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剛過,林小莫就在爸爸的催促下,匆匆踏上了返回A大的旅途。那天下午,在她的記憶力被刻畫得很清晰,很真切。
嘈雜紛擾的候車大廳裡,爸爸始終將她凍得冰涼的雙手包裹在自己寬大的手掌裡,默默無言地暖着,這溫度連同親人之間彼此依存的在乎,一起傳遞到了小莫的心底。
這些感覺,一直延續到列車轟鳴聲穿破長空,一路灑在了沿途走過的每一幅如畫景色中,於是,小莫禁不住感慨起短短几天內驟然起落的人情冷暖。
雖然不明白媽媽突然對自己如此冷漠的原因,然而不管她是因爲內疚也好,或是僅僅不想再與林家有何瓜葛,她到底是失落的。然而小莫卻也心存慶幸,至少她這次最後收藏起來的,是爸爸所給予的溫暖。
冬天裡的夜車,空調總是開得悶熱。小莫將自己窩在元旦高峰期的人羣中,很快額頭浸滿了汗水,卻又因爲空間狹小而不得舒展身體。
身處於這樣的環境裡,幾乎沒有人可以靜下來任憑思緒天馬行空,所以很自然的,林小莫也自動爲自己省去了很多煩惱。
這裡雖不及空調房舒適,但她卻睡得比昨日更是安穩。一覺醒來時,列車已經接近目的地。然而這一次,她心底不敢再有所期待,期待一抹熟悉的身影會像幾個月前一樣突然出現,若無其事地帶她走。
畢竟,是自己親手摺斷了這段愛情最豐盈的羽翼。
小莫走出出站口,尋覓了很久都不見蘇洋身影,她才突然明白過來,原來誰都不是誰的奧特曼,誰都不會時時刻刻明白對方心中所想。就像現在,他一定不懂她的渴望,那種隱藏在自我絕望中的深切渴望。
曾經她以爲彼此相遇最尷尬,但其實,想遇而不能遇、想忘而不能忘,才最尷尬。
冬日的清晨,空氣薄涼而稀疏,小莫雖裹着厚厚的風衣,卻依然瑟縮不已。回到A大的時候,她忍不住皺了皺好看的眉頭,把自己變成滿臉褶皺的小怨婦。
不爲別的,只因爲學校裡很明顯飄滿了一種她不喜歡的味道——期末考試前的“天道酬勤味兒”。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結伴而行的女生,每個人都揹着超大的雙肩包,滿臉發奮圖強的呆滯。
小莫不敢苟同地搖搖頭,意味不明地用力擠擠自己的丹鳳眼,順帶着打個寒戰,而後直奔宿舍樓的方向跑去。
打開328寢室的房門,令她驚訝的是,玉思和蔚然竟然都
在。不僅如此,她們甚至一起竄上來擁抱住她。
玉思說:“你個沒良心的,那天都沒告訴我一聲就偷偷跑掉了!”
蔚然說:“莫老大,帶好吃的回來了嗎?”
“……”而林小莫只能對她們的“盛情”表示瞠目結舌。
費力地扒開黏在一起的兩個姑娘,小莫這才丟下行李和挎包略微抓到了一個喘氣的空當。她重又回到蔚然面前,手指輕輕擡起她的下巴,這造型非常類似於古代公子哥調戲良家婦女,可是爲什麼孫蔚然同學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並且滿臉的樂呵呵白癡相呢?
“怎麼,又談戀愛了?”其實她真的只是隨便打趣而已。
但是!蔚然竟然就臉紅了。
“……”小莫瞬間無言,半晌纔想出應該如何應對,“姐妹兒,用不用這麼神速啊?我纔回家幾天你就另結新歡了!”
蔚然依然嬌羞不語。
“老實交代交待,這次又是誰?”
玉思偷偷抿了嘴,笑而不語。蔚然將自己的音量調到最低,回答曰:“還是他。”
“What?!”小莫聲調驀地高了八度,她豈止是不可置信,簡直都想敲開孫蔚然的腦殼看看裡面究竟裝的是腦子還是核桃!
