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無爲的技巧 (2)

伯昏無人是一位成道的師父。列子本身在稍後也成道了,這個故事是他還在追尋的時候所發生的。列子本身憑着他自己的力量成爲一個師父,但這是他成道之前的故事。

列子展現……

想要展現的是無知頭腦的一個。你爲什麼會想要展現?你爲什麼會想要人們來知道你?那個原因是什麼?爲什麼你要將展現看成你生命中那麼重要的事,爲什麼你要讓人們認爲你是非常重要的、不平凡的人物?因爲你沒有一個“自己”。你只有一個自我——它是“自己”的代替品。

自我是沒有實質的,“自己”纔是有實質的,但是關於這個你並不知道,而一個人如果沒有“我”的感覺是沒有辦法生活的。沒有“我”的感覺是很難生活的,這樣的話,你要從哪一個中心來運作?你需要一個“我”,即使它是虛假的,它也會有所幫助。如果沒有“我”,你將會解體!誰要來做那個整合的人,誰要來做你裡面的發動者?誰要來整合你?你要從哪一個中心來運作?

除非你知道“自己”,否則你將必須帶着一個自我來生活。自我意味着一個代替性的自己,一個虛假的自己;你不知道“自己”,所以你創造出一個你自己的“自己”,它是一個心理的創造。就如同你對其他虛假的東西一樣,你必須去支持它,展現可以給你那個支持。

如果有人說你是一個很美的人,你就開始覺得你是很美的;如果沒有人這樣說,你將會很難覺得你是美的,你會開始懷疑、猜疑。如果你繼續對一個很醜的人說“你很美”,那個醜將會從他的頭腦消失,他將會開始感覺他是美的,因爲頭腦依靠別人的意見,它會蒐集意見,然後依靠它們。

自我依靠人們對你怎麼說,如果人們覺得你很好,自我就覺得很好;如果他們覺得不好,自我就覺得不好。如果他們不給你任何注意,那個支持就被抽回去了;如果有很多人注意你,他們會餵養你的自我,那就是爲什麼人們持續地要求很多注意。

甚至連一個小孩都會要求注意。他或許靜靜地在玩耍,但是當有客人來……母親告訴那個小孩,當有客人來,他必須保持安靜:“不要製造噪音,不要製造麻煩。”但是當客人來,那個小孩就一定會搞出一些什麼,因爲他也想要被注意。而且他要得更多,因爲他正在累積自我,他的自我正在成長。他需要更多的食物,而大人卻叫他要保持寧靜,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定要做些什麼,即使他必須傷害他自己,他或許會跌倒。傷害是可以被忍受的,但是一定要有別人來注意他,每一個人都必須注意,他必須變成注意的焦點!

有一次我待在一個人的家裡,那裡的小孩一定被告知,當我在那裡的時候不要製造任何麻煩,他必須保持安靜,而且要很乖。但是小孩無法保持安靜,他想要我的注意,所以他就開始製造噪音,在那裡跑來跑去,丟東西。他母親很生氣,她告訴那個小孩很多次,訓誡他:“聽着,如果你繼續這樣做,我會打你。”但是他不聽。最後她告訴那個小孩:“聽着,你馬上給我到那一張椅子上坐着!”

從那個姿勢,那個小孩瞭解到:“現在他已經太過分了,她將會打他。”所以他就跑到椅子那裡,坐在椅子上,瞪着他的母親,說出了一句非常有意義的話:“好!我坐着,但那只是在外在,在內在我是站着的。”

從孩提時代到最後你要死的時候,你都一直在要求注意。當一個人要過世的時候,他頭腦裡面唯一的概念一直都是:“在我死後,人們會怎麼想?有多少人會來跟我作最後的道別?報紙上會怎麼刊登?有報紙會爲我寫社論嗎?”這些就是人們的想法。從一開始到最後,我們都一直在注意別人怎麼說,它一定是一個很深的需要。

注意是自我的食物,只有達到“自己”的人會拋棄那個需要。當你有一個你自己的中心,你就不需要要求別人的注意。那麼你就可以單獨生活,即使在羣衆之中,你也是單獨的;即使在世界裡,你也是單獨的,你會在羣衆裡活動,但你是單獨的。

