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4月5日,清明。在漢江平原的一個縣級市——海龍市通往豆沙鎮的鄉村公路上,行駛着一輛銀灰色的長安福特,開車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這個男子名叫施永明。男子的旁邊坐着他的女兒施夢琳,男子的後面坐着他的弟弟施永強,施永強的旁邊坐着他的三姐施永芳。
施永芳今年三十九歲,雙眼皮,大眼睛,雖已經人到中年,卻也是風韻猶存。看得出來,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美人,只是歲月不饒人,女人結了婚,生了孩子,身材便臃腫起來。施永芳也是這樣。
施永芳年輕的時候皮膚白暫,眉清目秀,身材也是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可謂是增之一分則肥,減之一分則瘦。身邊的女伴們都爲身材煩惱,拼命減肥,施永芳卻從來沒有爲這種事煩惱過。
可是最近二、三年,可能是因爲她的心臟病用藥過度的原因,她的體重一下子增長到一百五十多斤,這對於身高不足一米六的施永芳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她的整個身形都團胖起來。
醫生說身體的機能出了問題,她自身的消耗器官的功能減弱了,對於脂肪等成份的消耗少了,所以在她身體內的堆積也就越來越多了,這樣就胖了。
施永芳從來都不知道,一個人可以在兩、三年內體重翻了一倍,有時候她也對着鏡子嘆息,可是巨大的生活壓力,又讓她無暇顧及這些。
施永芳的壓力主要是經濟上的壓力。
兩年前施永芳在梅香苑買了一套小高層的房子,六十個平方,十五萬。這房子她是打算買了之後留着她和女兒以後住的,沒想到房子蓋了一半,開發商的資金鍊斷了,人也跑了,房子成了爛尾樓,她不僅沒有得到房子,還要每月沒完沒了的還房貸。
就這樣自從買了梅香苑的房子,施永芳就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地獄。
與前夫季麻強離婚後,施永芳帶着女兒季憶淨身出戶。娘倆先是在海龍的一個偏僻小區裡租房子住,後來施永芳在街上遇到之前在一起工作的柳蘭雲柳大姐,柳大姐住在憫農化工廠位於河東馬角村的舊琉璃廠的宿舍裡,她幫着施永芳也在她住的宿舍裡給她找了半間平房,就這樣,施永芳帶着女兒季憶纔算有了自己的窩,不需要在外面租房子了。
雖然省去了房租,可是施永芳還要培養兩個孩子上學,還要還房貸,這一年來她早已入不敷出了,不想最近雪上加霜的是,她下崗了。
汽車駛出了喧鬧的市區,走在寧靜的鄉村公路上,兩旁的麥地青茵茵的,麥苗兒在春風和陽光的撫慰下舒展着青青軟軟的葉子,坐在車裡,似乎能聽到它們撥節的聲音。
前面是一片桃樹,桃花開得如紅雲紫霧一般,蜂蝶熱熱鬧鬧。麥苗返青,楊柳堆煙,故鄉的春色依舊,只是人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
窯連山雖說是山,它的高度連丘陵都不到,海龍市地處平原,很難見到山,當地的人便把這座海撥不足200米的丘陵稱之爲山了。窯連山下是一片大得可以稱爲花海的梨園,此時正是梨花開放的季節,成千上萬棵粗枝虯幹上綴滿白玉一般的花朵,那一片雪白、潔白、纖若白雲的花海汪洋恣肆,開得猶如下雪一般。
梨園旁邊有一條曲曲折折的鄉村小路,當年,施永芳的母親去世之後,她就是沿着這條曲曲折折的小路走出了果園村,來到了海龍市。
不知不覺的,已經過去了18年。
施永明將車子停在公路旁邊。施永芳、施永強和施夢琳就下了車,走到車後備箱裡拿出裝着火紙金箔的黑色方便袋走進了墳地。
這是一片亂墳崗,也是豆沙鎮的公墓,附近的幾個村子比如果園村,大沖溝村等人家的祖墳都集中在這裡。施永芳姐弟四人找到父親和母親的墳,施永明清理了墳前的枯草整理了一大片空地出來,將他帶來的火紙與元寶一古腦倒在地上,點着。施永強便也跪在他身邊將後面袋子裡的火紙金箔向火裡續。
施永芳見火紙疊在一起沒有燒透,就讓施永強找一根樹枝來撥火。
施永強怕麻煩說:“哎喲,就那一點,沒事。”
“不行。火紙的角沒有燒完,那邊的人收到的錢也是缺了一角的,就跟我們用的人民幣缺了一角一樣。”施永芳說得跟真的似的。
“還有這種說法。”施永強雖然對三姐的話半信半疑,但還是找來一根樹枝,將那些堆在一起的火紙挑起讓它們完完全全地化爲灰燼。
姐弟三人燒完了紙重新回到山下的大路。路邊停着兩輛大奔,四名黑衣男子站在車邊。
“哪裡來的大奔?”施永強問。
“那不是?”施永芳說。施永強順着三姐指示的方向看過去,遠處的幾棵梧桐樹下有幾座墳,墳前站着四個人,那男的四十多歲,穿一身考究的黑色西裝,女的好象是他的老婆,還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跟施夢琳差不多大,兒子大約只有七八歲。
“原來是他。”施永芳遠遠地望着那個男人喃喃地說:“可是,他爲什麼沒有回來呢?”
“誰呀?四姐,那個人你認識嗎?”施永強問。施永芳兄妹七人,她在姐妹裡排行老三,所以施永強喊她三姐。
“不,不認識。”施永芳慌忙搖了搖頭。又見那些人帶的火紙不多,卻帶着一沓一沓的上面寫着冥國銀行的人民幣,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怎麼了?三姐?”施永強看到了,問。
“怎麼盡帶這些東西?”施永芳說。
“怎麼了?這些不能燒嗎?”
“這些冥國銀行的人民幣根本就不能用。有個死了之後又還魂的人回來說,這些錢到了那邊全都不能用,每到清明節前後,那邊的路邊到處都扔着這樣的錢。”
“是嗎?”施永強聽了三姐的話,吃驚地瞪大了眼:“死了之後還能還魂?你確定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