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花純仁是終於又回到了自己和朱雪雁曾呆過的屋子前兒。花純仁看着屋子前後的高大灌木叢,聞着這花叢中隨風迎送過來的花香之氣,只覺得朱雪雁此時就應好好兒地在這屋子裡頭,哪兒也未曾去過,他和陳含蕊之間的一切,她都是沒有看見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可是,他當然這是徒勞地在安慰自己,因爲他的心中,可還記得朱雪雁看着他傷心絕望的目光,那哀哀欲絕的眼神!想到此,花純仁的內心不由又是一陣大慟,若是自己好生和她解釋說與,她的內心便會真的都相信他麼?畢竟在自己失憶的十天裡,自己對那陳含蕊是無微不至的體貼關懷!這些,自是都被雁兒看在眼裡,瞧在心裡了!雁兒她一心一意地和自己到這嘉陵島來,看了這些,豈不是大大的傷心?不知爲何,想到傷心二字,花純仁不由地想起了自己今晨從那竹屋子裡,剛出來時,回首看那陳含蕊的面容,面上也流露出的傷心之色,心兒不禁軟了一軟,似乎自己這樣決絕地離去,對她不太公平罷?
想到公平二字,花純仁的心裡倒是不由忿忿起來,公平?若是沒有此女子,他和雁兒之間,可不還是好好兒的!雁兒哪裡又會傷心?自己哪裡又會失憶?這一切,可不都是她弄出來的事端?自己如今倒是還要同情她,豈不是以德報怨?不可不可!花純仁逼迫自己說道:“花純仁啊花純仁,你萬萬不要這樣想了,這陳含蕊固然再好,可是她耍這樣的心眼,你豈可再同情與她?再說,與你的心裡,豈非從來不是隻有雁兒?”當下花純仁便很狠心,不再往裡頭想。
一時,他走到了這屋子前兒,雖說時間只是過去了十天,可是花純仁此番再回來,這心裡頭便是添上了許多說不出的哀愁!他看着這些熟悉的景緻,只覺得心裡是萬般感慨起來,當下他擰住心思,對着屋裡裡喚道:“雁兒,你是麼,是你在屋子裡麼,我是純仁,我回來了!”他連連喚了幾聲,可是屋子裡卻是許久也沒人相應。花純仁不由得困惑起來,他心想,莫非是雁兒出了什麼事兒?當下他便輕輕推開屋子,門開了,可是屋子裡是空無一人。花純仁的心中頓時不安起來,雁兒呢,這是到了哪裡去了?他看着這桌子上,還好好地擺放着雁兒採來的種子,屋子後頭還掛着一口吊鍋,他將鍋蓋解開,伸手試了試這鍋裡的水溫,似乎水還有餘溫。可是雁兒……究竟是哪兒去了呢?他心中頓時升起了不好的預感,莫非,雁兒看到自己和陳含蕊親密無間,便在心中認爲我和她關係自是非同尋常,心中傷心,是以不告而別了?
花純仁越想,便越是覺得有這個可能。他蹙着眉頭,又想想那幾天雁兒瞧着他的眼神,自是那樣的傷心!花純仁的心便似乎被狠狠揪了起來。他想找到雁兒,想去像她解釋,他當時是失了憶,身不由己,可是雁兒就算知道了,會選擇相信與他麼?花純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辦,但是他清楚地知道,他一定要找到雁兒,他要去向她好好解釋一番。傍晚的時候,花純仁一個人在這屋子裡,覺得自己是說不出的孤單和寂寞。眼看這天色快暗將下來,他便替自己點上一盞桐油燈,看着角落裡雁兒還沒有編完的葛衣,心中頓時難過無比。這時,門外想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屋子裡頭,可有人嗎?”花純仁聽了屋外有人喚他,倒是一驚,這個時候,可是有什麼人兒來找他?他的腦子裡瞬間想起了陳含蕊的身影,可是馬上他又搖搖頭,雁兒的聲音自是不可能這樣蒼老,會是誰呢
?
