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易南就帶上一羣人浩浩蕩蕩掃蕩到我寢室。
楊小頭睡眼惺忪一開門就被這羣“殺氣騰騰”的人鎮住了,若不是看見領頭的易南算熟面孔,估計他就得喊有人入室打劫了。
我睡得正香,猛然被小頭從睡夢裡搖醒,本來滿肚子起牀氣要撒,卻看見易南一臉別人欠他很多錢的鬱卒樣站在我牀前。
我睡上鋪,睜開眼正對上易南放大的臉,頓時如同見鬼,一骨碌從牀上跳起來,什麼美夢都嚇跑了。
“你幹嘛?一大清早來嚇人啊。”我揉揉眼睛,懶懶地從牀上爬下來。
腳還沒沾到地,易南從背後將我摟住,我頓時寒毛倒豎,嗖一聲又縮回牀上。
“一大早耍什麼流氓……”正想破口大罵,卻看見滿屋子人忍笑忍到一臉便秘樣,於是決定不能給他們看好戲,只好堅守陣地不再下來。
易南倒是很隨意說:“都老夫老妻了幹嘛不好意思。”
我真是很想大罵他破壞我名譽,但想我早就沒什麼名譽可言了,不禁更加鬱悶,只好悶悶道:“你究竟來幹嘛,是嫌我還不夠丟臉麼?”
“幫你搬家啊。”易南說得一臉理所當然,他掃視一圈宿舍,“看來你也沒什麼東西可搬吧。”
我確實沒拿什麼東西來,除了電腦,這個宿舍真正屬於我的東西實在太少。
“我又不是小女生,哪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反駁,繼而怒道,“誰說我要搬家,你不要自作主張。”
易南本就細長的眼睛眯起來,目光顯得十分危險,“你說什麼?真的想我把你綁走麼?”
易南帶來的惟恐天下不亂的“小弟”開始起鬨:“南哥,把嫂子抱下來。”
我一枕頭扔下去,“誰是你嫂子!”
那人被嚇住了,易南冷冷瞟他一眼,說:“眼睛被屎糊啦,連性別都分不清楚麼?”
那人訕訕地,半晌說:“南哥,那……那應該叫什麼?”
“怎麼叫我就這麼叫他。”
於是五六個大男生在我牀前圍成半圓,畢恭畢敬齊聲喊道:“林哥!”
我頓時被這如同黑社會的一幕驚到寒毛立起,說:“施易南你混黑社會啦,從哪兒收這麼些小弟的。”
“什麼黑社會,”易南不爽說,“這都是我們輕音樂社團的。”
“輕音樂?”我想起昨天晚上那場表演,“你那是輕音樂麼?”
“你有意見?”易南眯眼說話的樣子極具黑社會老大的壓迫力。
我只好敗下陣來,默不吭聲。
“就搬電腦好了吧?”易南不像詢問我的樣子,指揮手下將電腦搬走。
我終於急了,喊道:“施易南你等等,咱們把話說清楚。”
“你想說什麼?”大概覺得眯眼的樣子很有效果,易南又危險地望着我。
我氣不打一處來,道:“你搬我的東西是什麼意思,要把我從這個學校攆走麼?”
“你不要忘了自己答應我的話。”易南的表情驀然變得嚴肅,語氣裡很有山雨欲來的架勢。
шωш✿ttκǎ n✿C○
我感到心虛,又不得不硬着頭皮道:“我答應你什麼了,就不能緩幾天麼?”
“不行。”易南完全沒得商量,一邊招呼他的兄弟,“你們搬完快點出去,我老婆要換衣服了。”
我簡直哭笑不得,只好傻傻坐在牀上看他們搬我的惟一財產。
這時楊小頭不合時宜問了句,“這是要去哪兒啊?”
“同居!”易南冷漠地瞟他一眼,鎮定道。
小頭頓時臉色煞白,看來他還不太能接受我是同性戀這個事實。
而我則臉紅得快淌下血來,因爲我看見又有人在忍笑。
施易南啊施易南,我TM跟你沒完。
等易南把宿舍裡的人都哄出去了,剩下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我說:“你怎麼還不走?”
