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花榮的病兒卻是一天沉似一天兒了。這些時日,花純信、明月和花純仁自是每天往返不停。皇后雖憂心花榮的病情,但是這病入沉珂,一時也是無可奈何。生老病死,自是人生無奈之事。花純仁這些時日,自是以父皇的病情爲重,看父皇病情稍有穩定,便預提朱雪雁之事,可是這花榮竟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對着花純仁道:“太子!父皇雖然多病,可是這腦筋兒還是清楚的!那朱姑娘,論身世和品貌,還是不能夠做的太子妃!”
花純仁聽了,倒是奇了,一時忘情,口中不由說道:“可是父皇您不是明明說過,那個姑娘看上去不錯,堪配兒臣的麼!怎麼這會子竟又變了?”彼時,皇后也在花榮跟前兒,聽得花榮已經轉了性子,心中倒是欣喜,隨口道:“太子!虧的你父皇心中明白,那個姑娘無論你誇的再好,終究不是做太子妃之料!我之前還爲此事,和你父皇慪氣來着,如今看來,到底是你的父皇賢明!你可不要入了魔障!”皇后對花純仁是重重說道。花榮看了看花純仁,低了頭道:“那日,我誇着那姑娘,不過是隨口一說!太子萬不可當真!這花田國內,比那姑娘好的,自有許多!”花純仁聽了,只覺得這心兒沉沉墜到了谷底,再不見天日兒了。
見花純仁堅持,花榮又沉沉說道:“總之,將來的太子妃,絕不能是這位姑娘!隨便什麼人都行!”說罷,心中過於激動,又捂住胸口大聲咳嗽起來。皇后見了,連忙上前急宣太醫,她見花純仁聽了花榮之言,仍癡癡立在地上,嘆口氣道:“哀家竟不知生了你這樣的孽障!莫非這朱雪雁在你心裡,竟大過天兒去了!自己的父皇,竟是不上前扶上一扶?哪裡還有一點太子的仁孝?罷了罷了!”
皇后深深嘆息了幾下,花純仁方回過神兒來,扶了花榮往榻上。花榮咳嗽聲小了些,可是依然死死握住花純仁的手道:“太子!記住朕的話,你這一世,都是不能娶朱雪雁爲太子妃的!”花純仁悲哀問道:“父皇,這是爲何?怎麼這幾天之間,父皇的態度竟大大地改變了!朱姑娘未嫁人,我花純仁未娶妻,怎麼我們就不能在一起呢?”可是花榮聞此言,已是深深閉上了眼睛。
皇后便道:“太子!難道你父皇的肺腑之言,你竟是不聽了麼?你……你真的是入了魔障了!你可還記得你是這國中的太子麼!”花榮聽了,這咳嗽聲兒又大了起來,他對花純仁又重重告誡一番:“太子,爲父要你發誓!終身不得娶朱雪雁爲妻!”花純仁哀嚎道:“父皇母后,何必苦苦相逼!兒臣若是說,從此以後,我不再做這花田國的太子!朱姑娘能否做我的妻子?”皇后聽了,心中大駭,不免朝花榮看了一下。花榮聽了此言,依舊冷冷閉上眼睛,一字一句道:“太子!那也是不能!永遠都不能!”
花純仁聽了,自是失魂落魄,呆呆地立在地上,形容悽愴。皇后看了,心中
倒是不忍,她低低對花純仁說道:“太子!不要惹你父皇生氣!哀家認爲,那姑娘雖做不成太子妃,可是你可以收她爲偏妃,這點哀家還是同意的!”豈料,榻上的花榮早就聽到了皇后此言,他大聲地說道:“皇后,那也是不行的!”皇后聽了花榮此言,早他素來難得生氣發怒,自是個溫和儒雅的帝王,今見他竟爲此事,生了這樣大的怒火,便知此事幹系極大!只是,這小小的朱雪雁何能引起花榮這樣大的怒氣?皇后沉沉看了花榮幾眼,眼神恍惚,似乎在心中猜想着什麼……
那廂花榮還兀自在榻上發怒道:“太子!從此以後,沒有朕的允許,你不準在出宮去找到朱姑娘!你可聽好了!”花純仁心中不忍父皇生這樣大的怒氣,可是又覺得心中委屈,可是又無從發泄,看着病入膏肓的父皇,他只能在心中長嘆一聲,口中道:“兒臣……兒臣……自是聽父皇的!父皇的身體自是最最要緊的!這件事,兒臣現在可以不去想它!”