怎麼會有這麼蠢的丫頭,吃回頭草的男生她竟然還敢要。在小莫的心裡,一次等於永遠,她很偏執地拒絕任何背叛,只要一次,就不會再有機會可言。
“笨丫頭你要氣死我嗎,”小莫本想趁着勢頭正旺好好和她講講道理,但卻不期然想起每次自己失落,都是這個不知好歹的女生默默陪着自己,又突然狠不下心來,也因此軟化了語氣,“要是再因爲他難過,我該怎麼安慰你纔好呢。”
“好啦小莫,”蔚然一本正經地微笑,但語氣依然調皮,“知道你是爲我擔心,可是我覺得,有些錯誤既然犯過一次,他自己應該已經明白如何取捨了吧,這未必不是好事,你說呢?”
“你確定最後這三個字不是擺設嗎?”小莫也不想剛回A大就揪住這些事情不放,隨口轉移了話題,“這麼敷衍我還指望我帶好吃的給你,想得美!”
“可是啊小莫美人,人家真的很想吃嘛!”玉思突然湊過來,皺着鼻子可憐巴巴的表情看在小莫眼裡竟然覺得很……萌呆。沒錯,就是萌呆。
“親,你很懂人家的心啊!”蔚然也湊過來,將淘寶賣家的神奇語氣搬進328宿舍,
不顧林小莫的嘆息,自顧自地上演着另一種與玉思相對應的特質——呆萌。
這個上午,就在小莫觸手可及的範圍內,有兩個活寶樣的女生很沒形象地陪着她笑鬧,這畫面比起前幾日的生活,已是巨大的幸福。
有人說,友情就像陰影,有陽光時,它躲藏在身後或者腳下,甚至沒有人會刻意去捕捉;然而當陰霾來襲、溫暖褪去,所有人都會發現,自己已經被陰影所籠罩。箇中滋味,恐怕只有真正走過明朗與陰霾的人才能體會。
這一刻,小莫突然覺得,原來她所經歷的友情竟可以如此強大、也如此堅忍不拔。
下午的時候,陸楠在女生宿舍樓下擁着蔚然朝自習室漸行漸遠,而玉思親暱地挽着一個小莫從未見過的男生的臂彎往校門口的方向緩緩移動。
彷彿時光倒置,穿越某個有超能力的隧道將她突然送回了剛剛與葉黎分手的盛夏。如從前一樣,室友們又各自出門,獨留她一人窩在這個狹小的寢室裡。
小莫忽然想起那時候的自己,總是放任情緒的起起伏伏,很輕易就與莫染淺年吵架,甚至還打碎了她與葉黎的情侶杯。
情侶杯……等等,上一段感情的杯子碎掉了,那麼這一次,自己與蘇洋的定情兔子又去了哪裡?回N市之前她明明託付蔚然幫忙照看泰迪的。
她起身在宿舍裡前前後後地翻找,卻仍然尋不到泰迪的蹤影。當她突然意識到那只有着某些寓意的兔子很可能是死掉了,眼淚忽然落了下來,並且這哭泣絕非淺嘗輒止,而是梨花帶雨毫無緩和的可能。
照常理來說,只養了兩個月的寵物死掉,就算主人是很容易動感情的人,也絕不至於哭得如此悽慘。她究竟在哭什麼呢?當然,這問題的答案已經淺顯得不能再淺顯。
用力抽了抽鼻子,小莫正準備打電話給蔚然興師問罪,卻看到了蔚然未雨綢繆的短信。
她說:“小莫,對不起,泰迪跑丟了。我只是帶它去外面吃草,然後一不留神就不見了。可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是死掉了,我對燈發誓!接下來就只能跪求你原諒了……”
剛纔還哭得很歡騰的小莫在看完短信之後已經破涕爲笑,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如果是死掉了,那麼縱使有回春妙手,也註定要損耗得精疲力竭才能換得千分之一的勝算;可如果只是丟了,那麼是不是隻要她足夠努力,就還可以找回來?她相信,兔子如此,愛情亦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