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五)可嵐



依舊是大夜,下班時月光一片清朗,我剛走出CLUB的大門,就看到周晉雅的車,以及她的人。

“葉小姐看起來春光煥發的,一定是有什麼大快人心的事情嘍?”周晉雅嫋嫋婷婷地走過來,與站在門口的沈安妮相視一笑,“讓我來猜一猜,嗯,也許是……錄音什麼的?”

聽她這麼說,我難免吃了一驚,錢永霖丟了U盤,按理說是要極力隱瞞的,怎料消息竟走漏地這麼快。

“既然你都知道了,就不必兜圈子,你要的東西我沒有,”但我很快反應過來,一臉淡然地撇開她的手,“當然,有也不會給你。”

周晉雅則是一派天真,側着頭笑起來:“這你可就冤枉我了,那種東西我可不感興趣。而且說真的,那些個媒體最愛東拉西扯,一旦你曝光了錄音的內容,遠夏勢必也要受牽連。在這個敏感時期,遠夏的實力受損,爸爸就更要花心思籠絡龍騰,這樣一來,葉小姐你可是間接做了我和北辰的媒人呢。”

沈安妮也掩着脣笑:“真是個傻丫頭,你還以爲周少真的那麼容易就讓你得到這些?實話告訴你,錄音的事情,他是故意讓你聽的。”

我緊緊攥住拳頭,心中封閉的創痛又豁然撕裂在胸口。

圈套,又是一個圈套,爲什麼我竟如此之傻,一心只想着爲了報仇,竟大意了周晉諾這隻惡狼。

半晌過後,恨意已在心底沉澱,我只盯着周晉雅:“原來你也清楚,你只有用這種手段才能接近北辰,你不覺得可悲嗎?”

沈安妮先是瞠目,接着不屑地哼了一聲:“能說出這樣的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相比之下,周晉雅則輕鬆多了,她依舊微笑着,言語舉止都是一貫的淑雅溫柔,充滿風度:“本來我還想賣你一個人情,把你偷偷盜取客人隱私的事情瞞下來,現在看來,讓你們經理知道自己店裡有個不知羞恥的小偷,也許會是件善事呢。”

“想逼我?”我也笑了,笑容裡多了份破釜沉舟的決絕,“那我也不介意把當年的事情全部告訴北辰,你猜他會信你還會信我?”

周晉雅故作優雅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短暫的慌亂,但她很快平靜過來:“憑你現在這個樣子,你以爲北辰還會相信你嗎?”

“我爲什麼不能相信她?”

周晉雅驚然,望向聲音來源:“北辰?”

我亦是回頭,易北辰就站在不遠處,濃郁的黑暗襯得他眸內星光如閃,我心裡的燈也跟着明滅起來。

他終於還是找到這裡來了。

最不想面對的局面,終於還是發生了。

沈安妮瞧出情形不對,不覺挑了挑柳眉:“怎麼?易總也認識葉輕嗎?”

周晉雅一雙秀眸意味深長地在易北辰和我身上來回逡巡:“他們是一個大學畢業的,怎麼可能不認識。”

知道她故意挑事兒,我心底一沉,忽而笑了:“是啊,易總這麼優秀的人,在大學期間已經是名聲在外了,我又怎麼可能不認識。”

沈安妮別有深意的說:“是嗎?看來你和易總只是師兄妹的關係嘍,說起來也真是令人唏噓啊,同是名門學府畢業,怎麼結果卻是如此的天差地別。”

“並非如此。”易北辰冷言打斷她,擡起眼眸深深注視着我,“葉輕不僅僅是我的學妹,她還是我在大學期間一直苦苦追求的那個女孩,就像現在一樣。”

估計是沒料到他會當着晉雅的面說出這樣的話,沈安妮有些瞠目:“易先生,你和周小姐就要訂婚了,你這樣說話也太不負責任了!”

易北辰走近她,眼似冰封:“訂婚?怎麼我都不知道的訂婚,你卻知道?”

