,娘也不該管,可是娘總覺得不吐不快!”
“娘,有什麼話就說吧,孩兒有什麼做的不對的,您只管說。”
沈氏嘆了口氣,突然盯着張恪說道:“恪兒,你是不是得罪人了?”
張恪微微一笑,並沒有吱聲,算是默認下來。
“哎,恪兒,娘別的不懂,就盼着咱們家能平平安安的,俗話說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冤家多堵牆。你做事也該多想想,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沈氏的話怕是大多數母親都說過,甚至不厭其煩,一遍又一遍,有人聽着是嘮叨,張恪聽着卻是濃濃的關心。
老孃受了驚嚇,可是滿心都想着自己。張恪既是甜蜜,又是無奈,看來有必要讓老孃知道一些情況了。
“娘,孩兒也不想得罪人,也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可是眼下卻是不能!孩兒做了這個官,就是註定要得罪人的,一路走來,死在我手上的人不少了,有官,有匪,還有韃子,以後說不定會更多!明刀暗箭,都會襲來!”
“啊!”
沈氏頓時臉色慘白,兒子當官,她只當是光宗耀祖的好事情,皇上更是給她 賞賜了誥命,達到了女人榮耀的頂點,沈氏深深以兒子爲榮!
可是真正聽張恪吐露心聲,她又擔心了。
“恪兒,娘哪知道當官還這麼險惡啊!我真是糊塗,尋常百姓之家,借了錢還要還的。皇帝老子又是送飛魚服,又是賞誥命,敢情就是讓我兒子給他賣命!恪兒,這個官咱們不當了!你平平安安的,比什麼都好!”
沈氏情急之下,拉着張恪的手,眼中盡是祈求之色,看得張恪心中隱隱作痛!
“娘,咱們當老百姓就能平安嗎,你忘了萬百川嗎?”
沈氏臉色越發慘白,淚水從眼角落下。
“恪兒,世上就不能讓人人都相安無事,好好過日子嗎?非要勾心鬥角,非要傾軋暗算!”
老孃還是不懂人心險惡啊!
張恪苦笑了一聲:“娘,世道如此,光靠着當老好人,光想着不得罪別人,已經沒法活下去了!您看看,河灣村的那些百姓,他們何其無辜,千里迢迢逃回了大明,險些被殺良冒功。大清堡也遭了多少次兵災!您還記得當初到咱們家又哭又鬧的花大姐吧?她和她的女兒都被糟蹋死了!”
“那麼小的孩子,怎麼就有人下得去手啊?”沈氏只覺得胸口像是壓了大石頭一樣,沉悶,憤怒!
“娘,孩兒不想做懷人,可是孩兒要一個狠人,一個能欺負壞人的惡人!您請看!”
張恪說着把寫着血字的紙撲在了沈氏的面前,一股濃重的腥臭直刺鼻孔,沈氏頓時就是一哆嗦!
不過有兒子在場,沈氏平靜了不少,她仔細的看着上面的字。
“奪我祖業,搶我田產。生死之仇,不共戴天!”
每一個字都有碗口大小,血液凝成了暗黑色,觸目驚心。
“恪兒,這到底是誰寫的,他怎麼說搶了田產啊?你可不能做違法的事情,要是朝廷追究下來,娘怕你……”
“娘,不用怕,兒子上面通着天,在遼東這塊土地上,敢動我的絕對不多!這上面說田產的事情,多半就是孩兒最近在重新劃分土地。有人不高興了,就往家裡扔血書,噁心咱們。”
張恪冷笑道:“娘,您或許也清楚,按照朝廷的規矩,每個軍戶能得到四五十畝田地,可是這些年下來,軍戶的土地都被兼併,他們不是逃跑,就成了軍官士紳的佃戶,忙活一年,一家人都填不飽肚子。您說這樣的兵,還能賣命打仗嗎?因此孩兒就要重新分田,可是這幫人不甘心,就跳了出來。”
沈氏聽完了張恪的介紹,終於點點頭,欣慰的拍了拍兒子。
“恪兒,你做得對,是正事!都怪娘什麼也不懂,給你添亂了!”
“哪有!”張恪急忙笑道:“娘,兒子好歹也是上過戰場的人,這麼點小把戲還能嚇住兒子嗎!我原本還想着好說好商量,可是他們主動撞上來,就別怪孩兒不客氣了!娘,你也別擔心,我這就去安排人手,查清楚是誰幹的,我讓他吃不了兜着走!”
張恪站起身,正要往外面走,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大人,不好了,鄧大人被打了!”