目前你沒有辦法單獨。如果你現在到喜馬拉雅山上,進入一座濃密的森林裡,坐在一棵樹下,你將會等待有人經過,至少有人能夠攜帶信息給世界說你已經變成一個偉大的隱士。你會等待,你會常常睜大眼睛看——是不是有人來?因爲你聽過一些故事說,當某人拋棄了世界,整個世界就會來到他的腳邊,但是到目前爲止都還沒有人來——沒有新聞記者,沒有采訪的人,也沒有攝影師,什麼人都沒有!你無法到喜馬拉雅山上。當那個被注意的需要消失了,不論你在哪裡,你都是在喜馬拉雅山上。

列子展現他射箭的技術……

爲什麼要展現?他仍然顧慮到自我,他仍然在找尋注意,他展現他的技術給伯昏無人看——伯昏無人是一位成道的師父,是一個非常老的人。那個故事裡面說,當列子去看他的時候,他已經快九十歲了,已經非常非常老了。爲什麼要特別展現給伯昏無人看?因爲他是一位知名的師父,如果他說“是的,列子,你是一個世界上最偉大的弓箭手”,它將會是一個很有能量的食物,一個人可以永永遠遠地靠它生活。

當他拉滿弓的時候,他將一杯水放在他的手肘上,然後開始射。

甚至連一滴水都不可以從他手肘上裝滿水的杯子溢出來,而他就在這種情況下射箭!

第一隻箭一射出去之後,第二隻箭已經搭在弦上,然後沒有間斷地又射出第三隻箭。在那個時候,他站着不動,就好像木頭人一樣。

這是多麼偉大的技術,但是伯昏無人並沒有被感動,因爲當你想要展現的時候,你就錯過了。想要展現的努力就表示你還沒有達成“自己”,如果你還沒有達成“自己”,你的外在可以像木頭人一樣地站着,但內在是跑動的——流向很多動機、和夢想。在外在你或許是不動的,但是內在有各種動作同時一起在進行,你跑向很多方向。你的外在可以變成一個木頭人,但那並不是重點。

據說布克由曾經說過:他到他的師父那裡,有兩年的時間,他坐在他的師父面前,靠近他,就好像一個佛陀的大理石雕像一樣。在第三年開始的時候,師父來,重重地敲了布克由一下,並且告訴他:“你這個傻瓜!我們在這裡已經有一千零一尊佛陀的雕像,我們已經不需要更多了!”因爲這個師父住在一座廟裡,在那裡已經有一千零一尊佛陀的雕像。他說:“那些就夠了!你在這裡幹什麼?”

雕像是不需要的,需要的是一種不同的存在狀態。外表上靜靜地坐着是很容易的,那有什麼困難呢?只需要一點點訓練。我曾經看過一個人,在印度非常受到尊敬,他已經站着十年,甚至連睡覺都站着。他的腳變得很腫脹、很粗,以至於沒有辦法彎曲。人們非常尊敬他,但是當我去看他,他希望單獨跟我見面,然後他問我:“請告訴我要如何靜心,我的頭腦非常混亂。”

就像雕像一樣站了十年!——他沒有坐,沒有睡覺,但那個問題還是一樣:要如何靜心,內在要如何變得很寧靜。外在是不動的,但是內在有很多動作,他們的內在或許比你的內在動得還厲害,因爲你們的能量是分散的,身體的活動需要很多能量,但是一個站着不動的人,他的整個能量都會向內移到頭腦裡,因此他的內在變成發瘋的,但是人們尊敬他,那變成了一種展示。自我被滿足了,但是找不到“自己。”

伯昏無人說:“你射箭的技術不錯,但這是有自我的射箭,而不是沒有自我的射箭。”

這或許有一點困難,因爲在禪宗裡面,他們說射箭的技術只是開始,知道如何射箭只是開始,但是知道如何不射,好讓那個箭自己射,那纔算是知道終點。

試着去了解:當你在射箭的時候,有自我存在,有做者存在。而不射的藝術是什麼?在那個當中箭還是會射出去,在那個當中箭還是會達到目標,但目標並不是重點。它或許甚至會錯過目標,但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內在不應該有做者。那個源頭纔是重點。當你將一支箭放在弓上面,你不可以在那裡,你必須好像不存在一樣,完全成爲空的,讓那支箭自己射。內在沒有做者,那麼就不可能有自我。你跟那整個過程非常合一,沒有分裂,你失去在它裡面。那個行動和那個行動者並不是二,甚至連一點分別都沒有,沒有“我是做者,而這是我的行動”。它需要花很多年的時間才能夠達到。如果你不瞭解,它是很難達到的;如果你瞭解,那個可能性就產生了。

有一個德國的求道者,哈利格爾,他在日本跟隨他的師父修了三年。他本身是一個弓箭手,當他到日本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個弓箭手,而且是很完美的弓箭手,因爲他百發百中,射箭對他來說完全沒有問題。當他到日本的時候,他就像列子一樣,已經是一個弓箭手。但是師父笑了,他說:“是的,你射箭的技術很好,但是關於不射的部分怎麼樣呢?”

