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了。
柳平隨着那官員一路朝皇宮外走去。
“柳侍衛,這是你師尊留的信。”
一名內府官員走上來道。
“多謝大人。”柳平接過信道。
“大人可不敢當,以後還望柳侍衛多多照拂。”內府官員熱絡的笑道。
四周來往的內官和宮女對上柳平的目光,都衝他含笑點頭。
柳平略一思索就反應過來。
皇室的血脈眼下只有公主一個人,自己將在未來十餘年陪伴在公主身邊,自然跟着炙手可熱起來。
“等我一切安頓妥當,請大人和各位同僚喝酒。”柳平道。
“好!好!”那內官大喜道。
兩人拱手作別。
柳平拿着信,邊走邊看,很快將整封信看完。
很顯然這信是李乾陽倉促下寫就的,大意是擔任了皇家職務,就要盡心盡力,守護公主是一個讓人眼熱的職位,要搞好同僚間的關係,小心有人暗中使壞,武藝不要落下了,云云。
最後李乾陽提到了歸藏山,說那裡面有各種厲害的武藝招式,叮囑自己有空一定要多進歸藏山。
柳平看完之後,默默將信收了起來。
李乾陽作爲一個師父是稱職的,而且對自己的關懷毫不作假。
……歸藏山。
也是值得一探的地方。。
但眼下這種情形,自己實在沒有心思去學什麼招式。
他的目光朝前方投去。
前方領路的官員一步一步走在紅牆綠瓦之下的石階上,但在石階之下,每當他的腳步落下,便有陣陣水波漣漪散開。
地下,有着一個被水隔絕的世界。
透過水麪朝下望去,便可看見無窮無盡的棺木堆積如山,更深處是漫天的星辰。
一個完全顛倒的世界!
前面那位官員停住腳步,轉身笑道:
“柳侍衛,你是公主的貼身侍衛,隨時要爲公主祛除體寒,皇上特許你在歸藏山腳下居住,就是這裡。”
柳平順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道路已至盡頭,前方豁然開朗,卻是一片水波粼粼的長湖,湖中有一座石山,山高入雲,不見深處。
這裡風景如畫,但四周戒備森嚴,柳平隨意掃了一眼便看到了幾位強者,這些人正披甲持刀,腳步飛快的從兩人身側走過,儼然是去執行什麼任務去了。
湖水之畔,有着一排長房。
“這裡是皇宮供奉們住的地方。”那官員道。
“我只是一個侍衛,也能跟供奉們住在一起?”柳平嘆道。
“還望柳侍衛不要辜負皇上厚愛。”那官員笑道。
他領着柳平走到一間房屋前,把一應事項都交代清楚,又叮囑柳平好生休息,明日一早有人來尋他,便離開了。
柳平推門進屋。
屋內環境倒是沒什麼好看的,皇家供奉們住的地方,所有用具一應俱全,屋子頗爲寬敞,分上下兩層,甚至還有一處天井。
此時四下無人,門也已經鎖上,柳平便在天井中站定。
他低頭注視着腳下的汪洋。
——既然自己能看見腳下的世界,那麼自己能進去嗎?
念頭一起,柳平不禁蹲下去,將手在水面上觸了觸。
一輪漣漪從他指尖所觸的地方散開。
下一瞬。
柳平忽然感到自己的手指沒入了地下。
——可以進去!
電光火石之間,一行行燃燒的小字飛快浮現:
“警告!”
“你對封印之界的觸碰已經產生連鎖反應,不可知的存在感應到了此次觸碰。”
“一旦它們發現你能看到它們和封印之界,你將被它們吞噬!”
柳平心頭一凜。
他低頭望去,只見手指觸碰所散發的漣漪擴散開來,在那片汪洋所隔絕的世界裡緩緩前行,最終觸及了一大片黑色棺木。
那些棺木頓時震動起來。
一個棺蓋緩緩掀開一角,露出枯死而滿是褶皺的手。
柳平腦海中閃過一道電光。
是了!
眼下的情形,與跟自己剛抵達真實世界之時,遇見的那個長長的血手一樣!
不能讓它們知道自己能看見它們,也不能讓它們知道自己能看見下方的封印之界!