沈安妮啞然:“你……”

易北辰進一步說:“你跟晉雅是朋友,你故意刁難葉輕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想過問,但是,既然我來了,這種刁難就到此爲止。”

我擡起頭看着他,CLUB門口的音響正放着悠揚的薩克斯,音符嫋嫋,描摹出回憶的滋味,有一點揮之不去的觸動,更多卻還是滿腹無處可藏的辛酸。

“你還好吧?”他的嗓音十分柔和,近在咫尺。

他的人也就在我的身邊,無論什麼風雨,都替我抵擋,替我分辨,就像幾年前一樣。

可是有些東西畢竟不一樣了。

周晉雅抿了抿脣,強忍着輕聲問他:“北辰,你把我當空氣嗎?你怎麼可以說出這樣的話?”

易北辰驀然回頭,眼鋒凌厲似刀,聲音卻冷固而平靜:“我說什麼了?我只是說我很喜歡葉輕,說出事實而已。”

周晉雅咬緊了銀牙,終是難以矜持:“你瘋了嗎?”

易北辰握住我的手,脣角一扯,透出森寒的冷意:“是啊,我瘋了,這兩年我被你逼瘋了,想着葉輕想得也快要瘋了。”

周晉雅怔住了,她驀地一笑,帶着些許嘲諷和委屈,似是有些難以置信:“北辰……難道你忘了,是誰在你身邊無怨無悔地陪着你,在你去美國等……”

“不用說了!”易北辰驀地揚手打斷她,眼裡閃過某種複雜隱晦的光亮,“既然我能找到葉輕,你就應該明白,有些事情我不去跟你追究,已經是念着舊情了。”

我有些怔然,記憶中的易北辰始終是那個陽光溫柔的大男孩,從不會與人爭執,更不會說出這般刻薄冷酷的言語。

在彼此缺失的那段記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讓他變成現在這般?

周晉雅看着易北辰,驀地捂着雙脣,兩行清亮的淚珠奔涌而出:“你越是這樣對我,將來就越是會後悔。”

她說完,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跑。

“晉雅!”沈安妮追着她而去,臨走前憤憤地說,“晉雅爲你付出那麼多,易北辰,你真是過分!”

“何必呢?”眼看着她們離去,我不動聲色地推開他的手,“在這種關頭,你又何必跟她鬧翻呢?”

“不提這些,”易北辰看着我,字字溫柔,卻像刀划着人的心窩,“實際上,我是想見你纔來的。”

我微微咬脣,心裡千頭萬絮,好像一團蠶絲攪在一處,一牽一牽堆堵的胸口,幾乎就要懷疑,過去種種根本從未發生過。

“能不能跟我去一個地方?”易北辰的聲音猶在耳畔,那麼輕柔,“我有話對你說。”

晚風急促,一輛黑色的賓利從眼前一掃而過,我屏息,驀然間用力推開他:“不了,你現在已經見到了,也該走了。”

易北辰被推得一愣,眼睛裡閃過一抹迷濛的痛楚,不管不顧地抓起我的手:“走,跟我上車!”

“你幹什麼?”我一驚,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是徒勞,“北辰,你放開我。”

易北辰卻怎麼也不肯放:“你知道這是個什麼地方嗎?”

我心底黯然,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這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了。

手機仍在包裡低低震動着,彷彿是一種無形地鞭撻,我斂去眼眸的光,淡淡說:“那又怎麼樣?”

“在這種地方呆下去早晚會毀了你的!”易北辰並不放手,而是拽着我走向自己的座駕,語氣堅決態度強硬,“你跟我走,無論你欠了這家老闆的什麼,都交給我來解決。”

心臟裡某個柔軟的地方像是被小貓的爪子用力的抓撓着,刺得我鼻頭一酸。

曾經無數次,在夢裡我都希冀過這個場景,希冀過我的北

辰,漂洋過海,遠從萬里而來,只爲握住我的手,帶我逃離這個噩夢般的地方。

如今這件事真的發生了,我反而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安靜地對他說:“北辰……我自願留在這裡。”

易北辰一怔,手心也驀地鬆了,漸漸沁出涼薄的汗:“發生了什麼?”

