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山賊

馬文才驀地回想起在尼山時, 他還狠狠嘲笑梁山伯做了蠢事,完全不知祝英臺所需,自以爲是爲她好, 結果害她落入懸崖, 沒想到他也陷入了這個誤點。

小時候, 總看見爹打罵娘, 逼迫她, 最終害得她忍受不了懸樑自盡,他害怕……害怕控制不了自己,他想把少年藏起來, 避開任何危險,不被別人看見, 他想要把少年牢牢抓在手裡, 不讓他離開, 有時甚至產生不如毀滅掉的情緒,這種強烈的佔有慾讓他心驚, 少年是他捧在手心的寶貝,他害怕心底的惡魔掙脫而出傷害自己的珍寶,可少年的話讓他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閉眼苦笑一聲:“我後悔了,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懷裡,籙兒, 我再不會放開你, 你要做好準備。”

玉玳籙愣了愣, 更加往他懷裡靠, 聲音哽塞:“我甘之如飴。”

這句話就像是救贖, 馬文才腦中炸開絢爛的煙花,湊近少年的脣瓣吻去, 脣齒相磨交相融合。

袒露心事後,馬文才要立即出發,玉玳籙被默許跟上,但要求跟他寸步不離,玉玳籙欣然應諾。

馬太守揹着手找到他們,一再表示他絕對不會承認一名男子做他的兒媳婦,馬文才只握着少年的手,淡淡道:“要娶誰那是我的事,我只要籙兒。”

玉玳籙向他作揖道:“馬……”手被捏了一下,他紅着臉瞬間改口,“爹。”

馬太守嘴角抽了幾下。爹?居然就改口叫爹了?

摸摸少年的發頂以示嘉獎,馬文才淡淡道:“爹,你承認也好,不承認也罷,若不想你兒子過着行屍走肉的生活,你最好早些適應,這些都是你欠我的,欠我孃的。”

馬太守猶如被箭穿心,怔怔的愣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們走遠。

整頓完兵馬,一身銀色盔甲加上黑色披風,馬文才頓顯霸氣,深邃的眸子環視一週,士兵們個個仰首挺胸,氣勢如虹,人羣中一瘦小的黑色盔甲士兵小心的移動着,馬文才忽的一笑,打馬過去。

玉玳籙正努力的不引起人的注意,既然要跟文才兄去,就最好不要耍弄特權,萬一別人說文才兄對聖旨敷衍了事,以權謀私就不好了,現在他只想做一名好士兵。

顯然某人是不會讓他如意的,高頭大馬擋在他面前,馬文才拉着繮繩,眼裡含笑上下打量他。同樣是一身盔甲,穿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嬌小,就像一個小孩還硬要學大人裝深沉,總之就是一個字----萌。

此時他正瞪着圓溜溜的貓瞳,表達着不滿,馬文才眯了眯眼,俯身擒住他的肩膀拉上馬來。

周圍目睹這一場景的士兵倒抽口氣,石化當地,馬統扯着哭喪着臉的玄西,朝天默默翻個白眼。

身體騰空,玉玳籙嚇得尖叫一聲,驚魂未定的落在馬背上,後面被冰冷堅硬的鎧甲包圍,頸脖處感受到一陣溫熱的鼻息拂近,他不安的縮了縮脖子,氣惱道:“這麼多人,你把我拉上來幹什麼?快放我下去。”

馬文才聲音低沉:“你忘記答應我什麼了?”

玉玳籙撇撇嘴:“我就在軍隊裡,不算是離你很遠吧?”

“遠……”就是這樣的距離對他來說都是遠的,他恨不得將少年綁在身上纔好。

玉玳籙:“……”好吧,比厚臉皮他還真是比不過啊。

見少年安靜下來,馬文才滿意點頭,揮手示意出發,回過神的衆士兵立即鬥志昂揚,印有馬字的旗幟高高支起。

進入水患氾濫境內,眼前的一切讓人不忍直視,倒塌的房屋,街道像是荒無人煙的鬼城,衣衫襤褸,瘦骨嶙峋的災民見軍隊經過忙三三兩兩的散開。

馬統去打探而回:“公子,前面就是鄮縣城門了。”

馬文才斂眉,示意全軍停馬:“馬統,傳令下去,我們就在城外安營紮寨。”

“是。”馬統拱手,往下通知。

玉玳籙疑惑偏頭:“我們不進城麼?”

