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直覺得嗓子難受,這不,剛唱了幾句小辭店就唱不下去了。她清了清嗓子,一開口“曾記得客人哥店前一走……”還是有點沙啞。
臺下早有那二郎八蛋的小青年起鬨了:“下去!下去!”
“你怎麼了?”老闆賀春元走了上來。同時爬上來的還有湯繼英九歲的女兒池小英。
“我感冒了。”湯繼英慚愧地說。
“你說你……怎麼那麼不愛護自已的嗓子呢?今天你算是白來了。”賀春元生氣地說。昨天晚上明明告訴她今天葉家有喪事,她卻把個嗓子弄啞了。如果不能唱,就算是她來了,賀春元也不會給她錢的。
“老闆,我……算了,走吧英子。”湯繼英把話筒放在桌子上,就要牽着小英的手下去。她也知道自已錯了,羞愧地牽着女兒的手就要走。沒想到九歲的小池小英忽然用她清亮的聲音大聲道:“我替她唱。”
“你說什麼?”賀春元不相信自已的耳朵,藉着舞臺上的燈光,又仔細地將她打量了一下問。
“小英子,不要胡鬧,走,回家,回家。”湯繼英拽過池小英的手呵斥道。
“我替我媽唱。”小英掙脫了湯繼英的手揚起小臉大聲道。
“你?”賀春元圍着小英繞了一圈道:“你纔多大?你會唱小辭店?”
“我九歲了。”池小英用清脆的童音答道。
“九歲?嗯。”賀春元見池小英雖然穿着一件髒污的粉色劣質緞子旗袍,但那細高的身挑、尖尖的下巴和又大又圓又清亮的眼睛無不顯示着她是一塊好料。
“好,你就上去唱唱看。”賀春元寬宏大度地說。
池小英走過去拿起話筒,同時又是鍵盤手的餘小白也坐到鍵盤前起了個調子,小英接口唱道:“曾記得客人哥店前一走,肩揹包裹手拿雨傘口叫投宿,…… ”
說起黃梅戲《小辭店》,熟悉黃梅戲的人都知道,當年黃梅戲的一代宗師嚴鳳英就是以一曲《小辭店》而唱紅安慶碼頭的。而這段感人肺腑的優秀唱段,也正是因爲嚴鳳英,才得以經久不衰流傳下來的。這段唱詞很自然地選用了“由求”韻,抑揚頓挫,對仗自如,朗朗上口,樸實生動。
池小英用她童稚清亮的嗓音將這段排比式疊加的唱詞唱得哀怨纏綿,深摯動人,故事中柳鳳英那悽苦的痛楚如雨點般敲擊,彷彿影視畫面的連續閃回,不斷叩擊着聽者心扉,池小英在椿木營鄉葉家坳紅了,老一輩人聽了她的戲後,都說湯繼英後繼有人了。
池小英表演結束後,葉老太爺的大兒子點了雪裡紅樂隊老闆賀春元的嗩吶獨奏《百鳥朝鳳》。
那個手裡拿着鋤頭剛從田裡回來的老漢對那個拿着菸斗流哈喇子的老漢說:“這纔是識貨的人,別看剛纔那女娃又唱又跳脫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三塊巴掌大的地方,這一曲《百鳥朝鳳》沒有二百塊錢,是拿不下來的。還有湯繼英的《小辭店》也是二百。”
“噢,光這兩首就是四百啊?那這一晚上得花多少錢哪?”拿菸斗的問。
“雪裡紅樂隊的出場費我聽說是一萬,另外還有點歌哭靈之類的,一晚上下來,也得兩萬塊錢吧。”拿鋤頭的老漢說: “葉家的兒女個個都有出息,尤其是兒子,個個在縣城裡當官,不是工商就是稅務,兩萬塊錢,還不是小菜一碟。”
“這麼說,葉家的這場喪事,光請個吹鼓手就花了兩萬塊?我滴個乖乖,那這個吹鼓手的老闆賀春元一晚上就掙那麼多?”雪裡紅樂隊是老闆賀春元自已起的名字,其實他這個樂隊,也就是民間所謂的吹鼓手,是民間紅白喜事上必不可少的人物。
尤其是喪事。海龍的鄉俗是人死了都要辦一場喪禮的,送湯、奠桌、起程……喪禮中好多程序都必需有吹鼓手在旁邊吹奏方顯得這一家人財兩旺。
只是貧寒的人家請不起雪裡紅這樣昂貴的吹鼓手班子,但是在海龍就是再窮,也得請個一兩千元的吹鼓手。否則喪禮上冷冷清清不僅被人笑話,還表示這家人丁不旺,財勢衰微。而且也只有鰥寡老人才會這樣。
“那這個賀春元一晚上就掙兩萬塊?”拿菸斗的又說。
“哪能是他一個人獨吞呢?他還要給班裡的人發一些,不過今天晚上他最低也得掙一個數。”拿鋤頭的人好象對吹鼓手的行情很熟悉。
“一個臭吹鼓手一晚上就掙這麼多錢?”