“到底發生了什麼讓你變成現在這樣?難道這個地方就這樣讓你留戀?”

“沒錯,我就是喜歡這裡,我離不開這裡,”我深深看着他,依舊是笑,聲音中的溫柔尖刻以及冷酷,連我自己都驚訝了,“沒有什麼讓我改變,是你從來都沒有看清過我。”

……

深夜。

歐陽琛的車子接着我去了酒店,整個晚上我的話都很少,一切例行操作地結束後,歐陽琛硬是要我留下來過夜,我沒有回絕,就這麼窩在他胸口懶懶地躺下,我實在是倦了。

但我卻睡得並不安穩,到底要不要聯繫報社的朋友,公佈這盤錄音?到底要不要把這幾年我悄悄蒐集出來的周氏醜聞都公佈於衆?

一旦我這樣做了,遠夏勢必會更殷勤地拉攏龍騰,那麼北辰就……

黑暗裡我起身擁着被子,看着歐陽熟睡的樣子,微微嘆息一聲,一滴淚就落了下來。

只有這片刻的時間裡,我才能露出傷心,可是沒有人知道。

四年前的大年初四,我和易北辰窩在家裡看碟,他家的影碟也實在是多,我翻了許久,才翻出一部兩個人都不曾看過的電影,叫做《寶萊塢生死戀》。

這部電影的情節並不算新鮮:帕蘿和德夫本是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兩人本已私定終身,但德夫卻被父親送出國留學,一去就是十年。

帕蘿一直癡心地等着德夫,她還燃起一盞燈,說只要燈不滅,他們之間的情意就不會滅。

德夫終於回來了,德夫的母親卻不願讓身份低微的帕蘿做她的兒媳,德夫的猶豫讓帕蘿心灰意冷,守了十年的燈一夜間燃盡,帕蘿也賭氣嫁給了老她十歲不止的富商。

而德夫則悔恨痛苦,終日借酒澆愁,最終抑鬱而終。

看到結局時,我抱着易北辰的肩膀無限唏噓:“帕蘿真是可憐,守着一盞燈等了他那麼久,最終卻是這麼個結果。如果當初德夫不離開,結局也許就不會這樣了。”

我說着,突然擡起頭,盯着他說:“我不管!你可不許離開我!”

不知道爲什麼,那天易北辰的話特別少,他只是從背後緩緩地抱住我,雙手在我的腰間一寸寸收緊,眼神溫柔到讓人心疼。

晚飯的時候,廚房的楊嫂清蒸了兩條人工飼養的中華鱘,還有粉蒸肉,糖醋小排,紅燒獅子頭……

“就沒見過哪個女生像你這種吃相的,”易北辰一面嫌棄地瞥了我一眼,一面把一整條中華鱘都撥到我的碗裡,“多吃點也好,這東西補腦,人嘛,就該缺什麼補什麼。”

“你討厭!”我端着碗大笑着躲開,“魚都被我吃光了。”

“沒關係,我對海鮮過敏的。”易北辰一把抓過我的手臂,硬生生地將碗奪過來,接着一鼓作氣把魚身丟進去,一彎黑亮的眼睛都笑成新月。

對海鮮過敏還能做這道菜?

我不滿地看着他:“吃胖了你負責嗎?”

易北辰也樂了,他笑說:“我負責我負責,你一輩子都包在我身上啦。”

“辰辰,你最喜歡吃魚了,媽特意讓楊嫂給你多做了一條,好吃嗎?”

