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什麼時候都能散,不過比起逛街或是散步。」許青焰停頓了一瞬,「更希望所有難過都遠離你。」
他說的很認真,頭頂的路燈光線像是流蘇一樣蓋了下來。
「所以,換一首歌吧。」
林晚粥聽見他說希望難過都遠離她,不禁有些失神。其實那些日子也不是太難過,累了就躲回憶裡喘喘。
「可是,我覺得我能唱好這首歌,下週還有擂臺賽」
「擂臺賽不重要,不過是弄個噱頭,拉高收視率而已。」許青焰張口就來,「要我說,那個破節目懂什麼音樂。」
「爭個第一又有什麼用,證明不了什麼,圖個開心就行了。」
聞言,林晚粥眨了眨眼睛。
「可是,我想贏過裴暮蟬啊,你給她準備了新歌嗎?」
「沒沒有,八字沒一撇,寫歌哪有這麼快的。」許青焰愛撒點小謊,「也不定能寫出來,跟你這邊一樣。」
「什麼歌不歌的,根本就是沒影子的事情,別瞎猜了。」
「噢。」
兩人繼續沿着江邊往前走,將情緒翻篇。
燈火熹微,伴隨着細碎的聊天聲,他們從人羣裡逆流穿過,看了一會水邊的魚羣,有人捏着麪包碎末往下扔。
愚蠢的魚擁簇着進食,看着十分喜人。畫面日常又溫馨,直到某個小孩解開褲子對着魚羣澆頭就是一條白線。
某人在一旁笑得沒心沒肺,被林晚粥捂着臉強行拉走了。
「你真是,天天教壞小孩。」
「什麼啊?」
「還抵賴,快走了。」林晚粥無語,緊趕慢趕,帶着不要臉的某人離開現場,「那麼大人了,還逗小孩。」
「我沒啊,小孩哥主動搭訕我的。」許青焰話裡話外都是無辜,卻聽不出他有幾分愧疚,「我說扔點葉子,他自己非要」
「不聽。」
她一路上走得有些氣喘,心臟砰砰直跳。低落的情緒一掃而空,像是被風捲跑的流雲,難過真的追不上她了。
將林晚粥送回去後,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
許青焰一個人開着車往公寓趕,車內光線昏暗,只剩下儀表盤還亮着。一邊本能開車,腦子裡一邊想事情。
林晚粥並不是沒法唱傷感的歌,她唱《我懷念的時也用過借代情緒,人沒那麼敏感,只是對《永不失聯的愛過於代入而已。
歌手過分代入情緒唱歌,本身就是一件很傷身的事情。就像演員入戲太深很難走出來,一直困在劇情裡出不來。
如八七版的紅樓夢,那個年代的演員少有用借代情緒,都是代入自己,以至於好幾個主演出不了戲。
大觀園好似食盡鳥投林,也讓他們的人生落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爲了一首可有可無的歌,也許以後會成爲經典,也許不會。但並不重要,歌可以再選,林晚粥只有一個。
不缺歌,沒這個必要。
正琢磨着選什麼歌,忽的裴暮蟬打電話來了。
他看了一眼後視鏡,找了地方靠邊停車,接通了電話。
「喂?怎麼了?」
「剛剛,《歌王節目組那邊聯繫我了。」她聲音不疾不徐,但聽語氣大概能猜出不是什麼好消息。
「讓你退賽?」許青焰錯愕問道。
他手搭在方向盤上,手指指腹無意識摩挲着。眸子裡倒映着黯淡光亮的呼吸燈,心頓時也一點點揪起。
溝槽的節目組,不會玩不起吧?
