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原本應該有各種各樣的可能,但世界卻遠比想象中的狹隘,侷限的多!
回想當年在神諭島的日子,蓮無芯都不由感覺自己像個白癡,除了修行和彈琴根本什麼都不懂!但毫無疑問,那些日子纔是他活到今天最快樂的!
之後發生了太多讓他痛苦、不堪、憤怒和絕亡的事,而一切都源於他始終無法讓自己融入這個現實的世界!甚至可以說,他對這個世界的認識越深,就越覺得厭惡,越無法融入其中。
再之後他也曾想以自己的能力並不需要依託於一羣人才能生存,自己未嘗不可以嘗試着活下去。但最後當他重新擁有了心,開始能夠真正感受、思考人生的時候才突然明白,人就是人,一個完整、正常的人沒有辦法毫無代價的脫離人羣,乃至世界,得到真正的自由!
不過,當蓮無芯爲人生微乎其微的那點美好想要真正活下去,併爲之努力,他又突然意識到自己怎麼能忘了對這個世界,以及世人的認識?
現實逐步將他的信心拖垮,最終人生中唯一的溫情也徹底讓他絕亡,連那份美好都此刻他都期盼着可以遺忘!
不過一切都沒關係了,反正自己的命運從出生就已經註定,從來不容自己做主。沒有期待,眷戀的人生就此捨棄倒也並不可惜……!
當夢羅漢、韋陀再次出現在蓮無芯面前的那一刻,他也並不覺得奇怪!這些神佛的存在,對世人或許多少能有點寄託的作用。但對於自己來說,除了折磨沒有任何能讓自己一刻忘記悲苦的意義!
“你真的要現在這副樣子去迎戰魔君嗎?”
“不然呢?”
見到他一副好像完全不在乎隨時都可以捨棄一切的樣子,夢羅漢輕嘆搖頭:“看來你還是不明白!你繼承了鴻鈞仙祖畢生的精力修爲,卻也身負天琴累世怨念,更有魔君殘靈在身,所以你從一開始就不僅僅是神界正義的希望!何況你之前還做了很多錯……,過分的事,但那時候我們仍舊可以相信你能打敗魔君,因爲你所做一切皆爲自保,完全憑的自己的意志,並非靈力受損,也不妨礙你天生至純至淨的氣質!可如今你的心裡已經徹底不存在三界衆生任何有關的一點點,甚至竟然存有求死之念,此一去縱非白白犧牲,恐更將爲魔君有機可趁啊!”
本以爲這番話可以讓蓮無芯稍稍重拾心中堅執,哪怕只能引起他一份求生的意志,也可以讓他有能力憑藉自己意識去抵抗一切的誘惑。
但蓮無芯就靜靜聽着,臉上完全是一副根本懶得迴應一個字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要做的不從來都只是去死就對了?”
韋陀原本對蓮無芯的厭煩其實更多是源於他的傲慢和不羈,以及自私自利。可面對此刻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韋陀心中更充滿了憤怒!尤其是再想到萬一他真被魔君奪取成爲了宿體,又忍不住心中感到一絲恐懼!
“你以爲自己和魔君是市井無賴?彼此扯衣服,揪頭髮,你一拳我一腳誰先被打趴下就能完事了?”
“不然呢?”
“不然?你豈會不知魔君絕非想你死,他更想奪取你的身體,佔據你體內至高無上的神力!所以你必須謹防爲其所趁,心中堅持正義,懷維護蒼生至善和他抗衡。但如今你卻根本不知道,你身上除了一片死氣沉沉,就只有天琴和你自己此生無限的怨氣。如此恐怕根本無需多走一趟無妄野,要不了幾天你自己就已經心智被磨盡了!”
淡淡看着兩人,蓮無芯臉上全沒絲毫表情,若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他嘴脣動過:“不如你現在馬上打死我?”
韋陀慷慨激昂的說了那麼多,雖然並不會奢望他真的能如所願一心正義,善念,但至少希望他能明白目前的境況,別反而成了毀滅三界的幫兇!
可被他如此一副心不在焉,無情無緒的隨口反詰,顯然他本身是瞭解現狀的,所以更讓韋陀一時間實在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半晌,夢羅漢緊緊凝視着他,發現如今蓮無芯的臉上居然連一絲自己心裡希望再見到的嘲諷都看不到了,一個人居然可以心死到如此地步,究竟是這個世界太讓人絕望了,還是蓮無芯本身的心境太狹隘了……?
“蓮無芯,做出拯救蒼生的決定對你來說難道更寧願求死嗎?好歹你在這世上也活了二十多年,就算到了臨終一刻,你對這個世界都沒有一分一毫的眷顧或者期待嗎?”
垂頭思索了片刻,蓮無芯緩緩搖頭:“有!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死後可以寂滅三界,永不超生……”
本可一念萬里,隨風隨性的至尊修爲,但如今看去隅隅獨行在晦暗的天地間形同垂死老朽。
洞悉世態,蔑視神魔的驕傲、才智,竟淪落到如今這樣連一絲心緒都懶得再牽動的地步。可惜?豈止如此?
