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曾經注意看過一個乞丐?你或許曾經看過乞丐,但是你從來沒有注意看過他們,你從來沒有真正跟他們碰頭,你從來沒有跟他們坐在一起過,你從來沒有握過他們的手——這樣做對你來講一定會覺得太過分了。這麼敞開,這樣一定會有危險。你必須爲你太太着想,而不是爲這個乞丐着想;你必須爲你兒子着想,而你對乞丐一點都不關心!所以每當有一個乞丐,注意看:你走路的速度會加快,而且你不會往他那個方向看。如果你真的注意看一個乞丐,你將會感覺到生命的不公平,你將會感覺到那整個不幸,它將會變得難以忍受,你會想要做點什麼,但是你能做什麼呢?你會覺得很無助,你也有你自己的難題要解決。
你看到一個人即將要過世,你能做什麼呢?你看到一個殘廢的小孩,你能做什麼呢?就在前幾天,有一個門徒來找我,他說他覺得很困擾,因爲他在路上看到有一輛卡車差點壓死一隻狗。那隻狗的狀況本來就不好,它的兩隻腳一定曾經被壓碎過。這隻狗只用兩隻腳勉強活下去,然後這輛卡車再壓到它。那個門徒覺得它很可憐,很同情它,所以他就將那隻狗抱在他的手中,然後他又看到它的背部有一個洞,裡面長滿了蟲。他想要幫助,但是要如何幫助呢?他變得很困擾,困擾到晚上睡不着,他做了很多惡夢,那隻狗不斷地來到他的夢中:“我沒有給予任何幫助,我應該想想辦法,但是要怎麼做呢?”所以他想到要將那隻狗殺掉,因爲那是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有那麼多蟲在它身上,那隻狗根本沒有辦法活下去,它活着一定很痛苦,所以最好把它殺掉。但是想到要殺掉它,那不是很暴力嗎?那不是一種謀殺嗎?那不是會造成“業”嗎?所以要怎麼辦?你一點辦法都沒有,所以最好變得不敏感,不理它。
有很多狗,也有很多卡車,像這一類的事情一直在發生,你只要走你自己的路,不要往四處看。真正去看是很危險的,所以你從來沒有百分之百地使用你的眼睛。科學家說你的眼睛只用了百分之二,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時候你都閉起眼睛。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時候,你都關起你的耳朵,你並沒有在聽發生在你周遭的每一件事,有百分之九十八的時候,你並沒有在活。
你是否曾經觀察過,每當你進入一種愛情關係,或者是每當那個愛停留的時候,你總是會覺得害怕。突然間會有一種恐懼產生,因爲每當你愛一個人,你就會臣服於那個人。而臣服於一個人是危險的,因爲對方可能會傷害你。你的保護措施已經解除,你沒有任何防護的東西。每當你愛,你就成爲敞開的、易受傷的,誰知道,要怎麼相信別人?……因爲別人是一個陌生人。你或許已經認識他很多年,但那並不會有什麼差別。你甚至不知道你自己,你怎麼能夠知道別人?別人是一個陌生人,允許別人進入你的親密生活意味着允許他來傷害你。
人們變得害怕愛,最好是去找妓女還比有一個愛人來得好,最好是有一個太太還比有一個愛人好,因爲太太是一個設置。你太太無法傷害你更多,因爲你從來不愛她。它是被安排的:你父親和你母親和占星學家……除了你以外每一個人都涉入。它是一種安排,一種社會的安排。你的涉入並沒有很多。你照顧她,你爲她安排食物和住處。她也會照顧,她會整理房子,安排食物和照顧小孩——它是一種安排,一種類似生意的事情。愛是危險的,它不是一種生意,它不是一種買賣。在愛當中,你會將那個權力給別人,你完全給了對方能夠凌駕在你之上的權力,因此會有恐懼:別人是一個陌生人,誰知道……?每當你信任一個人,恐懼就會抓住你。
人們來到我這裡說:“我們臣服於你。”但是我知道他們沒有辦法臣服,它幾乎不可能。他們從來沒有愛過,他們怎麼可能臣服?他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幾乎是昏睡的,他們在他們的昏睡當中說話,他們並非真的是那個意思,因爲臣服意味着,如果我說:“從山上跳下來!”你不能夠說不。臣服意味着你給了對方完全的權力,你怎麼能夠給出那個?