「沒讓我退賽,只說要改合同,出場費要改。」裴暮蟬道,呼吸平穩,「錢很少,不過我感覺這是
最後一期了。」
懸着的心終於死了,反而冷靜下來了。
「我不太明白,你現在咖位不夠嗎?」許青焰清了清嗓子,他不知道裴暮蟬會不會委屈,可能有也不會說。
「嗯,我還不夠紅。」裴暮蟬直言道。
「垃圾節目,真是給他們唱歌都浪費了。」他道,「要不退賽得了,這點錢夠誰花的,去了也是浪費時間。」
車內寂靜,電話那頭只有裴暮蟬的呼吸聲。
「我不想退賽,想唱最後一次。」
「爲什麼?」
「七百四十票。」她說。
「咳咳咳!!!」許青焰沒繃住,被口水嗆了一下,直接破防了,「我不是說七百四十票完不成,我只是說」
「你現在離天后就差幾個專輯,這種節目本來就是捧人的。你剛發了幾首好歌,天后之姿跑不了,能受這氣?」
他還在努力拱火,「歌王就是個拍節目,懂個錘子音樂!」‘
「不,我要去。」裴暮蟬全身都軟,唯獨性子硬,聲音說不出的決絕,「許青焰,求你幫我我想拿第一再退賽。」
拿第一,妥妥得七百四十票以上了。
裴暮蟬都說出「求」這個字了,許青焰還能說什麼呢?當然是答應她了,難不成還能說出半個不字?
當初他蹲在醫院門口,還沒想好去哪裡掙錢的時候。裴暮蟬收留了他,給房又給車,親自到門口接人。
說實話,放在古代,猶如曹操待關羽,劉備待子龍。
這禮遇下士到這般程度,不是拜把子就是要入洞房。
「好,我琢磨琢磨。」許青焰道,「你別想太多,好好睡一覺。這節目裡的人沒一個能打的,明天給你一個答覆。」
「嗯,謝謝你。」裴暮蟬掛了電話。
車內。
許青焰盯着車內的儀表盤燈光,不禁有些傻眼。
印象裡,她少有這麼生氣的時候。
裴暮蟬從來不爭不搶的,哪怕前兩年和林晚粥專輯之爭都沒急過,這回連求他幫忙這種話都說出來。
是節目組那邊說了什麼麼?竟然能讓裴暮蟬說出「想要拿第一然後退賽!!」這樣的話,也是稀奇。
回到家。
房子空蕩蕩的,太晚了也沒心思伏案加班,他給裴暮蟬回了幾條消息,聊了兩句太困了就洗漱睡覺去了。
隔天,許青焰起了一個大早。
腦子還有些混,開始伏案寫東西,寫了幾分鐘意識到還是得有電腦。但他只有一臺筆記本,放在工作
室裡。
於是掏出手機,按網上的攻略,無腦入了一套配置。
做完一切又開始繼續寫,扒譜的過程並不複雜,確定調性、和絃、基本節奏。對於一些樂感好的人來說,基本不用學。
奈何許青焰天賦中等偏上,高強度練習一兩個月才越發的得心應手。
一週後又得開始錄製《我是歌王了,他得在兩天之內扒出兩首歌的譜子。他早有準備,時間倒也不算太趕。
原本昨晚他還琢磨着改歌,想弄一首更炸唱的,出來裝個逼。可睡覺前忽然想通了,這不過是一場歌唱競演類節目而已。
節目組的爺就是爺,到最後想讓誰出局誰就出局。
參加人家的節目,明知道對方改版後重視噱頭和收視率,雖說要拿第一但玩什麼命,給誰掙啊,別艹蛋了。
說句不好聽的,他一路帶着裴暮蟬和林晚粥把冠軍亞軍都拿了,回頭能不能把賬結回來還難說呢。
人家擺明了捧高踩低,結果林晚粥壓了江景升一頭,裴暮
蟬又壓了江景升一頭。再公平競爭,資方恐怕要坐不住了。
拿第一就得了,多一票都是浪費。好歌留着做專輯不好嗎,非得讓那溝槽的節目組也吃上一口乾的?
別艹蛋了,得罪了我裴老闆,也配吃乾的?
改天給裴暮蟬扒一手lovestory,節目組歌曲全都給老子爆炸,直接壓新歌榜,還想捧人?捧個錘子!
沙了,豆給他們沙了!
凌晨五點半,許青焰一邊點名節目組族譜,一邊趕工,嘴裡念念叨叨。
「***的太愛你,裴老闆。」
七點趕到工作室,十點十五分,許青焰把《身騎白馬的譜子發給了裴暮蟬。然後找了個小毯子,躲編曲室開空調睡覺
辦公室裡,裴暮蟬看着電腦上的譜子微微出神。
昨天問,他嘴上還說着什麼譜子還沒影子之類的。結果下午去找了一趟林妹妹,回來就弄出來了?
