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沒有勇氣走上前去面對他任何可能的神情,但只要她還可以這樣躲在他的身邊而不被掙脫,她就一定要把昨晚所想的話語講給他聽。
“蘇洋,我有話想對你說。”
“我在聽。”
“這一次我真的仔細想過了,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好不好?”
蘇洋回身看向她,但面容上卻顯露着某種隱忍的悲傷:“林小莫,看樣子你還是沒有想清楚。”
“呃?”她不解,“是不是我說的還不夠清楚?我的意思是……”
“我聽得懂,”他打斷她,“你想重新開始。”
小莫愣愣地點頭,依然不明瞭蘇洋的態度。
他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嘆息着,卻彷彿連這樣也不足向她傾訴心中的苦悶。
蘇洋繼而說:“我想要的不是重新開始,而是你林小莫一個明確的態度。”
“什麼?”爲什麼這樣嚴肅的對話,她總是不得要領。
“他們在一起,所以我媽媽去世,所以你父母離婚。”他頓了頓,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住,需要很努力才能繼續說下去,“可即使是這樣,我仍然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也依然很清楚,對我來說究竟什麼才最重要。那麼林小莫,你呢?”
小莫忽然憶起在姥姥的墓地與他相遇時,他就曾說過——“你從來都看不清楚對你來說什麼才最重要,可我不同。”
很多記憶重疊在一起,扭絞着給出某種提醒,林小莫也因此,恍然看到了那些很久之前就已經呼之欲出的問題答案。
她薄脣微掀,卻終究沒能說出他想要的答案。所以理所應當地,她看到了蘇洋俊逸的容顏上閃過失望與黯然,因她的怯懦而失望,因如此失望而黯然神傷。
他轉身離開前,嘶啞着嗓音對她說:“林小莫,你到底還要讓我等多久呢。”
也就是這唯一的一句話,觸動了小莫所有心絃裡那根名爲“底線”的細絲。她聽到自己一直以來的固執轟然崩塌,她聽到一個聲音在斥罵着自己——混蛋,你不可以一錯再錯。
想清楚的時候,她才發現蘇洋早已不見了蹤影。
呆立在原地,小莫不曉得自己此時還可以去做什麼,直到有人輕輕拍了她的肩膀。
猛地轉頭看向來人,但很不幸,所有的熱忱都在看清來人的臉時,驟然冷卻掉了。
“怎麼
是你?”她能保持這樣不帶驚歎的問句,其實已經很客氣了,至少,已經很客氣地默默吞回了腦海裡最先反應出來的兩個字——冬瓜。
陸楠不爽地一撇嘴,半玩笑半認真地說:“班花同學,你這個語氣,搞得我瞬間就不想告訴你……”
他神神秘秘地停住,吊着林同學的胃口以示反擊。
“……告訴我什麼?”她本不想理陸楠,但轉念一想,他與自己的交集除去蔚然,也就只有蘇洋。就算他要說的事情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是與蘇洋有關,她也一定要追問下去。
“告訴你……”可惡的某隻冬瓜繼續賣關子,半晌之後,終於在小莫惡毒眼神的逼供下,一字一頓認認真真地招了,“蘇,洋,的,秘,密!”