“你不要看不起這個低三下四的行業,掙錢着呢,這個賀春元,家資也得上千萬,光他那一處房子,也得值個二、三百萬呢。”
池小英在葉家坳一唱成名,從那以後,她也跟隨湯繼英進了雪裡紅樂隊,成爲樂隊一名小小的演員。星期天或放暑假的時候,跟着雪裡紅樂隊的大車跑遍了五通市的十里八村。
賀春元四十多歲,身高一米七八,長得五大三粗的,年輕時候就喜歡樂器,到處拜師,將一支嗩吶吹得出神入化。九十年代初,他也曾進過縣城,當過工人,後來因受不了廠裡大大小小的官管着,不得自由,就回到了農村。鄉里哪家有紅白喜事,他因嗩吶吹得好,常被請去幫忙,一來二去就自已當了老闆,組建了一個吹鼓手的班子,並起了個土中帶洋的名字叫:雪裡紅樂隊。
這兩年他的確累積了不少財富,手裡有了錢,心思就開始活絡了。
蠢蠢欲動的他不久就被湯繼英勾引了。那是在石集鄉一家喜事過後,演出結束也快十一點了,別的演員都回家了,只有湯繼英跟她同路。
從石集鄉回到椿木營鄉是一段偏僻的鄉間公路,他開着東風勁卡拉着樂器音箱之類的東西行駛在路上。夜色朦朧,天上只有一彎細小的月牙兒。
湯繼英坐在他身旁副駕駛的位置上忽然說道:“春哥,停一下。”
“怎麼了?”賀春元問道。
“我想方便一下。”湯繼英說。
賀春元停下了車子見湯繼英去了車廂的左邊,他就去了右邊。剛剛方便完,正要上車,一雙手攏了上來,“春哥,我難受的慌。”是湯繼英。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卡車這邊的。
“你怎麼了?”賀春元問,“要不要去醫院。”賀春元以爲她哪裡不舒服。
“不用了,醫生也治不好我的病,不過你能。”湯繼英一邊拿眼睛勾他,一邊伸出手在他胸前粘膩的摩挲着。
賀春元豈有不明白的,他也不多話,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放在車廂裡。
那個時候的湯繼英三十歲左右,皮膚白嫩而有彈性,肌肉緊繃而不臃腫,雖然臉有雀斑,但比他那個水桶腰老婆不知強多少倍。那天晚上他們在荒野裡大戰三百回合,直到兩個人都筋疲力盡。
從那以後,每次分錢,他都要多給她一些。但是他們這點小貓膩不久便被人發覺了。最先發現的是善於哭靈的趙莉,趙莉和湯繼英差不多大,也是三十來歲,最擅長哭靈。
趙莉發現老闆賀春元和湯繼英有一腿是在位於五通市金秋小區的宋家的白事上。宋家在金秋小區十三巷22號,去世的是老奶奶,家裡有一個兒子在**部門,所以宋家的葬禮還算有些排場。
晚上死者的女兒點趙莉哭靈,趙莉披上孝布跟在死者女兒的後面從大路上一路向宋家哭去。 “……千呼萬喚叫聲我的媽,媽媽你咋不搭理,媽,忘不了娘送兒把學上,娘在村口等兒把學放,孩子病了疼壞了娘,更怕兒又火燒飯燙……”哭完之後大總拿着哭靈的200塊錢遞給了她。
趙莉拿着錢邊往身上裝邊走出巷子,想到車上去歇歇。這時候江蓉蓉正在跳脫衣舞,看演出的和路過的行人都被吸引了過去,停在遠處的東風勁卡四周一個人也沒有。
“來,過來,過來呀!”聽聲音是老闆賀春元。
“嗯,這裡……這裡太不安全了,萬一有人來呢?”一個女人似乎口裡含了湯圓,趙莉停住了腳步側耳傾聽。
“小江在跳脫衣舞呢,這個時候誰不去看她跳舞跑這兒來?”賀春元說。
“討厭!”女人似乎一跤跌在男人的懷裡,一陣衣服的窸窸窣窣聲過後,車廂震動起來,接着傳來肌肉互相撞擊拍打的聲音、女人****的呻*吟*聲。
這次趙莉聽清了,是湯繼英。她撇了撇嘴,轉身回到舞臺。
此時江蓉蓉已跳完了脫衣舞,穿上自已的短裙和上衣正要坐在旁邊休息,趙莉走了過去,“小江,走,我們聽牆跟去。”
“聽什麼牆跟?”江蓉蓉莫名其妙。
“你來了就知道了。”趙莉拉着她,兩個人躡手躡腳地來到大車後。因車停在路邊,她們也不敢靠近,便躲在路邊的巷子裡偷聽。
“那次黃家的喜事,還有張家女兒出嫁,哪次我沒多給你五百,你還嫌少?你要知道五百塊錢我能找多少次雞了?”賀春元的聲音。
“噢,雞能跟我比?我可是良家婦女。”湯繼英說。
“良家婦女?嘖嘖嘖,良家婦女?”賀春元大笑起來。笑畢他又接着說,“好了好了,快穿上衣服出去看看,還有多久才能結束。”
兩個人爬起來穿衣服。趙莉聽了一拉江蓉蓉的袖子兩個人迅速地跑到了舞臺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