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三節 少年天子

“郡主請先去隨奴才去萬安宮梳洗,稍事休息,皇上此時正在處理政務,一會兒便會接見郡主。”李末恭敬的朝着熙雲行了個禮,雖然一派恭敬,卻不容熙雲抗拒。

熙雲也無意抗拒,她點了點頭,隨意的跟着李末朝着萬安宮走過去。

萬安宮也屬後宮的範圍,但卻又不是內宮,一般安排省親的外官或者女眷安置的地方。所以,趙珂如此安排,也不算是突兀。

熙雲心下明白,便也乖乖的聽命,何況她此刻的模樣實在是不宜見駕,依然一身男裝打扮,加之這些日子以來,身上風塵僕僕,也真是累了。

當下熙雲進了萬安宮,宮女們早就準備好了沐浴的香湯,熙雲舒舒服服的坐進了木桶中,將剛纔腦海中的顧慮丟的一乾二淨,既來之則安之,反正該來的躲不掉,她也懶得多花心思。特別是剛纔已經探聽明白,她的爹爹孃親並沒有被如何,只是暫時軟禁在了賢王府,失去了心動自由罷了。

所以熙雲心中安了下來,不再多想,安心洗了個澡,便覺得有些困了,當下一覺睡了過去,等到再醒過來,已經華燈初上了。

好舒服,自從離京之後她便不曾這樣安心的睡過一覺,熙雲懶懶得坐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而當她舒服的眯起眼睛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牀前,那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

正是當今皇上,仁宗帝趙珂。

熙雲愣了愣,對上那張俊朗豐潤的臉,她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不過她畢竟不是不經世面的小家碧玉,當下恢復了平靜,也不扭捏,就從牀榻上坐了起來,跪下行禮。

“臣女趙熙雲,參見皇上。”縱然並非華服鳳冠,她依然沉穩的彷彿是穿着朝服一般。

趙珂沒有出聲,只是深深的看着眼前沉靜如秋天的湖水、美麗如同謫仙的女子。

多少年了,從自己發現目光無法從她身上離開,已經有多少年了呢?

趙珂已經想不起來了,沒有愛上她的日子,蒼涼到讓他記不起來;而愛上她之後的日子呢?卻讓他痛着,卻無比的快樂着。

她的笑,她的調皮,她的善良,她的美麗,她的一切都會讓他微笑,讓他牢牢的記住。第一次,母后告訴他要爲他選妃的時候,他腦海裡閃過了熙雲穿着宮裝對他微笑的模樣,當時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幸福,想到了白頭到老的美好。

可是,入宮的是若嫣,一個同樣美麗沉穩,卻不是他愛的女子。她很好,聰明大方,賢惠體貼,是一個完美的貴妃,爲他打理好了後宮的一切,從來不讓他有半點顧慮。

可是,他不愛她,無法愛。而那時,他卻發現,熙雲的臉上,有了一絲憂鬱。他找不到原因,可卻無法爲她派遣。終於有一天,他看着她離開了,當時他不曾在意,以爲讓她出去散散心就好,可是這一走,就是三個月,她回來了。憔悴了,卻精神了,她帶回來一個少年,被他留在身邊。並不是因爲他的武藝高強,而是因爲他可以偶爾聽他說說他所不知道的那個熙雲。

一直都沒有放棄娶她入宮的希望,可是現實卻比夢想來得殘忍。熙雲的爹爹,是他敬愛卻也不得不防的賢王。爲了掌握權勢,明知道這個溫厚的男人毫無野心,他卻不得不步步爲營,小心翼翼的奪權。

他知道熙雲看透了一切,他開始不敢面對熙雲的那雙眼睛。可是卻沒有想到,再一次,他和母后爲了立後的問題衝突起來,而熙雲卻遠走他鄉。

於是他第一次有了怒氣,不顧母親的反對將龐妃立爲皇后,而將那柴郡主封爲德妃選入宮中。

他不是不知道嘉敏對他的感情,但他無法喜歡她。那個女子的眼裡閃爍的光芒他太熟悉。趙珂是在宮中長大的,自小到大看的最多的便是算計。所以,嘉敏的心計可以瞞過所有人,卻無法瞞過他。

他厭惡,卻不得不接受。只是卻剋制不住自己的任性,用這樣的方式違抗了母后。

如果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女人,那麼,他又何必委屈自己娶一個不喜歡的女人爲妻呢?他寧可要陪伴他數年晨昏,安靜淡然的龐若嫣,而不是那個充滿了野心的女人。