張恪頓時急忙跑出來,迎面有兩個士兵扶着鄧文通,疾步匆匆的跑了過來。只見鄧文通的額頭上有一個雞蛋大小的青紫,流着血水,人也昏昏沉沉的,神志不清。
“姐夫,你這是怎麼了?”
張恪嚇了一大跳,把鄧文通抱到了屋裡,急忙派人去請周郎中。不多一會兒,周郎中趕來。
“這是誰啊,下這麼重的手!”
周郎中急忙清洗傷口,上了金瘡藥,又給鄧文通服下了一丸藥。足足過了半個時辰,鄧文通才痛苦的低吼一聲,眼睛張開了。
“這是哪啊?”
張恪急忙到了鄧文通的身邊,說道:“姐夫,這是家裡,你快和我說說,到底是誰打的你?”
“哎!”鄧文通長長出了口濁氣,終於回憶起來。
“二弟,是這麼回事,我今天和唐大人去了鎮夷堡,要給百姓們分配土地,剛開始都挺好的,可是分到了一半,有一夥人拿着鍬鎬就過來了,他們說分田是另有圖謀,是個騙局,想要多收大傢伙的租子。他們一攪和,百姓人心惶惶,我就過去勸解,結果沒說幾句,突然有人喊不要聽狗官的,然後就拿石頭砸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哦!”
張恪咬了咬牙,問身邊的人道:“你們知道是誰動的手嗎?”
謝超急忙說道:“啓稟大人,砸鄧大人的是一幫閒漢,領頭的姓鍾,唐大人已經下令把他們抓了起來。
“閒漢?他們和分田有什麼關係?是不是背後有人指使他?”
“大人明鑑,唐大人懷疑他們背後是鍾老爺乾的。”
“鍾老爺又是什麼人?”
謝超道:“卑職已經詢問過了,鍾老爺早年考上過秀才,家中鉅富,聽說他的女兒又嫁給了大官,勢力很龐大。從鎮夷堡,到瓦子谷,甚至一直到廣寧,都有他的田地。”
張恪一聽,暗中點點頭,有人給家裡扔血書,有人襲擊姐夫,看來這幫士紳想要反撲了!
“姐夫,你的打不會白挨,我這就給去幫你算賬!”
“慢!”鄧文通聲音顫抖着攔住了張恪。
“二弟,我,我,我覺得分田的事情能不能緩緩?”
張恪頓時瞪圓了眼睛,“姐夫,爲什麼?”
“二弟,姐夫或許什麼都不懂,可是我知道士紳,遼東的秀才不多,鍾老爺又有大官做靠山,不是尋常人物。而且聽唐畢大人說,他還是糧長,按照朝廷的規矩,他犯了罪是可以用銀子贖罪的!或許帶着人馬過去,鍾老爺不必放在眼裡,可是殺雞駭猴,其他的鄉紳會怎麼想,他們會不會聯名上奏,把事情捅到朝廷 !到時候扣上一個加害士紳的罪名,必定會激起士林清議,二弟你不能不防!”
的確像鄧文通所言,士紳把持着地方,掌控輿論,而且他們守望互助,在朝裡有文官保駕,在野有讀書人幫忙。張恪搞得分田政策,雖然是在邊疆,可是等於是挑戰官僚士紳集團的命根子——土地!勢必引起反撲!
張恪深知大明朝的國罵名嘴的風采,心中也不免忌憚,可是欺負到了家門口,他張恪能忍嗎!一個小小地主就敢和自己叫板,簡直欺人太甚!
“姐夫,你不用多說,我心裡有數,這個仇一定要報,別管鍾家有多強的靠山,我都讓他跪在我的腳下!”
……
鍾家府邸不算太大,可是建築講究,帶着南國風情,高大的青磚瓦舍,十足氣派。
這一條早上,家丁剛剛推開房門,就有一股濃重的臭氣傳來。他猛地一擡頭,只見在鍾家大門之外不到十步,臨時搭建了一個木製的廁所,長長的一排,正有不少人在舒舒服服的方便。
俗話說騎着脖子拉屎,扳着鼻子撒尿!
鍾家人算是領略了超級待遇!
“好大的狗膽,都給我滾,滾遠點!”
家丁拼命的叫嚷着,冷不防在府邸的兩邊突然響起了嗩吶喇叭的聲音,緊接着唸經和哭聲就響了起來。
“道場成就,賑濟將成。齋主虔誠,上香設拜。壇下海衆……”
鍾家宅子裡傳出一聲憤怒的長嚎:“老子還沒死呢,用不着念喪經!”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