她將信將疑地聽下去,結果就是……向來視吃如命的林小莫同學破天荒地請陸楠在美食一條街吃了頓超級豐盛的川菜。
可想而知,陸楠必然是下了血本作爲此等得來不易的美食的交換條件。
從美食街回到A大的時候,林小莫默默圓滾滾的肚子,簡直覺得神清氣爽,就連之前與蘇洋種種對峙所產生的壓抑感也通通識趣地煙消雲散。
告別了陸楠,她獨自往蘇洋宿舍樓的方向走去。一路上,她一邊低頭踢着沿途遇到的石子,一邊琢磨着等下見到他,究竟應該怎樣開場。
這一次,她不允許自己再將事情搞砸。
十分鐘後,站在男生寢室樓的大門外,頂着樓管大媽類似於看情敵的極不友善的眼神,小莫掏出手機準備打電話給那個她惦記了一路的男生。
她敲打出那串熟悉的號碼,卻在按下通話鍵之前,被門前公告欄上的一紙飄飄搖搖的臨時通知成功地吸引了注意力。
“明天下午全校宿舍樓例行線路檢修,期間停電停網,請悉知。”
小莫收起手機,以一種“有事不求人”的洋洋自得的奇異神情回望了樓管大嗎一眼,瀟灑甩甩頭髮笑眯眯地奔着不遠處的女生樓走去。
莫小莫站在炫舞遊戲的大廳裡,用僅剩的一個超級大喇叭對着全服務器的玩家喊着:“莫染淺年!不管你現在躲在哪個犄角旮旯,我要你速速出現在我面前!”
特扎莫很適時地竄出來圍觀,用大喇叭接下話茬說:“哥,整天裝不在線有意思嗎?小嫂嫂在約你哎!”
唯莫今生的其它隊員也紛紛出現,本着寧宅一座廟不拆一雙人的崇高想法,不住地幫忙呼喚莫染淺年。
小莫禁不住躲在顯示器外面摸了摸鼻樑,略帶尷尬略帶欣慰地暗自
感慨着——原來舞團裡的孩子們還是懂事的,大概是猜到我再沒有喇叭可以喊,竟然也肯站出來幫忙。
十幾分鍾過去,淺年依然不見蹤影,倒是唯莫今生的其他團員都紛紛出現,最後歡聚一堂,七嘴八舌地聊開了。
小莫開始冷眼觀望,她在等一個人,並且僅僅是在等待那個人。
等了半晌,依然沒有得到期望中的迴應,她有些失落地將光標移到了遊戲界面右上角的紅叉叉上。
正準備點下去,特扎莫的私聊信息彈了出來。她說:“小嫂嫂,其實我哥在線,而且就掛在樹上,只是對你隱身了而已。”
“確定?”
“這有什麼不確定,你以爲團長不在大家會都聚集在你房間?其實只有你看不到他……”
原來他肯過來,只是不想讓她知道而已。想到這裡,小莫無言以對,並且臉上的表情說不清是苦笑還是鬱結。
特扎莫見莫小莫並無反應,又在私聊框補充了句:“嫂嫂,你們是不是吵架了啊?”
“怎麼不去問你哥呢?”小莫逗笑着,卻不曾想到竟得到了一個令人詫異的答案。
特扎莫說:“我哥從來都不讓任何人說你半句不好,問他,他肯定以爲我在懷疑你哪裡不好……”
是這樣嗎?他從來都不讓任何人說自己半句不好。
小莫再次勾起嘴角,面容變得有些蒼白,更顯得鬱郁不得排解。
她本來就不好,一直不懂他對她的好,一直視而不見地辜負他的守護。所以如今,他依然對她好,只是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讓她心焦地尋找卻不得結果。
想來,這也是應該的。
盯着掛滿了觀衆卻尋不到淺年身影的房間,小莫忽然覺得鼻腔裡一陣酸楚。她深深呼吸,而後在公共聊天欄輸入了下線前的最後一句話:“淺年,明天下午三點半,我等你。”
說完,她不去看他的反應,更不去看其他人的反應。
無論如何,那都是與她無關的事情。只要明天淺年在線,她就有把握完勝,箇中緣由,只有林小莫自己心知肚明。
有時候,一旦心裡有了等待的理由,時間就變得緩慢而難耐。這個夜晚,小莫任由自己窩在被子裡輾轉難眠,思慮頗多。
她在賭,反反覆覆地賭明天的結果。
混沌中入睡,詫異裡醒來,她竟然可以在滿腹心事的情況下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十二點半。小莫爬起來的一刻,不得不對自己佩服的五體投地——林小莫,你到底是有多心寬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