也不知道這是林妹妹的功勞,還是爲自己寫的。
她想得竟是怔了神,垂下頭,輕輕咬了咬嘴脣。
昨天太沖動了,節目組那邊說話太難聽,壓價壓太狠。好似不情願讓她繼續錄似的,大發善心給她翻紅的機會。
後來越想越氣,莫名其妙打給了許青焰。
說來也怪,電話接通那一刻,心中的氣消了一半。卻又不願意和他說節目組那些刺耳的話,然後說出了那番要拿第一的氣話。
以往受過的氣也不少了,說的更難聽的也有。只不過是左耳朵進右耳多出,從未進過腦子,現在怎麼現過越回去了。
她捏了捏手指,強行讓自己打起精神來。
擡頭看向電腦,細細看了一遍譜子,不自覺出神。也不知道他寫了多久,曲子都寫完了,怎麼還不見人出來?
看了三遍譜子,忘了三遍。
倒頭來一句沒看進去,心沉沉的。說氣也不氣,過了一個晚上都消得差不多,奇怪的是,對歌的興趣好像也一起消散了。
倒也不是心氣沒了,只是總有個先後步驟。想看看他在幹嘛,今天一早就見他在編曲室裡泡着,也沒好意思打擾。
她這樣想着,人已經到了編曲室門口。
門沒反鎖,裴暮蟬輕輕敲了敲門,結果裡面沒人應。她好奇,想着他是不是出去了,擰開門把手推開了門。
編曲室拉着厚重的窗簾,不見光。空調呼呼開着,有點冷。
許青焰睡得很沉,三張椅子拼在一起,整個人裹在灰色的毯子裡。
裴暮蟬站在門邊有些不知所措,想退出去。忽的又發覺這是第一次看許青焰睡覺的模樣,一點聲音都沒有。
「不會沒氣了吧?」她心裡驀的蹦出這麼一個荒唐的念頭。
念頭一起,什麼猝死腦梗亂七八糟的新聞止不住的在心頭浮現。她看着如此安靜、躺着一動不動的許青焰,不由有些慌。
猶豫了一瞬,她屏着氣悄無聲息走到了他跟前。
人在椅子前蹲下,先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一路搖搖擺擺緊張到晃悠,小心翼翼放到了他鼻子下方。
直到感覺溫熱的呼吸打在食指上,她這才淺淺鬆了一口氣。
頓覺自己幼稚,有點丟人。
正要趁着他睡着,偷偷摸摸把手指撤回來。忽的,發覺許青焰不知什麼時候醒了,也不算醒,眼睛半開半闔。
開一條縫,眼珠動了動,似乎是看見她了。
倏的,裴暮蟬瞳孔猛擴,臉色暴紅。
啊!!!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實在是太社死了,她很想拔腿就跑,卻因爲心臟跳太快,身體動不了。
咕咚,她嚥了一口唾沫,臉上的胭脂紅已經蔓延到了脖頸,肉眼可見的蒙上了一層紅色。
想說些什麼,卻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許青焰半夢半醒,睫毛擋住了視線,如同夢裡一般看不真切。忽的看見了裴暮蟬的臉,還以爲自己在做夢。
他的腦子告訴自己,今天扒完譜子就睡覺了。裴暮蟬怎麼會和自己湊那麼近,又夢見了前天飛機上的情景?
服了,自己是真敬業啊,從早到晚全心全意爲裴老闆做貢獻。
許青焰困得要死,下意識覺得這是夢。夢裡開口果然比現實裡還要費力一些,於是又用了一些力氣。
裴暮蟬完全呆住了,心裡只期望他還沒醒,正默默祈禱。偏偏許青焰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了出來,打破她的幻想。
「裴老闆」
這一句裴老闆,差點沒把她的魂給嚇出來。心中悲涼,果然醒了,不行了,等會得想辦法讓他忘記這件事。
她正想開口,找一個看起來正常一些的理由。
而不是用,「我看看你死了沒」、「你睡覺的樣子好嚇人」、「我擔心你」。如此唐突,不合適的理由。
只是還未等她發出聲音,許青焰夢話一般的呢喃先響了起來,有氣無力的,中間有兩個字聽不清楚。
「我***太愛你了。」
「嗯?」裴暮蟬瞳孔瞬間地震,腦子一片空白,心咚咚幾下跳到了九霄雲外。
等她回過神來,許青焰已經翻了個小幅度的身睡着了,眼皮
合上,呼吸平穩。
昏暗的編曲室只剩下空調的風聲,呼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