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泉想要幫助這個愚蠢的人,因爲沒有其他的人,所以他纔要說,他纔要回答。但是他必須全部都使用否定句,他所說的話裡面沒有一句是肯定的。他使用了三個否定句,他說:
“它不是頭腦,它不是佛,它不是東西。”
你沒有辦法說出真理,但是你可以說出那個不是的;你沒有辦法說出它是什麼,但是你可以用否定的方式指出它,你可以說出它不是什麼,所有的師父都是這樣在做。如果你堅持要他們說些什麼,他們將會以否定的方式來表達。如果你能夠了解他們的寧靜,你就瞭解了那個肯定的;如果你無法瞭解他們的寧靜而堅持要他們說話,他們將會以否定的方式來表達。
要了解:話語只能做否定的工作,寧靜才能夠做肯定的工作。寧靜是最正向的東西,而語言是最負向的。當你說話,你是進入了負向的世界裡;當你保持寧靜,你就進入了正向的世界。真理是什麼?當你問優婆尼沙經,問古蘭經、聖經、或吉踏經,它們都會說那個不是的。神是什麼?它們都會說那個不是的。
他否定了三樣東西:第一樣——它不是東西,它不是世界,它並不是那個你能夠看得到的,它不是那個在你周遭的,它不是頭腦可以瞭解的,它不是客體。第二,它不是頭腦,它不是主體;既不是圍繞在你周圍的這個世界,也不是在你裡面的這個頭腦,不,這兩樣東西都不是教導,都不是真理。
但是第三樣東西就只有諸佛會否定,就只有非常完美的師父會否定,那個第三樣東西就是:它不是佛。
佛是什麼?
東西的世界是圍繞在你周圍的第一個界線,然後是頭腦和思想的世界:東西是第一個界線,思想是第二個界線——當然,它是比較接近你的。你可以畫出三個同心圓:第一圈是東西的世界,第二圈是思想的世界,然後第三圈——佛陀也否定它——是自己,是那個觀照,是靈魂,是佛。只有佛陀會否定那個。
其他的人也知道它:耶穌知道它,克里虛納知道它,但是他們並沒有否定它,因爲這樣你會很難了解。所以他們否定了兩樣東西:他們說這個世界是幻象的,那個看着這個世界的頭腦也是幻象的。頭腦和世界是同一個現象,是同一個錢幣的兩面。頭腦創造出夢,而夢是幻象的,因此頭腦,那個源頭也是幻象的。但是他們說那個第三的——觀照,你處於你很深的意識當中,在那裡你就只是意識,不是一個思考者,在那裡沒有思想存在,沒有東西存在,只有你存在——他們並不否定那個,但是佛陀也否定那個。
他說:“沒有世界,沒有頭腦,沒有靈魂。”那是最高的教導,因爲如果東西不存在,思想怎麼能夠存在?如果思想不存在,你怎麼能夠觀照它們?如果世界是幻象的,那麼那個看着世界的頭腦就不可能是真實的。頭腦是幻象的,然後那個看着頭腦的觀照——它怎麼可能是真實的?佛陀進入到存在最深的核心,他說:一切的你都是不真實的——你的東西,你的思想和你,全部都是不真實的。
但這是三個否定的東西。佛陀的途徑是否定的途徑,他的斷言是否定的。這就是爲什麼印度人稱他爲無神論者,或絕對的虛無主義者,但他不是。當所有這三樣東西都被否定,剩下來的就是真理。當東西消失,思想消失,那個觀照也消失,所有你知道的這三樣東西都消失,那個剩下來的就是真理。那個剩下來的能夠使你解放,那個剩下來的就是涅槃,就是成道。
佛陀非常非常深入,沒有人在說法上比那個進入到更深。有很多人的存在狀態已經達到了,但是佛陀想要在說法上也達到完美。他從來沒有說一句肯定的話。如果你問任何肯定的東西,他只會保持沉默。他從來不說神存在,他從來不說靈魂存在,事實上他從來不使用正向的存在的字眼。你問,然後他就會使用否定的字眼。“不”就是他對每一件事的回答。如果你能夠了解,如果你能夠感覺出跟他的交融,你將會了解他是對的。
當你否定每一件事,那並不表示你摧毀了每一件事,那只是表示你摧毀了你所創造出來的世界。那個真實的仍然存在,因爲那真實的是無法被否定的。但是你沒有辦法聲明它,你可以知道它,但是你沒有辦法陳述它。當你否定所有這三樣,當你超越了所有這三樣,你就變成一個佛,你就成道了。
佛陀說唯有當這三種昏睡都被打破,你纔會醒悟。第一種昏睡就是昏睡在東西里,有很多人昏睡在那裡,那是最粗糙的昏睡。有無數的人,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昏睡在那裡——第一個,也是最粗糙的昏睡,昏睡在東西里。一個人一直在思考他的銀行存款,一直在思考房子、衣服,而他就生活在那裡面,這些就是那些只研究東西的目錄的人……
我聽過一個故事,有一個宗教人士去一個人家裡過夜,到了早上,以他的習慣,他想要讀一點聖經和作一些祈禱。那個人家的小孩剛好經過他的房間,所以他就告訴那個小孩說:“把那本書拿來。”因爲他想那個小孩或許不瞭解聖經是什麼書,所以他就說:“把那一本你媽媽每天都在看的書拿來。”因此那個小孩就把全球目錄拿過來,因爲那一本就是他媽媽每天在看的書。
有百分之九十八的人都昏睡在東西里。試着找出你昏睡在哪裡,因爲工作必須從那裡開始。如果你昏睡在東西里,那麼你就必須從那裡開始,拋棄那個對東西的昏睡。
爲什麼人們會一直想東西?我曾經待在加爾各答一個人的家裡。那個女主人一定至少有一千條披衫,每天它都是一個問題……當我在那裡的時候,她先生常常和我坐在車子裡一直按喇叭,然後她會說:“我快好了!”要決定穿哪一條披衫對她來講是一個困難,所以我問她:“爲什麼這種事必須成爲每天的難題?”