關鍵是夢羅漢和韋陀,乃至全天神佛都明白,此時此刻的蓮無芯已經連行屍走肉形容他都不夠了。其實他此去決戰魔君根本就是爲了求死,可卻又並非是對神,對人,對世界充滿仇恨。
現在的他對這個世界已經什麼都不存在了,連討厭的力氣都懶得花。佛祖的擔憂會成爲現實嗎?“非此即彼”的命運雖然令人難過,無奈,可實際倒也算簡單!
然而蓮無芯此刻的情況,卻讓他的未來,乃至三界,宇宙帶來無法估量的變數!
其實來之前就明白自己這一趟很可能只會是白走,二羅漢也不敢久留,只能儘快返回雷音覆命……
蓮無芯仍舊走在自己那從始至終就不存在任何可能性的道路上,沒人可以陪伴,也沒人可以替代。這是他一個人的宿命,也是他存在的意義。無論會牽連多少人,沒有任何一個有權利去選擇改變。
的確可悲!沒人有資格陪他哪怕一瞬間,他自己也毫無辦法做出絲毫改變。
外公、父母、兄弟、朋友和妻兒,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在某一時間全部從他心裡消失了。
蓮無芯的心,整個都已經空白,死去了,與其說他在走向自己的終點,說在某一點正有什麼在牽引着他的身體更恰當!他甚至從來沒反應過,路上的某一刻頹然出現了一批魔族向他偷襲,可沒有一個人能靠近他就全被他護體仙靈擊碎。
而蓮無芯在又走出了很遠,才一閃念感覺自己是否在某時某地遇到了什麼?可想不起來,那就算了……
同樣的情況發生何止一兩次?魔君已在暗宮顯聖,下令天魔星率衆感到無妄野,待其復甦那一刻立即消滅人間仙道精英,隨即便攻上天界!
天魔星即不甘被奪取身體,又更怕魔君會選擇蓮無芯,到時候自己就根本連存在的價值都沒了,身體都留不下。所以他藉口進攻靈域懲罰叛徒的同時,卻並未去追擊敗逃的靈域中人,而是轉頭在蓮無芯通往北海的道路上設置了很多的埋伏。
不過如今的蓮無芯豈是區區魔界刺客能稍稍企及的?即便天魔星親自出馬,也根本不值一提!甚至可以說,天帝在天上,魔君被困蓮無芯都無法觸及,可如果是真正面對面的較量,勝負恐怕還真未必能預料到。
不分晝夜的行走蓮無芯像是早已被奪走了一切感覺,毫無意識的任由身體運動。當面前突然發出大片強光,瞬間整片叢林,乃至大半座山都憑空消失了,蓮無芯也只像是一個在黑暗中太久,突然見到光亮微覺刺眼的人一樣!
面前的靈寶天尊、天音仙子,日月神將,還有幾個不認識的應該也是天界正神!
原來佛祖預見到了蓮無芯的某種可能性後感到非常憂心,但二羅漢顯然是白費心機了。天帝聞聽了佛祖的遠見,天界衆神都不禁即驚恐,又畏懼!如今天帝派下十名正神助蓮無芯剷除途中所有埋伏,護送登程。但不管他心裡怎麼想,蓮無芯又豈會需要?
“蓮公子!天帝聽聞公子終於重回正道非常欣喜,特派我等前來爲公子掃清前途所有障礙,助公子此番大勝而歸!”
從始至終蓮無芯的雙腳沒有一刻停頓,此時也似乎根本沒聽到靈寶天尊的話,雙眼直勾勾的繼續着自己的行動。
十名正神見此面面相覷,皆不由心中大爲恐慌,只能連忙跟隨身後!
“公子大可放心!天帝已通令全天諸神,不得對夫人和將生孩子有絲毫怠慢!其母子此後畢生定會得神佛庇佑,富足喜樂。至於公子此番擊潰魔界之後是希望可以歸天覆位,或者留在凡間盡此生天倫,便全憑公子自決!”
這一切許諾,示好對蓮無芯根本就只耳旁風,毫無反應。
諸神驚悸的互相用眼神交流,卻終究誰都無計可施!而這一切蓮無芯的冷漠、無感在別人,尤其是對天界都化成了令神佛極度恐慌的怨念,煞氣,使天帝往日昂首闊步的威風凜凜都變成了此時每一步彷彿都如履薄冰一般!
天帝的心裡自然比誰都清楚,魔君恨自己,天琴恨自己,鴻鈞仙祖,甚至全天神佛恐怕都沒有誰對自己心存半點好感,如今這個蓮無芯更是被命運所累生不如死。
之前他屢屢傲然犯上固然令天帝深惡痛絕,可如今他真的捨棄了一切,心如死灰,其靈識中的累累仇怨全然失控四溢,直衝寰宇。
萬萬想不到蓮無芯只是靈識放逐了行動就會有如此威力,天帝終於忍不住暗暗有些悔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