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林躍喘了喘氣,一時只覺體力盡失,幾乎便要軟倒下去。好不容易纔勉強撐住了,垂着頭往回走。

他答應過爹和大哥乖乖聽話的。

他說過要忘記那個人的。

不該想!

不要想!

不能想!

他一遍遍的在心底對自己說,手腳卻不聽使喚,失魂落魄的走了一陣之後,突然改變方向,猛地朝河邊衝過去,雙手在橋欄上一撐,作勢便要往下跳。結果什麼都還沒幹成,就見旁邊斜斜的衝出道人影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那人輕功卓絕,只幾個起落,就輕輕巧巧的將林躍帶離了河邊,然後袖子一甩,轉身就走。

林躍早有準備,連忙死死扯住那人的胳膊,一下繞到他身前去,睜大眼睛瞪住他的面孔,咬牙道:“果然是你。”

果然正是徐情。

幾個月不見,他的氣色仍然沒有好轉,面容慘白慘白的,神情寥落、黑眸幽暗。即使在大太陽底下,也顯得鬼氣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但林躍卻覺他實在漂亮得很。

滿滿的柔情從胸口溢出來,怎麼看怎麼喜歡。

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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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傷得這麼深這麼重,即使找盡藉口想盡法子,也還是忘不了他。

林躍一邊嘆氣,一邊與徐情靜靜對視,隔了許久,方纔開口問道:“你怎麼會來揚州的?”

“沒什麼,就是想來看看。”

“爲何故意躲着我?”從前模模糊糊瞧見的那些背影,果然都是徐情吧?

徐情卻不答話,目光極輕柔的望向林躍,嗓子啞得厲害:“你現在過的很好。”

平平淡淡的一句話,不知爲何,竟似帶了幾分苦味。

林躍怔了怔,點頭微笑:“是啊,我最近很聽爹跟大哥的話,再沒有闖出什麼禍來。而且每天都乖乖練武,功夫可比以前強多啦。昨天剛學了一套新劍法……”

說着說着,聲音漸漸低下去,眼直直的盯住徐情看,問:“你怎麼樣?”

徐情仍舊不答話,只緩緩擡起手來,似乎想觸一觸林躍的臉頰。但只伸到一半,就又飛快地收了回去,很輕很輕的說:“對不起。”

分明有千言萬語的,最後說出口來的,卻偏偏是這一句。

林躍立刻覺得胸口泛起悶來,搖了搖頭,又笑:“從前的事,我早已忘得差不多了。我現在好得很,希望你也能好好的,別再整日皺着眉頭了。”

頓了頓,重重咬一下脣,伸手在徐情眉間一點,道:“不管你相不相信,這世上總有人是真心待你的,那位程公子……就極喜歡你。”

徐情神色一凜,忽然抓住了林躍的那隻手,牢牢望住他看,一字一頓的說:“真心喜歡我的人,確實有過。”

他黑眸中光芒流轉,眼角眉梢染了妖嬈風情,甚是動人。

林躍瞧得呆了呆,一時無語。

僅僅分別了數月而已,怎麼竟似隔了一輩子那麼長久?光是這麼望上一眼,就好像會一直沉溺進去,再逃不出來。

恍惚間,卻見徐情緩緩鬆開了手,低聲嘆道:“可惜,已經被我親手推開了。”

林躍心頭一窒,張口欲言,卻又說不出話來。

徐情則轉了頭望向別處,面上神情稍微扭曲了一下,但隨即恢復如常,平平靜靜的說:“他來找你了。”

啊?誰?

林躍眨了眨眼睛,回頭一看,才知是沈若水找了過來。

“啊,我差不多該走了。”他低了低頭,嘴裡雖這樣說着,雙腳卻似黏在地上一般,怎麼也不肯動。

徐情更是沉默至極,就這麼靜靜望着他,眼眸又深又沉,真正柔情如水。

林躍簡直不敢正眼瞧他,深吸一口氣後,終於轉了身朝沈若水的方向走去。

一步又一步。

從來沒有走得這樣艱難過。

明明是喜歡他的,爲何竟要轉身離開?

回頭吧。回頭吧。

不管是愛是恨,不管會不會受傷害,不問前因不問後果,就這麼轉回頭去,爲了心愛之人……再奮不顧身的賭上一回!

林躍手指抖得厲害,幾乎就要停下腳步,卻忽聽徐情在後面喚:“小躍。”

他心頭狂跳不已,立刻就回了頭,面上揚起笑來。

徐情也跟着笑笑,輕輕咳嗽幾聲,道:“我很快就會離開揚州了。”

林躍心下一沉,有些呆怔。

徐情接着說道:“所以,你明天能不能陪我在揚州城裡逛一圈?”

“哎?”林躍仍是愣愣的。

徐情以爲他不願意,強裝出來的笑容便斂了下去,眼中霧氣濛濛的,柔聲道:“你從前答應我的。”

語氣又輕又軟,竟似委屈至極。

聞言,林躍頓時“啊”的叫出了聲。

他想起來了。

當初纏住徐情不放的時候,他曾興高采烈的描述過揚州城的美景,白天人來人往,夜裡華燈齊放。他還說要牽着徐情的手去遊湖,兩人一起放煙花吃糖葫蘆。

那時多麼甜蜜,誤以爲他們是兩情相悅,誤以爲……能夠就此地老天荒。

哪裡料得到,全部都只是騙局,到頭來,竟是一場空。

哪裡料得到,他與他,竟只有這麼一日的緣分。

想着,林躍的胸口又隱隱刺痛起來。他連忙擡手按了按,低聲對自己說:只是舊傷發作了而已,不疼。

然後偏了頭望向徐情,微微的笑,道:“好啊,明日一早,你在城外的竹林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