臨走時,北辰的媽媽朱明翠從樓上走下來,驚訝地嘆了一聲:“呦,都吃完啦。下回媽還給你做噢。”

我擡起頭看着對面的易北辰,努力憋住笑,但不知怎地,眼前竟有些溼潤,好像心底某個角落正被一種很溫暖很溫暖的力量,寸寸包裹。

送我回家的時候,大街上掛滿了紅紅火火的福字燈籠,有人放炮有人舞龍,滿街滿景的繁華絢爛,連路上飄起的雪花,都溫柔小巧的,像精靈般可愛。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我沒有退路,儘管你也千辛萬苦……”

臨街的一家酒吧過年仍在營業,門口的音響里正放着王菲的《紅豆》,我跟着調輕聲地哼着,將指頭一根根地扣進易北辰的指縫裡,幸福而滿足地依偎着他。我好希望時間能就此停止,希望這段路一直不會有盡頭,希望能就這樣親密地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側,永遠永遠。

可是永遠,究竟有多遠?

“葉輕。”易北辰忽然開口。

“嗯?”他甚少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我的名字,我心裡有些奇怪。

“過完年,我就要去美國了。”

“去美國度假嗎?”我繼續哼着歌,腳底一擡,隨意地踢起一個石子兒。

那石子輕巧,被打得遠遠的,連思緒也跟着飄了。

“不是,是留學。”

我驀地頓住了,只覺得他的話,像冰冷的風刀子般直直地灌進自己的耳朵,我回頭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同意。”

彷彿早就知道我會這麼說,易北辰嘆了口氣,像哄小孩兒似的摸摸我的頭頂:“葉輕你聽我說……”

“我不聽,也不想知道,”我情緒激動地甩開他的手,眼淚也跟着迸飛而出,態度堅決語氣強硬,“你要是出國,我們就分手。”

此時又一陣風起,易北辰愣住,手也禁不住顫了顫。

過了好久好久,他纔看着我,一臉平靜的說:“那就分手吧。”

就在一剎那我只覺得腦子裡無數聲音轟然而響,緊接着就是一片自己所無法控制的空白。

應該是玩笑吧,很快,我又回過神來,爲着這個惡劣的玩笑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分手就分手,回頭你可別哭着求我啊,我是不會心軟的!”

易北辰深深注目於我,眼中慢慢地騰起痛楚:“我是認真的。”

風起穿過整座城的燈火,抽着我的臉,伴着寒冷的氣息,將遠處鞭炮的陣陣喧譁聲涌進了我的耳內。

明明是那麼吵的,我仍能聽見雪花落下的聲音,沙沙的,我甚至能想象到雪落在冰凍三尺的河中又細細密密的融化。

終於明白他不是鬧着玩,我的心裡很怕,眼淚像開了閘洪水般大滴大滴地涌出來,我拉着他的手臂,哭着說:“北辰,你聽我說,你先等我兩年,等我爭取到公費留學,我們一起去美國好不好?”

他拒絕我,沒有半分迴旋的餘地,甚至連個解釋都不給我。

在這車水馬龍的街頭,我揪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哭得聲堵氣噎,就像個小孩子。

我從小就是個愛哭的孩子,小時候有媽媽哄我,長大後有易北辰哄我,漸漸地,我真的以爲自己是個被人握在手心裡疼愛着的公主,以爲發生任何事情,只要我哭一哭,撒一撒嬌,就可以解決了。

但是這次沒有,無論我怎麼哭,怎麼鬧,怎麼去求他,他都態度堅決地要出國。

我不能相信,他會撇下我,他竟然撇下我,那樣殘忍而決絕的撇下我。

可他的確這麼做了。

生平第一次,我明白了,什麼叫痛不欲生。

……

早上我是被一通電話吵醒的,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響後,我像觸電般坐起來,連脊背都僵直了。

那是周晉諾的電話,他的聲音顯得疲憊而低沉:“你來珠江路XX號,可嵐出事了。”

臨走前歐陽琛問我需不需要幫忙,我委婉地推脫了,我知道歐陽和周晉諾的關係向來不錯,在生意場上又有多年的互惠依存,商人重利,真要出什麼事,他未必會幫自己。

一路上我都在想,到底可嵐怎麼了,爲什麼她會和周晉諾在一起。事實上,自從那晚我去找歐陽琛後,就一直沒能聯繫上秦可嵐,昨天晚上可嵐也沒來公司上班。我不敢想得太深,因爲直覺告訴我,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特別可怕的事。

“您是葉小姐吧?”