柳平立刻站起來,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喃喃道:“忙了一整天,也真是累了,先去睡一覺。”
他擡腳朝天井外走去。
剛走出幾步——
一個長着三顆頭顱的女鬼悄然穿過水麪,落在他前方的門檻旁。
她渾身溼漉漉的,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陰寒之氣,順着水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每一滴水都化作一個猙獰而痛苦的人類圖案。
女鬼的六隻眼睛一同朝柳平望來。
“小哥兒,你覺得我哪一副面孔更美?”女鬼咯咯笑道。
柳平彷彿什麼都沒看見,什麼也沒聽見。
那女鬼臉色驟然陰沉下來。
她的一顆頭顱血肉全消,化作骷髏頭;另一顆頭顱卻膨脹起來,變成一顆肉球,中間撐出一枚妖異的巨瞳;中間那顆頭顱卻顯現絕色之姿,痛苦的呻吟道:“救我……求你了,救救我。”
柳平視若無睹,從三頭女鬼身邊走過去,順手將腳上靴子脫了扔到角落,然後躺在了牀榻上。
“果然是皇家造物,這牀榻比我們山中的舒服多了。”
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水面下,更多的棺木掀開。
數不清的妖異存在冒出來,如同聞風而動的捕食者,不斷髮出嘶吼聲。
“是誰!”
“誰有着穿越兩界的奇詭之力!”
“找到他,找到他!”
“吃了他——”
衆邪物紛紛浮出水面,轟然而散,鑽入湖邊的每一個房間裡,尋找着漣漪的來源。
柳平躺在牀上,順手將皇帝賜下的百納刀放在腿上,開始脫身上的門派制式皮甲。
自己也是過於大膽了。
明知這個世界的水很深,竟然什麼都不做就敢試探一二。
這下惹出事來,也不知道這些魔物什麼時候纔會甘心回去。
還是說,它們不會回去了?
——以後一定要接受教訓。
柳平默嘆了一口氣。
忽然。
一隻長滿了附足的巨型魔物從水中冒出來,瞬間便爬在了柳平的背上,將他緊緊纏繞住。
——它看上去就像是一條蜈蚣,但卻長着一顆類人的頭顱。
霎時間。
柳平只覺得腿上的百納刀微微一震。
一行燃燒的小字飛快浮現:
“百納刀對你身上盤踞的邪物產生了敵意。”
“它生成了威能:極寒風火毒。”
“極寒火毒——”
“你的每一次攻擊將附帶三重法則,形成滅殺陰毒類魔蟲的奇詭力量。”
柳平心中頓時明白了。
這刀是真正的寶物!
它可以根據敵人來生成針對性的威能。
但眼下的情形卻不適宜戰鬥。
“收了威能,我們現在打不過這麼多東西。”柳平試着用意念跟長刀交流。
下一瞬,虛空又冒出兩行小字:
“百納刀獲知了你的意志。”
“長刀重歸於無屬性。”
很聰明嘛!
柳平暗讚了一聲,將身上的皮甲解下來扔在椅背上,又把長刀放在牀的內側。
他也不管背上的魔蟲,躺下便扯過被子蓋在身上。
正要睡時,被子裡忽然伸出一隻長滿了綠毛的手,手心裡冒出七八顆眼睛盯着柳平。
這時整個房間內佈滿了密密麻麻的邪物。
它們穿過牆壁和屋檐,瘋狂的尋找着那一縷漣漪的製造者。
湖邊這一長排房屋裡還住着其他供奉。
所以。
每一個活人都成爲了它們試探的目標。
柳平面對着多目鬼手,神情平靜,目光彷彿穿透了鬼手,呆呆的注視着牆壁。
——看上去他就像一個普通的人,在睡前默默想着心事。
那個三頭女鬼從門外走進來,一步一步走到柳平牀邊,停頓了下,然後躺了下來。
她就躺在柳平的身邊。
此時柳平面前是多目綠毛鬼手,背後是三頭女鬼,而那蜈蚣一樣的怪物在被子上來回爬動。
滿屋子的邪異之物進進出出。
柳平注視着牆壁不動。
須臾。
他忽然喃喃自語道:“真不知道我什麼時候纔可以娶個媳婦,師父說我只管變強,將來有大把的人替我說媒——”
“希望他不是騙我。”
柳平嘆了口氣,合上眼,呼吸變得均勻。
很快。
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