花榮聽了,也嘆了口氣,對了花純仁道:“太子!知子莫若父!你這心裡一時半會的也放不下那朱姑娘!你還是先下去吧!冤孽呀冤孽!”花榮喃喃自語地說着,一旁的皇后聽了,目光沉沉,彷彿在想着從前的一件緊要的事兒。
這裡花純仁呆若木雞地往回東宮的路上,不料和一個人撞了給滿懷,此人正是前來看望父皇的花純信。花純信這好端端地走着,在拐過一道宮牆時,就被一個人直直地撞了來,他心中吃痛,瞧了這人,卻是太子!他捂着肩膀,對了花純仁道:“我的太子哥哥!我們的父皇還好好的無事,你用不着先裝了這副失魂落魄的腔調!讓母后看了心生不爽!”可是花純仁聽了花純信的話兒,並不理他,還是自顧自朝前走,橫豎前面有個小水塘也不管。
花純信的心裡是更加的疑惑了,遂揣測道:“如今,你和那朱姑娘已經有了些眉目,你上回不是說,父皇也有贊成之意的麼,難道你不該高興,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如今反而做出這樣一番苦囊臉兒來,可是怎麼回事呀?”花純仁還是不欲理花純信,花純信便用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兩人在迴廊階下坐下,花純仁方回過神來,一臉的長吁短嘆。花純信拍着他的背,笑問道:“大哥,你究竟是怎麼了?這般的沮喪!”花純仁直直說道:“你可知,父皇原是贊成那朱姑娘的!可是,自打他那日在我宮裡見了朱姑娘,回了他宮裡後,這態度可就大大的變了!”花純信聽了,心中也沉沉激盪,他問道:“莫非,父皇對朱姑娘的心意有變?如今他和母后一樣,也是反對那朱姑娘的?”花純仁聽了不語,卻是重重點了點頭兒。
“唉……”花純信聽了,站了起來,也感嘆道:“看來父皇和母后一樣,是改不了的老腦筋兒!我還當你們是好事多磨呢!如今……看來,這朱姑娘要想成了你的太子妃,是困難重重呀!”花純信像
是想起了什麼,又問道:“那麼……朱姑娘可是知道了父皇的看法了嗎?”花純仁哀嘆道:“她還不知道!我也不知怎麼和她去說!我現在若出宮,去她那兒,已是不便的了!父皇已是不允許我去見她了!”花純信聽了,不由緊緊蹙起眉頭來,說道:“按理說,父皇是一國之君,沒道理和她打着誑語啊!若是先前就一直不喜歡朱姑娘,大可以明着說!怎麼在見了她誇了她之後,又棒打鴛鴦了呢!這根本不是父皇平時的作風啊!他也沒理由去難爲一個姑娘!這可真是奇了!”花純信也分析不出個所以然來,這兄弟二人,只得雙雙坐在石階下,抱着腦袋左想右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花榮對朱雪雁奇怪的態度,早就暗暗在這未央城傳了開來,人人都道這朱雪雁是再無半點成爲太子妃的希望了!原先那些左鄰右舍,還無事來朱家獻着殷勤,指望着日後能沾上點未來太子妃的光兒!現在消息傳了出來,那些鄰居見了朱雪雁,便都像見了弼馬溫似的,躲得遠遠兒的。小芝和張伯氣憤不過,朱雪雁倒是淡然地笑笑。她心中原就對成爲太子妃之事,所報的希望不大,在和太子的交往中,她似乎看出了太子的懦弱!當然太子時待她極好的,可是她總覺得還是缺了點什麼。
或許她這一生,便是和古佛青燈相伴的命兒罷!父親最初的安排,原竟纔是最好的!她悲慼地笑笑,在守孝期滿後,自己還是回了那般若寺裡去罷!橫豎那兒方是真真正正的清淨!這鏡花水月一場空之事,她不願意再想了!
這一日晚間時分,她便早早地用過了簡單的晚飯,關上房門,打算看會許久未曾看的《古文觀止》,打算將心思浸潤在書裡,好消磨些這長長的時光!看了半會子書,忽聽窗外竟下起了一陣淅淅瀝瀝的小雨聲兒,這雨點一點一滴打在院子裡,頓時覺得這房裡也怪清涼兒的,忽聽門外的小芝輕輕喚道:“小姐,小姐,咱家來了客人了!”朱雪雁聽了,心中覺得奇異,都是掌燈時分了,這會子,可是誰來呢?莫非是太子?會是他麼?她心中還是有隱隱地激動,便披衣下了牀,闔上書,出了房門,她悄悄問小芝:“張伯呢?”
小芝笑道:“張伯年紀大了,一上了牀,便就鼾聲驚天動地的響!方纔我從房裡出來,預備去小解,就聽見外間有人叩門,我心中好奇,究竟是誰呢?於是就上前開了門,原是個長相和藹可親的大叔!”朱雪雁聽了,覺得奇怪,說道:“大叔?”小芝道:“模樣看起來極好!年紀四五十歲罷!”
朱雪雁怔道:“既然他來了,這會子可在哪裡呢?”小知道:“我已經將他請了往正廳去了!說,我家小姐即刻就來!”朱雪雁點了點頭,擡頭看了這天上,已是繁星滿天了,便對了小芝說道:“小芝,你也怪累兒的,自去房裡接着睡吧!我來給客人添茶水!”小芝拗不過朱雪雁,只得先回房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