想到此,花純仁便站起身來,上前開了門,門外卻是駝着背的甲長婆婆,花純仁便上前說道:“原來是甲長大人,這麼晚了,不知甲長大人找我何事?”甲長婆婆煮着柺杖,站着看了花純仁片刻,終於對花純仁說道:“年輕人,哦……不,應該是老朽該喚您一聲誠王爺,這麼晚來,老朽自是有事打攪!”花純仁聽甲長婆婆揶揄喚他誠王爺,不由面露苦笑,他說道:“甲長大人進屋子就是,這麼晚了,原也不該讓您呆在屋外,這自是非常失禮的事兒!甲長大人,您還是不要叫我什麼誠王爺罷,如今,我既然都一心不去做了花田國的皇帝,您又何必再叫我誠王爺?”說着,倒是親自扶着甲長婆婆進了屋子來。甲長婆婆便拄着柺杖坐在他對面,沉聲對他說道:“卻是老朽忘了這些了?您不說,我倒是真的想不起來,就在數個月之前,您還是我們花田國的一國之君,這可真是世事無常了!”甲長婆婆說的不知是感慨,還是嘲諷,反正在花純仁聽來,卻是另一番滋味。他對着甲長婆婆苦笑道:“卻是世事無常,可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如今的我,並不後悔!”甲長婆婆聽了,卻將兩隻矍鑠的眼睛看了看花純仁,口中說道:“嗯……您真的是不後悔?這天下的百姓,無人不羨慕做這九五之尊的皇帝的!做了皇帝,便意味着有了三宮六院,有了數不盡的金銀財寶,有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您,卻是都一一的放棄了?老朽心中卻是佩服的緊!”
花純仁聽了,只是搖頭笑道:“甲長大人,其實做皇帝也有許多不得已的苦衷,很多時候,皇帝都是身不由己,甚至連心也不能由己!得不到自己的喜歡的人,要這天下又有何用處,倒是不如拱手讓賢的好!”甲長婆婆平靜地聽他說完,嘆息說道:“果然誠王爺是個性情中人!自是,如今您既然已是不做了這皇帝,那麼這心愛之人,有沒有得到呢?”花純仁聽了甲長婆婆的話兒,心中又擔心起朱雪雁來,他坦然對着甲長婆婆道:“實不相瞞,甲長大人,如今我是既沒了皇位,這……心愛之人也是不知所蹤!如今的花純仁,自是活得非常的狼狽!”甲長婆婆見花純仁已是敞開了心扉,便探詢說道:“誠王爺有沒有想過,這世上之事,大都都是‘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行’的,只要誠王爺想回頭,說不定身後有更好的風景在等着你呢!”甲長婆婆說的自是話裡有話。
花純仁自然不是蠢人,他蹙着眉頭說道:“甲長大人既然這樣說,莫不是有別的意思?”甲長婆婆聽了這話,便呵呵呵地笑起來,口中說道:“誠王爺,聽說你這幾日不是在這島上,和一個姑娘相談甚歡?你既然沒了這心上之人,莫不如就和這姑娘再續前緣?她……自是會等着你回頭!”花純仁聽了甲長婆婆之言,心中不由一陣說不出的惱怒,他脫口而出道:“甲長大人,這個姑娘心術不正,竟然騙我喝下了忘情水,害得我在這十天之內屢次傷害了前來尋我的姑娘!我要是和她在一起,豈非是大大的對不起朱姑娘!”說着,眼中還是掩飾不住的忿然之色。
甲長婆婆聽了這話,心中一陣哀嘆,看來這花純仁根本不是這樣好相勸的。不過她心中也覺得奇怪,其實她無一日不暗地留心這朱雪雁在這島上的一舉一動。才聽得人來報,說是這姑娘如今已是不在這島上的了,中午時分,江上有一艘大船特地前來將她接走!她聽了,心中自是一陣納悶,這不早不晚的,竟是誰到了這島上,不和她打
個招呼,暗暗地就將這姑娘給接了走?況這姑娘當日不是聽說和這誠王爺一道,臨行前,當着太后的面兒,發下這終生不回未央城的誓言的麼?是誰?竟敢違背了太后的命令,前來將她接走?想到此,甲長婆婆的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這件事,她定要問個水露石出。她聽着花純仁的話兒,只得繼續苦勸說道:“誠王爺,或許這姑娘只是因爲太過在意你了,才這樣做的呢?你想過沒有,或許她的本意是好的!我看,你們相處的這十天裡,你也是過得十分的快了吧!”甲長婆婆這樣含蓄地說着,倒是叫花純仁不由想起了和陳含蕊在一起的那些個溫存夜晚!只是他心中不能過這個坎,他不能違背了自己的心!因爲他的心中,從來便只有雁兒!