所以,他明知道柴嘉敏的怨,龐若嫣的無奈,龐太師的惶恐,太后的怒意,他依然一意孤行。

只是,他卻無法讓她回來。

趙珂派出了白少禮,動用了全部的能力,明知道她的去向,卻不敢讓她回來。只因爲,那個一向雷厲風行的賢王,願意用自己的官位權位來換取熙雲的自由。

趙珂屈服了,在權利和愛情面前,他選擇了權力。他並沒有錯,換了任何人,這都是必然的選擇,有了權力才能掌握愛情,太多的人都是這樣以爲。有了江山,何愁沒有美人?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放棄。

因爲他自信,自信終可以讓熙雲屈服在他的柔情裡。

只是,趙懷遠辭官的那日,看他的那個眼神,對他說的那句話,他卻始終記得,午夜夢迴,也曾驚醒着響起來。

賢王說,熙雲的幸福他給不起,但他的決斷卻可以決定熙雲的一生,讓他自己思考何去何從。

他想了很久很久,想到幾乎快要瘋狂,終於再也無法忍耐。

一道聖旨到了賢王府,卻不料,遇上了同樣前去求親的龐勳統。

他剋制不住心裡的狂怒,軟禁了趙懷遠,並將龐勳統下了天牢。直到皇命以下,他才發現自己做了什麼,但是君無戲言,他無法收回,只得繼續。

只是,他心裡卻在竊喜,是不是這樣,熙雲就會回來了?

可是,他卻來不及竊喜。

太后中毒,嘉敏昏迷,所有的一切罪證指向了那個他不愛卻信任的女子――龐若嫣。

對着她始終平靜的眼睛,趙珂不記得當時爲什麼也能那麼冷靜。

一聲淺淺的命令,將她關進了冷宮,而展開調查,卻發現一切的證據,巧合的全讓若嫣百口莫辯。

只是,她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始終淡淡的笑着,撫摸着她越來越大的肚子。

那裡,有他的孩子……

趙珂開始發了狠,可就在這時,熙雲卻回來了。

他深深的看了眼跪在地上不動的女子,心裡都在顫抖。

面對着自己最愛的女子,他怎能不激動?

不想去管此刻他們之間存在的千山萬水的距離,他只在乎,她終於回到了他的身邊。

可是,有時候人生就是這樣,最渴望的東西,永遠在你最近的地方,可是伸出手來,卻發現自己什麼都抓不到。

幸福,就像是水中的月亮,鏡中的花,美麗,卻虛幻。

趙珂不語,熙雲不語,一個靜靜的坐着,一個靜靜的跪着,彷彿都忘了時間還在悄悄的過去,直到宮女端來晚膳,才發現萬安宮中,奇妙詭異的氣氛。

不過幸而她的到來,讓趙珂回了神,不然熙雲還不知道要在那裡跪多久。

趙珂斂起眼裡洶涌的愛和無邊無際的回憶,伸手扶起了熙雲,“起來吧,不要多禮了,雲兒,睡了這麼久你也餓了吧,來,我們先吃東西,有什麼事兒等下再說。”說罷,他牽着熙雲的手將她扶了起來,然後將她拉到桌前坐下。

熙雲心中一肚子話要說,可是看着這樣沉靜貌似什麼事兒都沒有的趙珂,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看着宮女不斷走過來上菜,看着眼前的男子臉上越來越英挺成熟的表情,她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眼前的趙珂,已經不是當年的青澀少年,他已經成熟了,長大了。男人的眼裡有着智慧的光芒,而他俊帥的臉龐更加立體迷人起來,只是不似離開之前那般稚氣,有了一種深沉的氣勢,讓人望而生畏。

只是,纏綿在他眼裡的感情,卻依然不變,只是深沉如水,不再輕易的能夠撼動。

時間真的是有魔法的,可以將稚嫩的少女變成美麗成熟的女人;可以讓青澀的男孩變成穩重可靠的男兒。可是,有些事情,卻也因爲長大,而變得複雜,一如情感,再也回不去兩小無猜。

不過,既然他不說,她也不再問。反正回了京城,總要提起,不可能始終迴避下去。

熙雲微微嘆了口氣,摸摸肚子,的確餓了,也就不再拒絕,安安心心的吃起東西來。說來,宮裡的東西到底精細,不比外面的粗陋,這段飯,在兩人刻意的淡漠下,賓主盡歡。

只是,該來的,始終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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