哈利格爾說:“不射是什麼?我從來沒有聽過。”

師父說:“那麼我可以教你。”

過了三年,他的技術變得越來越好,目標變得越來越近,他變得非常完美,什麼都不缺。他開始煩惱,因爲……這是西方頭腦的問題:東方看起來很神秘,不合邏輯,但東方卻是有它的獨到之處。他無法瞭解這個師父,他是一個瘋子嗎?……因爲現在他已經變得非常完美了,師父已經找不出任何毛病,但他還是繼續說:“不行!”這就是困難之所在——在面對生命的時候,東方和西方的方式之間的鴻溝就是困難之所在。師父繼續說不行,繼續拒絕。

哈利格爾開始覺得很挫折,他說:“但是缺點在哪裡?請你指出缺點,我就可以學習如何超越它。”

師父說:“沒有缺點,你就是缺點。你的箭術很完美,沒有缺點,但那並不是要點。你就是缺點;當你在射箭的時候,你在那裡,你太過於在那裡了。那支箭會正中目標,那沒有問題!但那並不是要點。爲什麼你要那麼過分地在那裡?爲什麼要展現?爲什麼要有那個自我?爲什麼你不能夠只是射箭而不在那裡?”

當然,哈利格爾繼續爭論:“一個人怎麼能夠不在那裡而射箭?那麼要由誰來射?”——這是一個非常理性的問話:那麼要由誰來射?

師父一定會說:“看看我。”哈利格爾也感覺到他的師父具有一種不同的品質,但是那個品質很奧妙,他抓不到。有很多次他都可以感覺到它,當師父在射箭的時候,那個狀態的確有所不同,就好像他變成了那支箭和那個弓,就好像師父已經不在那裡,他是完全的“一”,一點都不分裂。

然後他開始問要怎麼樣才能夠做到這樣,師父說:“這並不是一種技巧,你必須瞭解,你必須越來越融入那個瞭解,沉入它裡面。”

三年過去了,哈利格爾才瞭解到這是不可能的。要不然就是這個人瘋了,要不然就是要達到這個不射對西方人來講是不可能的,我已經浪費了三年,現在該走了。

所以他就直接問師父,師父說:“好,你可以走。”

哈利格爾說:“你能不能給我一份證書,載明我跟你學了三年?”

師父說:“不行,因爲你什麼都沒有學到。你跟我在一起三年,但是你什麼都沒有學到。一切你所能夠學到的,你都可以在德國學,不需要來到這裡。”

當他要離開的時候,他跑去道別,師父正在教其他的門徒,在示範。當時是早晨,太陽正在升起,有小鳥在歌唱。這個時候哈利格爾已經不煩惱了,因爲他已經決定了,一旦作了決定,煩惱就消失了,他已經變得不煩惱。這三年來,他的頭腦都是緊張的——要如何達到?要如何滿足這個瘋子所設下的條件?但是現在已經沒有煩惱了,他已經決定要離開了,他已經安排好了,到了晚上,他就要離開了,然後這一切的惡夢就可以被拋在腦後。他在等師父教完他的門徒,然後他就可以跟他道別,感謝他,然後離開。

所以他坐在一張長椅上,突然間他首度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他看着師父,師父正在拉弓,就好像他並沒有走向師父,他突然發覺他自己站起來,離開椅子,走到師父那裡,他從師父那裡接下那個弓……然後箭離開了弓,師父說:“很好,你達到了!現在我可以給你證書。”

哈利格爾說:“是的,那一天我達到了,現在我已經知道那個差別。那一天有某件事自己發生了,我並不是那個射手,我根本就不在那裡。我就只是坐在椅子上休息,一點緊張都沒有,沒有煩惱,也沒有去想它,我處於一種漠不關心的狀態。”

要記住這件事,因爲你們現在也是碰到一個瘋子。很難滿足我的條件,幾乎不可能,但它也是可能的。唯有當你做盡了一切你所能夠做的事,當你來到了要說再見的點,當你來到了想要離開我的點,它纔會發生。唯有當你來到了那個點,在那個點上你想:“放棄所有這些靜心和每一樣東西,這整個事情是一個惡夢。”事情纔會發生在你身上,那個時候你是沒有煩惱的,但是不要忘了來跟我道別,否則你可能會沒有達成就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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