花純仁便擺手說道:“甲長大人休要這樣說!我只是認爲,當日她是會錯了意,而我是用錯了情!”說着,便站了起來,不理會甲長婆婆了。這廂甲長婆婆聽了他這話,心中似有大波動,面容兒是控制不了的激動,身軀都已經是一抖一抖的,拄着的柺杖似乎只要稍微一不抓牢,便會‘當’地一聲掉落在地。她用蒼老的聲音,喃喃自語道:“我竟是會錯了意,你只是用錯了情?”花純仁一時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便轉過頭來,看着一臉傷心的甲長婆婆,關切問道:“甲長大人,你這是這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若是真如此,我就送了你回去罷!”
甲長婆婆聽了,並不看花純仁的臉兒,只是手中死死攫住柺杖,似乎胸中有許多抑制不住的鬱悶無奈之氣,她躬着身子,只是低着頭說道:“我也就是在島上得了些聽聞,不過現在我已經知道了,那就希望誠王爺快些尋到你的心上人罷!”說着,便快速地離開這桌子,走到了屋子外間,身軀之靈活,倒是叫花純仁看得一愣,他只是覺得,這個身影,怎麼不像是個蹣跚笨重的老人?倒像是個十幾歲的姑娘似的?一時間,陳含蕊嫣然微笑的靈動聲影又控制不住地閃現在他腦子裡,揮之不去了。
花純仁便覺得自己的頭兒是更疼了,他苦笑着對甲長婆婆的身影說道:“甲長大人,天色已暗,要不要我送送你?”甲長婆婆拄着個拐,低着頭,只是說道:“不用不用,這些個山路,我平時不知走了多少個來回,自私比你熟悉一百倍!”說着,便將袖子掩蓋住臉,一溜煙兒地就消失在這叢叢的樹林之中,花純仁看着這甲長婆婆,身軀這樣矯健,眉頭兒不禁微微皺了一皺。可是思念朱雪雁的心情太過迫切,他也就是隻在心裡疑惑了一會,便也出了這屋子,山前屋後的開始尋找起來。
這廂甲長婆婆一溜煙地離開這屋子,她走小路,到了一個無人知道的小路里,就着這昏暗的密林,她將手中的柺杖狠狠地往地下一甩,用手將臉上的人皮面具撕開,露出了一張清麗哀慟的小臉,她無力地坐在這樹林的一個枯枝旁,眼中的淚水便嘩嘩地流了下來,她口中還是那句話兒:她自是會錯了意,而他只是用錯了情?是麼,事情真的就是如此麼?這麼說來,自己和他相處的這十天,果然只是一場風花雪月的夢境?夢境之後,她和他就只能是路人!而她,也不能貪心一點兒,將他求了回來?陳含蕊只覺得心中是說不出的難過,天下的男人,固然極多,可是她陳含蕊也不知是種了什麼邪,偏偏就只看這花純仁順眼!弱水三千,她只取這一瓢飲,無奈這一瓢還是苦酒一杯,縱然喝了下去,還要給吐了出來!陳含蕊只覺得心中哀傷憤懣無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