按着周晉諾所說的地址,我很快到達一戶臨海的別墅,門口一個像是管家的女人焦急地走過來:“快跟我來,周先生等您好久了。”

我微一咬牙,跟着管家走進客廳,周晉諾正坐在墨黑色的沙發上抽着雪茄,他整個人都被這種幽深的顏色層層包裹着,趁得他那一向意氣風發的臉龐也消沉起來。

那時已入秋,天氣卻仍然悶熱得緊,他身上只穿着件休閒T恤,我走近了,才發現他的手臂上有幾道狹長的血紅抓痕,胸口還染了一小片殷紅的血跡,混在純白的棉布裡是那樣的怵目驚心。

我的心突地一跳,本能地祈禱這些跟可嵐都沒有任何關係,可週晉諾卻斜斜睥了她一眼,語氣依舊倨傲卻多了一分憂心:“可嵐就在樓上,識相的話,就幫我好好勸勸她。”

像是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狠狠拽拉着,我的心驀然沉下去,幾乎是飛奔着衝上樓梯,空蕩蕩地走廊裡寂靜無聲,打開門的那一刻,我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屋子裡所有的物件都東倒西歪的,牆上的壁畫也砸癱在地板上,遍地都是玻璃碎片。秦可嵐就抱膝坐在潔白如羽的牀上,她裸着身子,肩膀不住地戰慄着,似乎連哭泣都忘記了,右手拿着一片刀鋒般尖銳的玻璃,放在自己的左手腕上。

溫熱的血液像鮮紅的河流般汨汨地自我的腕間流下,漸漸染紅了眼前的世界。

那一瞬間,我驀然明白髮生了什麼,雙手在掌心緊緊地攥握住,連骨骼都發出清脆的響聲,禽獸!這個喪盡天良的禽獸!

“葉子姐!葉子姐……”

秦可嵐一見到我,就像溺水的人見到救命的稻草般,失聲痛哭了起來。

“別怕……我來了。”我心中一痛,眼淚驀然間奔涌而出。

從可嵐的哭訴中,我才知道:自從一年前那一晚,周晉諾就一直在追求她,他說自己從沒在娛樂會所裡見過像可嵐這麼單純乾淨的姑娘,所以對她着了迷。

可嵐向來潔身自好,認定他是個浪蕩子,所以始終對他敬而遠之。剛開始,周晉諾對她還算溫柔客氣,可是一年的冷屁股貼下來到底還是被惹毛了。就在秦可嵐家裡出事的那一晚,周晉諾開着跑車到她家,告訴可嵐的父親,只要讓女兒跟了自己,周晉諾就能替他償還所有欠款。可嵐的父親聽後喜出望外,威逼利誘着讓女兒妥協,可嵐說什麼也不願意,這才離家出走跑去找我。

第二天,周晉諾約秦可嵐出來喝茶,她居然同意了。但是喝茶變成了喝酒,酒過三巡,周晉諾終於失去耐性,藉着醉把她拉回自己家,一進門就露出餓狼本性。

起初可嵐還半推半就,但不知怎麼地,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還趁周晉諾不注意時,撿起地上的玻璃劃破自己的腕,見她如此決絕,周晉諾纔不甘心地止住,打電話把我叫來。

“葉子姐……我一想到,以前你接濟我的錢都是用那種方式換來的,就特別恨自己,”秦可嵐顫抖着撲進我懷裡,嗓音已啞不成調,“可我還是沒辦法做到,沒辦法做到出賣自己。”