臣服就好像愛一樣。這就是爲什麼我說只有愛人能夠變成門徒,因爲他們對於如何臣服知道一點。愛是走向神性的第一步,臣服是最後一步,整個旅程就是這兩步。
但是你會害怕,你會想要能夠自己控制自己的生活,不僅如此,你還想要控制別人的生活。因此先生和太太以及愛人之間經常都會吵架和衝突。那個衝突是什麼?那個衝突就是:誰要駕馭誰?誰要擁有誰?它必須先決定。這並不是一種臣服,而是一種支配——剛好相反。每當你支配一個人,就不會有恐懼;每當你愛一個人,就會有恐懼,因爲在愛當中,你是臣服的,你將所有的權力都給了對方。如此一來,對方可以傷害,可以拒絕,可以說不。那就是爲什麼你只活百分之二,而不是百分之百。你有百分之九十八是死的,不敏感的。而不敏感和死氣沉沉卻非常被社會所尊重。你越不敏感,社會就越尊敬你。
據說它曾經發生在提拉克的生平當中,他是印度偉大的領導者之一。他住在普那,就是這個城市。在甘地接管整個事情之前,他是印度職位最高的人,據說他是一個很有規範的人,但是一個有規範的人總是死氣沉沉,因爲規範就是如何把你自己綁死。他太太過世了,當時他坐在他出版日報的辦公室裡——那個日報叫作kesari,目前還在出版——有人向他報告說:“你太太過世了,趕快回家!”聽到了這個消息,他看一下在他背後的時鐘,然後說:“但是時間還沒有到,我要五點才能夠下班。”
看這個整個事情,這算是哪門子的親密?哪門子的愛?哪門子的關心和分享?這個人關心他的工作,這個人關心時間,但是不關心愛。幾乎不可能說當有人告訴你說你太太死了,你還去看時間說:“時間還沒有到,我要五點才能下班。”而且最神奇的事是:所有的傳記學家都非常賞識這個事件。他們說:“這就是對國家的奉獻!一個有規範的人就應該是這樣。”他們認爲這是不執着。但其實它並不是不執着,這也不是對任何事的奉獻,這只是一種死氣沉沉,一種不敏感。一個對太太不敏感的人怎麼能夠對整個國家敏感?不可能。
記住,如果你沒有辦法愛一個人,你就沒有辦法愛人類。它或許是一個詭計,那些沒有辦法愛人的人——因爲愛一個人非常危險——他們一直都認爲他們愛人類。人類在哪裡?你能夠在任何地方找到它嗎?它只是一個字,人類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不論你去哪裡,你都會發現有人存在。生命是人,而不是人類。生命一直都被擬人化,它以個人存在。社會、國家和人類都只是話語。社會在哪裡?國家在哪裡?祖國在哪裡?你無法愛一個母親,但是你卻可以愛祖國?你一定是在某一個地方欺騙了自己。但是那個話語聽起來很美:祖國。你不需要去煩惱祖國,因爲祖國不是一個人,它是一個你頭腦裡面虛構的東西,它是你自己的自我。
你可以愛人類,你可以愛祖國,你可以愛社會,但是你卻沒有能力愛一個人,因爲一個人會產生困難。社會從來不會產生困難,因爲它只是一個字,你不需要臣服於它。你可以駕馭那個字、那個虛構的東西,但是你無法駕馭一個人。即使想要駕馭一個小孩都不可能,你無法駕馭他,因爲他有他自己的自我,他有他自己的頭腦,他有他自己的方式。幾乎不可能駕馭生命,但是文字很容易就可以被駕馭,因爲在那裡你是單獨的。
一個沒有辦法愛一個人的人會開始愛神,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跟一個人講話,跟一個人溝通,是一件困難的事,它需要技巧,它需要具有一顆愛心,它需要具有一顆非常能夠了解的心。唯有如此你才能夠碰觸到一個人,因爲去碰觸一個人是進入一個危險的競技場——生命也在那裡悸動。每一個人都是那麼地獨一無二,你沒有辦法很機械式地來對待他們,你必須很警覺、很注意。如果你愛一個人,你必須變得更敏感,唯有如此,瞭解纔會產生。
但是愛一個坐在天空某一個地方的神,那是一種獨語。去教堂看一看,人們在那裡自言自語,他們跟瘋人院裡面的人一樣瘋狂,但那種瘋狂是社會所接受的,而這種瘋狂是社會所不接受的,只有這個差別。去瘋人院,你將會發現那些人在自言自語,旁邊都沒有人。他們講話,不僅講話,他們還回答。他們使它看起來好像是一個對話。然後你去教堂或廟裡,在那裡人們在跟神講話,那也是一種獨語,如果他們真的瘋了,他們就會開始做兩件事;他們會說一些話,然後也會回答,而他們認爲神已經回答了。
除非你學會愛一個人,否則你沒有辦法那樣做。如果你愛一個人,漸漸地,那個人會變成去整體的門,但一個人必須從人開始,從最小的開始,你沒有辦法一下子就跳到最大的。恆河沒有辦法一下子就跳到海洋,它必須從它的發源地開始,在發源地,它只是一條小小的河流,然後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到最後才融入海洋。
愛的恆河也必須從小溪開始,從人開始,然後它會繼續變得越來越大。一旦你知道了它的美——臣服的美,不安全的美,以及對所有生命所給予的東西敞開的美——包括喜樂和受苦兩者,那麼你就會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越來越擴張,而意識到了最後就會變成一個海洋,那麼你就進入了神,進入了神性。但是由於恐懼的關係,你變得不敏感,而社會卻尊敬它。社會不想要你變得很活,因爲很活的人是叛逆的。
注意看一個小孩,如果他真的很活,他將會是叛逆的,他將會試圖擁有他自己的方式,但如果他是一個低能的人,一個白癡,陷在某一個地方,不成長,他將會坐在一個角落,完全順從。你叫他走,他就走;你叫他來,他就來;你叫他坐下,他就坐下;你叫他站,他就站。他是完全順服的,因爲他沒有他自己的人格。社會、家庭和父母都會喜歡這個小孩,他們會說:“你看,他是多麼地順從。”有一次,我聽說木拉那斯魯丁在跟他的兒子講話,他從學校拿了一張成績單回來,木拉期待他會得A,但是他卻得D,事實上他是全班最差的。所以那斯魯丁說:“看,你從來不聽我的話,我說什麼你都不順從,現在你看看這個結果。你看鄰居的小孩,他一直都得A,一直都是班上第一名。”那個小孩看着那斯魯丁,然後說:“但那是不同的一回事,他有聰明的父母。”這個小孩非常活,但是他有他自己的方式。
順從裡面含有一種愚笨,不順從裡面含有一種敏銳的聰明才智。但順從是受到尊敬的,因爲順從不容易造成不方便。當然,不順從容易造成不方便。你會喜歡一個死氣沉沉的小孩,因爲他不會造成任何不方便;你不喜歡一個很活的小孩,因爲他越活就越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