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也只有用這個方法了。”石震道:“剛纔鄭局的指示你也聽到了,明天我們還回海龍去調查施永芳,這個案子已交給七隊。”
“知道了。”彭越道。
“你那天不是建議我調查施永芳的同學許慧和林春亮嗎?回去後我們先去找他們。”
“好的,石隊,我回家收拾收拾。”
幸福路的兩旁全是飯店,從街東頭走到街西頭,路邊到處停放着奧迪、東風、別克、奧拓等檔次不一的小轎車,從木質的竹簾和布藝窗簾裡傳出的是各色男女喝酒吃飯的喧譁吵鬧聲。
路西頭的花園小區是海龍市早年的住宅小區,當石震和彭越爬上許慧家三樓的時候,開門的是一個留着大波浪長髮穿一件黑色連衣裙的中年婦女。
一開始石震以爲她連衣裙上的紅色圖案是樹葉,進門之後才發現居然是黑色紅脣。
因爲之前就在電話里約好的,所以許慧知道來訪者的身份和目的。她熱情而爽朗地將他們讓進客廳,沏上兩杯釅釅的紅茶。
彭越坐下來四下裡打量一翻,道:“這房子不錯啊?裝修得很是大氣,傢俱也都很高檔。”
“這還是我08年買的房子,當時我婆婆家的房子拆遷了,我也分到了一部分錢,我就用拆遷款買了這套房子。”許慧聽了彭越的誇獎很是高興。
“哦。”彭越心說,又是一個靠拆遷致富的幸運兒。“不好意思, 我們這樣冒昧上門,擔誤你工作了吧?對了,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我?早就買斷不上班了。”許慧笑道,“我和我老公都買斷下崗了。08年我婆家的房子拆遷買了這套房子後我老公先買斷,用剩下的錢開了一個公司。12年我們單位分的福利房又攤上了拆遷,這個時候廠裡的制度越來越苛刻,工人的工資表面上說是多少多少,其實經過生產部、車間、班組的層層盤剝,最後發到工人手裡的就那麼一點,而且我們這裡的化工廠因污染嚴重,一再搬遷,先是從市區搬到經濟開發區,後又從經濟開發區搬到思渠工業園,上個班要先從家裡騎車子到集合點,再從集合點坐廠車到思渠工業園,這樣光在路上就要花費兩三個小時,那個時候,我們這裡的化工廠一窩蜂地從三八制改成上12小時歇24小時制度,這樣每天就得工作到十幾個小時,再加上化工廠毒性大,聽說我們這裡癌症的發病率每年都有遞增的趨勢,而且發病的年齡越來越年輕,所以想來想去最後乾脆買斷,回家做無業遊民。”
“哦,以前說某某是無業遊民,那是貶義詞,說某某在哪個廠上班,那才令人羨慕。現在說某某是無業遊民,卻成了褒義詞,說某某在哪個廠上班,那纔會引起衆人的鄙視。特別是化工廠。”彭越自從來海龍調查施永芳後,對這一點居然有了一些體會。
“那是因爲經過企業的一再改制,工人已經淪爲社會的貧困階層,有些工人現在還不如農民,農民有地種,有糧食吃,農閒時候還可以出去打工,工人卻只能被死死地捆在工廠裡,每月拿着只能夠維持生計的工資聊以度日。”由一個工人階級通過兩次拆遷已上升爲中產階級的許慧對自已十幾年的工人生活有着非常清醒的認識。
“扯遠了。”石震道:“我們想了解一下施永芳的高中時代,聽說你和她是高中三年的同學?”通過剛剛的對話,石震對許慧有了初步的認識,是一個聰明而又有些閱歷和見識的中年女性。
“是啊。”許慧點點頭道,“我們不僅是高中三年的同學,初中的時候,我們就在一個學校,不過不是雙溪中學,是豆沙中學,後來我們都沒有考上高中,我轉到雙溪中學留級,她也轉到了那裡,那個時候我們才真正成爲同班同學。後來,上高中的時候,我們班的女生大致可分爲兩類,第一類就是象我這樣的,父母要麼是國家工作人員,要麼是鄉里的幹部。象文佳欣,她爸是教育股股長;喬玉梅,她爸媽都是老師;而我媽也是鄉婦聯主任,我們這些人從上高一的時候就在一起玩。另一類的父母就都是老實巴腳的農民了,一年到頭就指望着那幾畝地,所以她們的打扮也很土,跟我們也沒有什麼共同話題。施永芳的父母雖不是國家工作人員也不是鄉里的幹部,但是她有一個姑姑在縣裡的供電局工作,所以她的穿着打扮很時尚,家庭條件也不錯,而且和文佳欣、喬玉梅都是好朋友,自然而然的,就成了我們這一團夥的人。畢業之前我們八個人搞了一個儀式,拜了乾姊妹,施永芳是老四。”