“我幹嘛要走。呵呵。”易南皮笑肉不笑。
“我要換衣服了,你也出去。”
“都是大男人的怕什麼,你有的我也有。”
我簡直要被他氣死了,“那你還喜歡硬邦邦的男人幹嘛,外面那麼多小姑娘都等着爲你尖叫呢。”
“呵呵……吃醋啊,女人最麻煩了,要聽也要聽你叫啊。”
我覺得跟這種流氓完全無法溝通,泄憤樣地把睡衣脫下來,把外衣往身上套。但是還沒扣上釦子,就被人把手拉住了。
易南的臉驀然離我很近,我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眼中的慾望。
雖然有過兩次情事,但那時我都不太清醒。一大清早頭腦清楚要面對這種事情,還是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喂,你拉着我幹什麼,撒手啊。”完全沒有創意的話,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
“甭穿了。”易南的聲音有些沙啞,伸手想要將我從牀上抱下來。
我完全被嚇到了,一時間一動不動。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將他推開撞到對面牀架,發出好大一聲響。
外面多事的小弟喊:“南哥,怎麼啦。”
“別讓人進來,走遠點。”易南壓抑憤怒的聲音令人感到暴風雨前的黑暗。
只聽門外悉悉索索一陣響,伴隨着忍耐的笑聲,我絕望地想到不出一個小時,今天早上的事又將被改編成無數個版本在學校各個角落流傳。
反正我從此就是學校的名人,揹負臭名的名人。
他一臉憤怒地朝我走來,我東瞧西望,發現可以供我自衛的器具等於零。牀就是拿來睡覺的,除卻剛纔拋下去的枕頭,只有軟綿綿的被子。我痛恨自己幹嘛不學李才子放幾本書在牀上,哪怕是教科書也行,畢竟那個部頭大,正好砸人。
我好歹是個男的,學過幾年武術。雖然不像易南那樣五大三粗的(-_-!),真要逼急了還是可以發揮點潛力。問題是我的地理位置不夠好,人如在半空,力氣不好使,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想跑都沒路,只有擋住梯子不讓他爬上來。
但是他身高夠高,破牀卻不夠高,我擋得了梯子擋不了他伸手抓人。我只好不顧形象拳打腳踢,心裡悲哀我一個大男人居然一大早爲自己的貞操拼死奮鬥,對象還是我的好朋友。
易南被我弄得很是鬱悶,一時間也拿我沒法,乾脆站在一邊冷冷地看我表演。
我累得直喘氣,心裡也覺得很是沒勁。想想我這是幹什麼,躲得了初一躲得過十五麼,更何況我很有可能被他拖去同居。
可是我心裡就是不舒服,對他的霸道難以接受,也不知道自己彆扭個什麼勁。
“你究竟在彆扭什麼?你是真的討厭我,那又何必答應?我不要誰可憐。”易南終於放棄了,他的眼睛像個深海,埋着深深的哀傷。
我不知道如何解釋,無比痛恨自己的一時衝動與優柔寡斷。看着他受傷的眼睛,我訥訥低頭,心想他要再過來,我還是不要反抗好了。
可是當他再過來時,我還是下意識地抗拒。但他只是輕柔地把被子撿起來,蓋在我身上,然後轉身出門。
我愣了半晌,心裡也覺得自己是個混蛋,肚子裡把自己罵了千遍萬遍,一擡頭卻看見李才子回來了。
他掃視一圈狼藉的宿舍,淡淡道:“你要走了。”不是疑問句,是肯定句。
我不想點頭,只好傻傻望着他。
“偶爾還是回來看看吧。我和劉凱還有楊昆說過了,他們並不是歧視你,只是一開始有點難以接受罷了。” 李才子淡淡說着,收拾着宿舍,“他們沒有惡意。”
“那你呢?”我鬼使神差問。
李才子瞟我一眼,又回過頭去,“我也不會討厭你。雖然你看我可能很封建很保守的樣子,但是你是我的朋友,我尊重你的選擇。”
“只是這樣……”我覺得這話純粹說給自己聽的。
“芙林,愛一個人,要認真……”李才子說了半句,忽然沉默。我也沉默,我想我沒有理由再繼續賴在這裡了。
易南租的公寓很大,有兩層,樓層也高,採光很好。但我卻寧願暗一些,我討厭陽光。
他說房租與日常開銷我們倆一人一半,我知道他是尊重我,知道我不願意像個女人被他養。反正我們倆都是揮霍爸媽的錢,誰也不缺那筆開銷。
住在一起,有些事情就難以避免。說來我也沒什麼心理障礙,幾杯紅酒下肚就找不着北了。只是一開始痛得我死去活來。
我說不要做了,再做要得痔瘡了。
易南也挺擔心,但是他更不甘心。他說這事有個過程,你總不能把我憋死吧。
我說我們倆的對話真沒營養,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哄哄我麼?
他說你又不是小姑娘,咱們認識那麼久了,那些話我說不出口。
我說那你喜歡我幹嘛啊,你就不會審美疲勞。
他呆了半晌,幾分惆悵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變成同性戀,我明明和女人也可以的。可是男人我只喜歡你一個。
我說你給我去死,找你那女人去。
我一腳把他踢到牀下去。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說錯話,在牀邊下了一晚上的話,保證沒有下次,做足了姿態。說他一開始也很害怕,畢竟同性戀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更何況對象是自己的朋友。所以高中轉校,也交了幾個女朋友。但是一直忘不了我,所以還是回來找我了。
他說看了很多書後,終於突破了心理障礙,決定向我表白。
我還是挺得意的,說你看的什麼歪書啊,打那以後就沒正經過。
他嘿嘿笑,我那是太喜歡你,情不自禁啊。
說着又爬上來吻我,我哼哼着,想也沒有那麼痛了,也許這種日子還不錯。
雖然我們從來不提到未來,但是那時候我真心地相信,我們可以一起面對。
我們買的窗簾是藍色的,我最喜歡的顏色,大海一樣的深藍。晚上不關窗,風將窗簾吹得如同蛇舞。
我很喜歡看窗簾舞動,那時候我覺得自己的心也順着它舞動。
漫漫的風灌進來,有些冷。睡得迷迷糊糊的易南抓起被子往我這邊蓋,卻把自己小麥色的肌膚裸露在風中。
他的輪廓是純男性化的硬朗,卻並不僵硬,下頷比較柔和,這令他顯得十分英氣。
我和菊生都有幾分近於女性化的秀,但菊生顯得更儒雅,如同舊時的文人。李才子是謫仙式的俊美,令人驚歎。而邵華哥……
即使在這樣的深夜裡,在我的“愛人”身邊,想起邵華哥的樣子,仍然令我心痛。
他是我見過最完美的人了。容顏秀美,身材頎長,微笑時眉梢上揚,竟勾出幾分嫵媚。可是他完全沒有媚氣,他的那幾分笑,如同絲線,滑入我的血液裡,令我眉間心上,全是他的影子。他說話做事,都令人心醉。
我坐在窗邊抽菸,菸灰落了一地。早上易南起來掃地又得嘮叨半天,他看起來那麼酷的一個人,現在也有朝歐巴桑發展的趨勢。
風很冷,易南總說關窗關窗,可是我不許。我喜歡看風吹動窗簾。
它的獨舞,我的心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