秦可嵐用最後的力氣緊緊握住我的手,她的眼角似乎被什麼銳器割裂了一個口子,每說一個字都有一滴血混着眼淚沖刷下來,那樣子慘極了。

我有些呆呆的聽着,片刻以後,才意識到心口有着深深的疼痛:“可嵐,你真傻,你怎麼可以這麼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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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無力感。是的,絕望。

我一路飛奔而來,只是希望能救出可嵐,卻根本來不及救可嵐;我一年來拼盡所有心力,只希望能保護這個女孩子跳出火坑、不要重蹈我的覆轍,就根本無力去保護。

我一直都把可嵐當做心底最後的淨土,當做黑暗生命裡最乾淨的那一縷光,可是現實告訴我,我藏在心底的這塊淨土、這縷亮光,還是被人污染了,我曾經不顧一切去保護那個女孩子,還是被人傷害了。

這個世界是不是太無情?

身後驀然響起周晉諾的聲音,少了分玩弄,低沉地發號施令似地:“她傷的嚴重嗎?知道你學過醫,又是她朋友才叫你來,這件事我不想鬧到醫院。”

怒火讓我的身子有些顫抖,我回過頭,毫不客氣地說:“你姐姐也學過醫,你爲什麼不叫她來?”

周晉諾顯然是有些惱了,他攥緊拳頭:“你TM別給臉不要臉!”

“醫藥箱。”我冷冰冰地開口,一聲便打斷了他即將噴薄而出的怒火。

其實我心裡清楚得很,周晉雅向來自詡高貴,怎能容忍自己的弟弟和我們這樣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所以周晉諾糾纏秦可嵐這件事,恐怕連周晉雅也被矇在鼓裡了。

周晉諾愣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轉身呼喝起站在門外戰戰兢兢的管家:“還愣着幹什麼!快去把醫藥箱拿來!”

擦拭血跡時,我看着那些縱橫在可嵐肌膚上的猙獰傷痕,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我知道,這些傷痕已經深深印在可嵐的心裡,就像是用烙鐵燙上的一般,恐怕這輩子都陰魂不散的纏繞着她。

處理好傷口後,周晉諾慢慢地走過來,秦可嵐一看到他,就抖得跟篩糠似的,一面後退一面歇斯底里地喊起來。開始周晉諾還好言好語地勸她“別鬧”,漸漸地耐性被耗盡,忍不住張嘴大吼:“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哭嚎的掙扎着,秦可嵐用手捶打着周晉諾的胸口不想再跟他多一秒的身體接觸:“葉子姐,帶我回家吧,我不要呆在這裡,我不要……”

回家?

如果這個禽獸真的想讓她回家,就不可能叫我來,我心底黯然。說實話我雖然很恨周晉諾,但同時也很怕他,這丫不是個按常理出牌的主兒,惹毛了他什麼缺德事都做的出來。

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可嵐哭泣的聲音,明明那麼輕那麼淺的,擊在我的心口卻猶如一記重錘,轟隆隆地響,就這樣,一點小小的勇敢如同在我的心底着了火,直焚上五臟六腑。

最終,我不顧一切地推開周晉諾,把可嵐摟住自己懷裡,極盡溫柔和呵護地說:“別怕,我們馬上就回家。”

周晉諾看着她們,驀地從脣角迸出一句冷笑:“我叫你來不是讓你……”

“她手腕上的傷口很嚴重,現在我只能幫她暫時止住血,還有些消炎殺菌的藥是處方藥,現在我們必須去醫院。”我強迫自己沉下心,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地說。

周晉諾眼光一轉,多了幾分焦慮,但語氣還是不緊不慢,像是一種脅迫:“那我跟你們一起去。”

秦可嵐的身子瑟瑟地抖着,雙手本能地緊緊攥住我,我知道,一旦周晉諾跟去了,可嵐再想逃離他的掌控就難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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