“那麼,她在上高中的時候有沒有早戀呢?”石震問。
“老四在上高中的時候……”許慧一邊回憶一邊說:“倒沒聽說她跟誰談過……但是初三的時候有件事給我留下的印象特別深。”
“那是在中考前夕,即將結束三年的初中生活,與三年來日夕相伴的同學和老師即將分別的離愁別恨和一種前途未卜的忐忑籠罩在每個面臨畢業的學生心頭,同學們開始悄悄的寫畢業留言和互贈禮品。那天晚上,我和施永芳收拾桌子準備回宿舍的時候,蘇維盛叫住了她 。”
“蘇維盛?蘇維盛跟施永芳也是同學?”彭越聽了許慧的話吃驚地問道。
“是啊,聽說他現在人在上海,但是他老家是海龍市雙溪鄉的,他的初中和高中是在雙溪中學上的,他高中畢業後纔去了上海。”許慧說。
“那蘇維盛跟施永芳的關係如何?”石震問。
“蘇維盛和施永芳的關係?”許慧不愧聰明,腦子一轉就明白了彭越的意圖。“我想他們倆沒談過,整個高中三年,蘇維盛處處跟老四……哦,也就是施永芳作對……”
“作對?他是怎麼跟施永芳作對的?”石震又問。
“比如有一次上自習課,英語老師來補課,這在畢業班也是常事。老四跟我上廁所了,英語老師來了之後,就沒有馬上講課,只是在黑板前面轉,等我們來了,老師纔開始講課。老四和我自然不知道,就是知道了,她也裝糊塗。但是同學們也都不是白癡,下課鈴一響張如豔等幾個女同學就圍到她的身邊。七嘴八舌的說,英語老師是爲了等她纔沒有馬上開始講課的。就因爲她一個人,耽誤了大家幾分鐘的時間,一個人十分鐘,全班五十多個人,就是好幾個小時。不僅如此,她們還把魯迅他老人家也搬了出來,說浪費別人的時間,無異於謀財害命。一幫女同學打打鬧鬧的,立刻鬧成一團。老四當然矢口否認。蘇維盛卻在一旁酸溜溜的說風涼話,人家不是老師的得意弟子嗎?你們這些人能跟人家比嗎?”
“那你們這些同學怎麼就能確定英語老師延遲講課就是爲了施永芳呢?也許他是爲了你呢?你不也是跟施永芳一塊上廁所的嗎?”彭越問。
“這個從平常的表現就可以知道,平常英語老師對施永芳就特別好,經常讓她起來回答問題。”許慧道。
“還有呢?”石震又問。
“想起來也真奇怪,那時候蘇維盛不知道爲什麼,明裡暗裡就是處處跟施永芳作對。記得高一的時候,有一次語文老師要抽幾個同學去辦公室背書,拿着點名薄查同學們的學號,他趴在老師旁邊一個勁地說:1、1、1。1是施永芳的學號,結果老師就真的抽到了施永芳,然後他還跟着到辦公室的窗外看她背書,見她背不出來,被老師拿教杆打手心,他就在外面笑得幸災樂禍的。”
“或許他就看她不順眼吧。”彭越道。
“蘇維盛叫住施永芳是爲了什麼事?”石震不動聲色地問。
“那個時候我們女生都坐在前面,男生都坐在後面。蘇維盛就在最後一排叫住了施永芳,我記得當時最後一排還有一個男生,他就是班長林春亮。當時蘇維盛叫住施永芳的時候,林春亮就一直用一種眼神看着施永芳……”
“用一種眼神看着施永芳?這話什麼意思?” 彭越問。
“就是說林春亮看施永芳的眼神,說不出來是一種什麼感覺,好象……是……父親看女兒的那種眼神。”許慧道,“然後蘇維盛就說,施永芳,你明天早上早點來,六點到班裡。”
“幹什麼?”施永芳問。
“有事。”蘇維盛說。
“什麼事?”施永芳問。
“唉,不要問那麼多,你明天早上早點來就是了。”蘇維盛說。”
“第二天早上施永芳來了嗎?是什麼事呢?”石震問。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老四第二天早上應該早來了,但是什麼事我不知道。因爲我不在場。不過後來,我在老四的抽屜裡發現了一本影集,就是那種很大的,要四五十塊錢纔可以買到的影集。你要知道,作爲學生,在那個年代送一本那樣的影集是很奢侈的。我看到影集的扉頁寫着林春亮的名字。至於他們是不是戀愛關係,你可以去問一下林春亮。”許慧道。
“林春亮現在幹什麼?在哪裡?”石震問。
“他現在是老師,在豆沙中學教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