所以她就帶我去看,她說:“你一定也會很困惑,我有一千條披衫,很難決定要用哪一條,哪一條比較適合那個場合。
你有沒有看過一些人?一早開始他們就在洗他們的車子,就好像那是他們的聖經和他們的神。“東西”是第一種昏睡,是最粗糙的。如果你太過於執着於東西,而且繼續去思考那些東西,你就會昏睡在那裡,你必須走出它。你必須去看你有什麼樣的執着,執着在哪裡,以及爲什麼執着,你想要從那裡得到什麼?
你或許可以增加你的東西,你或許可以累積一個廣大的王國,但是當你過世,你並不能帶走任何東西,死亡將會把你帶出你的昏睡。在死亡這樣做之前,你最好是把你自己帶離它,這樣的話,你在死亡的時候就不會有痛苦。死亡非常痛苦,因爲這個第一種昏睡必須被打破,你必須被急速抓走,離開那些東西。
然後有第二種昏睡——頭腦的昏睡。有一些人對東西沒興趣,只有百分之一的人——他們對東西沒興趣,但是對頭腦有興趣,他們不介意他們穿什麼衣服——藝術家、小說家、詩人和畫家,他們一般而言並不煩惱東西,他們生活在頭腦裡。他們可以餓着肚子,他們可以不穿衣服,他們可以生活在貧民窟裡,但是他們會繼續在頭腦下功夫。他們所寫的小說……他們一直在想,我或許沒有辦法不朽,但是我要寫的小說將會是不朽的,我要作的畫將會是不朽的。但是當你沒有辦法不朽,你所作的畫怎麼可能不朽?當你會腐朽,當你會死,你所創造的每一樣東西也將會死,因爲從死亡怎麼可能誕生出不朽的東西?
然後有一些人繼續思考哲學和思想,他們無視於東西,他們對東西不太關心。有一次康德去他的教室,他是一個非常守時的人,他從來沒有錯過一個約會,從來不遲到,他會剛好在正確的時間進入教室。他從來不關心他的衣服、他的房子、他的食物,或任何東西——從來不會去關心它,從來沒有結婚,只要一個僕人就可以了,因爲那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那個僕人可以做飯和料理家事。他從來不需要一個太太,或是一個親近的人,或是一個朋友。就世俗的事情而言,一個僕人就行了,那個僕人事實上是主人,因爲他會購買每一樣東西,他會照顧金錢、屋子和每一件事。
康德住在那個屋子裡就好像一個陌生人一樣。據說他從來不看那個家,他從來不知道家裡有多少個房間,以及裡面有什麼傢俱,即使你拿一樣在他房間裡放了三十年的東西給他看,他也認不出來。但是他很關心思想,他生活在思想的世界裡,關於他有很多很美的故事在流傳,因爲一個生活在思想世界裡的人一直都心不在焉,對東西的世界心不在焉,因爲你沒有辦法生活在兩個世界裡。
他要去教室,路上泥濘不堪,他的一隻鞋子卡住了,所以他就將那隻鞋子留在那裡,只穿一隻鞋子到教室去。有人問他:“你另外一隻鞋子呢?”
他說:“它在路上被卡住了,外面在下雨,路上泥濘不堪。”
但是那個問他的人說:“那麼你也可以將它拿回來,不是嗎?”
