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我心緒紛亂時,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將我向後帶去。
我以爲自己會後腦勺着地着陸,但是卻跌入一個溫暖懷抱。一個熟悉地帶着哭腔的聲音喃喃說:“芙林,你在這裡……”
我心說洛菊生你個白癡,我當然在這裡,要不然你以爲我在土裡?
冰月總算止住哭,似乎鬆口氣說:“你終於來了,我以爲你不會來了呢。”
菊生直勾勾盯着冰月,目光幾分空洞:“你只說你們在禮堂外,但我裡裡外外翻遍都沒找到你們的影子。我想你不認識路,芙林又受了傷,真不知道你們會跑到哪兒去。剛纔我已經打電話讓我認識的所有人到醫院一家家去找。我不甘心又到學校來繼續找,終於看到你們。靳冰月,你是故意考驗我麼?”
不知道是否錯覺,我感覺一向溫和的菊生眼裡彷彿有烈火在燃燒。
冰月被問到無語。半晌說:“你不會打我手機麼,我以爲你猜得到我們來醫務室呢。”
菊生臉上血色瞬間褪盡,似乎完全無法接受自己把最簡單的事忘掉。我不忍心看他難過,忙轉移話題,
“我們學校醫務室的醫生也夠好玩啊,這麼早就把門關了,害我看着一大堆藥可望不可及,真是氣死人。”
學校不知是否爲耍浪漫,給醫務室裝的是玻璃門,外面還有一層捲簾門。不知是否醫生們自持藥沒人偷,還是嫌麻煩,捲簾門沒有拉下,只關了裡面的玻璃門。路燈之下,醫務室裡擺放得整整齊齊的各種藥品清晰可見。
聽了我說的話,菊生轉頭朝醫務室看去。
我以爲他也要發一段感慨,彼時我已不再流血,就是臉上黏黏的難受。我正想叫菊生把我先送到哪裡洗個澡再回去。就見菊生扛起醫務室外的滅火器,“呯”一聲將醫務室脆弱的玻璃砸碎。
聽着唏哩嘩啦碎玻璃墜落的聲音,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與耳朵。
這真是菊生麼?這真是溫文爾雅從不發脾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學生會長洛菊生麼?
他居然公然砸碎校醫務室的玻璃,而且是蓄意的。
惡劣,性質太惡劣了。我恨不得化身校報社八卦記者,爲廣大被他溫柔表象欺騙的校友們做大揭發。再在老師同學們的譴責目光下爲他申辯,誰沒個壓力啊,就算偶爾砸砸玻璃發泄一下也是正常的嘛,更何況菊生還是自己人。
我正心潮澎湃不能自已,冰月突然“啪啪”鼓掌。
我以爲她也瘋了,但是她突然莫名其妙說:“精彩,太精彩了。洛會長,我終於瞭解你豐富多彩的內心世界了。我輸了,輸的徹徹底底,心服口服。我走了,希望你好好對芙林。”
冰月走的異常乾脆,我以爲她至少再要問我幾個掐脖子的問題,但是她一言不發,轉頭就走,甚至不問我的傷勢,我忍不住有些受傷。
菊生一言不發,徑直進醫務室開燈,並且熟練地找出酒精棉花爲我處理傷口。我簡直懷疑他是預謀已久,只是以前一直沒找到藉口。
酒精一碰傷口,我疼得哆嗦。菊生哄小孩地說,別怕,痛痛飛走了。
我罵,白癡,別拿小孩那套對付我。
菊生擡眼看我,他與我靠的太近,白熾燈強烈的燈光下,菊生的眼睛明亮地如同一泓清水。我從來不知道除了邵華哥,別的男人的眼睛也可以生得這麼漂亮。
“你怎麼不來跳舞?”
正想誇獎他兩句,他卻驀然問出傻問題。
我皺眉,“我來的時候你們都散了,誰叫你們那麼早散的。”
“現在跳好不好?”
“啥?”我反問,“在一地碎玻璃裡?喂,洛菊生,我就剩腳還好的,你要害我連路都走不了啊。”
菊生不再吭聲。草草處理完傷口,善解人意的菊生不用我開口,就直接開車載我到最近一家酒店。
美美洗了個澡,慶幸只受了皮外傷。可惜有點破相令人鬱悶,我也不再想回公寓,現在只想找張牀躺下。
但當我頭剛挨着枕頭,菊生卻進來了,手裡提着筆記本電腦與音響。
我說你要幹嘛,不是真抽風要跳舞吧。
菊生一直保持金貴的沉默,開電腦放音樂一氣呵成,完全不搭理我。
等我用眼神謀殺他幾千次後,他終於開口:“頭髮也不吹就睡,明天起來會頭痛的。”
我一愣,驀然感到心酸。不知是否今夜風太冷,受過的創傷還不能立刻癒合,我無法抵抗一句簡單的話語。
“芙林,跳個舞好麼?”
我搓着手,完全手足無措地站在菊生面前。輕緩的音樂響起,又是熟悉的致愛麗絲。應該是錄的菊生鋼琴演奏版,我實在太熟悉,熟悉到記得他彈奏時每一個表情,手指拂過琴鍵時那輕柔如風的姿態。有一段時間,我真覺得這是世界上最優雅的姿勢,甚至偷偷學過,可惜欠缺天分。我的手舞起來像雞爪瘋。
我始終不會跳舞,在緩緩流淌的音樂聲裡,笨拙地像一隻熊。菊生跳男步帶我,我只感到不倫不類,心裡充滿鬱悶。
跳了幾步就受不了,推開他說,“別跳了。我們倆男的跳什麼舞啊,奇怪地要死。”
“爲什麼奇怪?你爲什麼要那樣想?這裡沒有其他任何人在,只有你和我。芙林,放開點,只想着我,看着我,跟隨我的腳步。一定可以跳好的。”
我不懂他爲什麼固執地非要和我跳舞,只是他難得任性一次,我也發揚一下風格,勉強配合他一下吧。
我在心裡默默說服自己,再次和他在不太寬闊的房間裡起舞。他帶着我跳的如行雲流水,我也逐漸被他感染,心想反正沒人看到,我還是不要太介意了。
一曲終了,他微微喘息,鼻尖掛着一滴汗水,朦朧燈光下,竟是說不出的性感。
我明確知道自己臉紅了,驀然感到異常丟人。忙甩手轉頭說,
“跳夠了吧,我睡了,不要吵我。”
菊生喊我,“芙林……”
我習慣性回頭,“幹嘛……”
驀然嘴脣傳來溫潤觸感,菊生的臉在眼前無限放大。
——我的世界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