康德說:“當時有一系列的思想在我的頭腦裡,我不想打斷它。如果我去顧慮那隻鞋子,那個思路將會被打斷,有那麼美的思想在那裡,誰會去管說我穿一隻鞋子或兩隻鞋子到教室!”整個學校的人都覺得很好笑,但是他並不介意。
有一次,他出去夜間散步回來……他習慣拿一支柺杖,他非常專注於他的思想,所以他每天都會做同樣的事,但是會忘記一些事情。他非常心不在焉,所以他將柺杖放在牀上,放在他睡覺的地方,然後他自己站在房間的角落他通常在放柺杖的地方……他把秩序搞亂了!
兩個小時之後,他的僕人看到他房間的燈是亮着的,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從窗戶看過去,康德閉着眼睛站在房間的角落——他通常在放柺杖的地方,而那隻柺杖卻睡在枕頭上。一個過分昏睡在頭腦裡的人在世界裡是心不在焉的。哲學家、詩人、文學家和音樂家,他們都昏睡在那裡。
然後有第三種昏睡:和尚,他們已經拋棄了世界,不僅拋棄世界,也拋棄頭腦,他們靜心了很多年,他們已經停止了思想的過程。現在已經沒有思想在他們內在的天空,沒有什麼東西在那裡;他們對東西沒有興趣,對思想也沒有興趣。但是有一種微妙的自我,那個“我”——現在他們稱之爲靈魂、自己——有別於一般人的自己——是他們的昏睡,他們昏睡在那裡。
佛陀說:“昏睡必須在三個層面被打破,當所有的昏睡都被打破,沒有一個人是醒悟的,而只有醒悟存在;沒有一個人是成道的,只有成道在那裡;只是那個覺知的現象,沒有任何中心……”
一個成道的人不能夠說“我”,即使他必須使用它,他也從來不說它,即使他必須使用它,他也不是那個意思,它只是一種語言的東西,它必須被遵循,因爲那是社會的語言遊戲,它只是語言的規則,否則他並沒有“我”的感覺。
東西的世界消失了——然後會怎麼樣?當東西的世界消失,你對於東西的執着就沒有了。東西並不會消失,相反地,東西首度呈現出它們本然的樣子,然後你就不會執着,不會一直想着它,那麼你就不會用你自己的色彩,或是用你希望和失望的色彩加在它們上面——不會,然後世界就不再是你的投射在上面的銀幕。當你的消失,世界還是存在,但它是一個全新的世界,它非常新鮮、非常多彩多姿、非常美!但是一個執着於東西的頭腦沒有辦法看到它,因爲眼睛被執着給封住了。當消失,一個全新的世界就產生了。
當頭腦消失,思想就消失了。並不是你變得沒有頭腦,相反地,你變成“記得”。佛陀使用“正確的頭腦”這句話無數次。當思想消失、頭腦消失,你就會變成“記得”。你做事,你行動,你工作,你吃東西,你睡覺,但是你一直都記得。頭腦不存在,但是“記得”存在。什麼是“記得”?它就是覺知,完美的覺知。
當自我消失,會怎麼樣?它並不是你失去了,或是你不存在了,不,相反地,你首度變得真正存在。現在你跟存在並不是分開的,現在你已經不再是一個孤島,你變成了整個大陸,你跟存在合而爲一。
但那些是正向的事情,它們是不能說的。因此南泉說:是的,有一個教導是不曾有師父教過的,因爲它不能被教,而那個教導就是:
“它不是頭腦,它不是佛,它不是東西。”
那個教導是空,那個教導是絕對的空無。當你不存在,突然間整個存在就開始在你身上開花,整個存在的狂喜都彙集在你身上——當你不存在的時候。
當你不存在,整個存在都會狂喜,都會慶祝,花朵會灑落在你身上。它們還沒有灑落,因爲你的自我還在,直到你溶解之前,它們是不會灑落的。當你是空的,不復存在,當你是一個空無,突然間它們就開始灑落。它們曾經灑落在佛陀身上,在須菩提身上,在南泉身上,它們也可以灑落在你身上——它們正在等着,它們正在敲門,它們已經準備好,等你一變成空無,它們就開始灑落在你身上。
所以要記住:最終的解脫並不是你的解脫,最終的解脫是脫離你。成道並不是你的,它不可能是你的。當你不存在,它才存在。完全拋棄你自己,東西的世界,思想的世界,自我的世界,所有這三層都拋掉。拋掉這個三位一體,拋掉這三張臉,因爲如果你在那裡,那個“一”就無法存在。如果你在那裡,那個“一”怎麼能夠存在?
讓所有這三個都消失——神、聖靈和聖子;梵天、護持神和溼婆(希瓦)——所有這三個,讓它們都消失!一個都不留,然後每一樣東西就都存在了。
當空無發生,一切就都發生了。
你變成空無……然後一切就開始灑落在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