“聖旨是要我查清搶軍糧的事因,鎮壓反賊,若是進城,恐打草驚蛇,我們偷偷進去。”

“哦。”玉玳籙掙扎着:“那可以放我下來了吧?”

馬文才揉揉他的腦袋,無奈翻身下馬,再將他攔腰抱下。

營帳內,馬文才換了一身文雅公子的裝扮,環胸倚着柱子凝視少年,目光滿含溫情。他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這麼安然幸福的時候,在遇到少年的那刻,彷彿命運就在他的身上發生了改變,只要靜靜的看着,心裡就漲得滿滿的。

玉玳籙換好衣服,轉身拿着木梳髮帶向他奔來,馬文才接過,熟稔的綁好一頭墨發,笑着攬住他的纖腰:“從今日起,我每天都要爲你束髮。”

“恩。”玉玳籙點頭,脣瓣勾起醉人的笑容。

但這抹笑容並沒有維持多久,步行考察中,災民的慘狀一一映入眼簾,街面混亂不堪,甚至有些人爲了一點硬幹糧而拼命搶奪,他兩人着便裝,那些災民並不認識,見他們衣着光鮮,不少惡徒打起了主意。

馬文才冷冷看着擋在面前不懷好意的幾位,攬着少年肩膀的手緊了緊。

一名邋遢男人默摸摸兩撇鬍子:“聽着,要想活命,就趕緊給爺交出身上值錢的東西,乾糧吃的也得交出來。”

其中一人注意到長相突出的少年,猥瑣的笑道:“這是個小娘們吧,長得真好看。”說着伸出他的手摸過來。

馬文才狠狠打掉髒手,冷哼:“就憑你們,也敢擋我的路?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那人氣道:“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爺下手可是不會留情的。”

馬文才不屑的瞥眼:“你有膽子儘可以來試試。”

“文才兄?”玉玳籙擔憂的扯扯他的衣袖,馬文才安撫的拍拍,表示自己有信心,這幾個小毛賊他還沒看在眼裡。

那幾人面面相覷,他們在水患中就靠着打家劫舍發了筆橫財,現在到處都亂成一團,也沒官府來管,他們嚐到甜頭就愈發張狂,災民們保命尚且來不及,又餓得沒力氣,自然鬥不過,這還是他們第一次遇到比他們還要張狂的,莫不是有本事有背景的吧,一時間各種猜測,到沒人敢動手了。

邋遢男人朝地下吐口唾沫,抹了抹嘴:“既然來了這裡,就是天皇老子也得給我脫層皮,你們愣着幹什麼?上……”

顯然他是幾人的頭頭,剩餘幾人聞言立即拿起手上的刀棍就衝過來。

馬文才眯起厲眼,將少年擋在身後,飛起一腳,當先一人被踹到兩米外,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他又順勢奪過一把刀,橫頸砍去,看似兇猛,實則留有餘地,不知情的幾人被他狠絕的手段震住,驚恐的後退。

“滾!”

幾人丟了面子,又不敢再跟他動手,匆匆放下一句狠話逃走。

方纔躲得遠遠的災民這時才圍過來,一好心的老婦人端着碗勸道:“兩位公子,你們還是趕緊逃命吧,剛纔被打的是窮兇極惡的山賊,你們要是交出點東西便罷了,可這次得罪了他們,被人找到,你們就性命不保了。”

馬文才暗自撇嘴,山賊?那些小嘍囉居然也能被稱之爲山賊,簡直是丟山賊的臉。

正腹誹着,那婦人又道:“前面就是鄮縣,那裡有個清官樑大人,他有好多糧食,去那裡不但可以吃飽飯,還可以躲一下山賊,我正要去那裡,你們也快去吧。”

“是啊是啊,樑大人可是好官哪,我們都是要去投奔樑大人,做樑大人的子民的。”說着一羣災民呼擁而去。

玉玳籙眨眨眼,樑大人,應該是說梁山伯,沒想到他剛接任縣令就遇到這種災難,不過,他有好多糧食是怎麼回事啊?

想罷轉頭疑惑道:“文才兄,這會是跟搶軍糧有關麼?”

馬文才諷刺一笑:“還用說麼,定是梁山伯善心爆發,爲了救這些百姓,拆了西牆補東牆,搶了軍糧讓那些官兵怎麼辦?怕是在梁山伯的心裡,這些官兵還沒有百姓重要吧。”

“那也不足爲奇,他是要做百姓父母官的,自然把百姓放在首位,但他性子和軟,這次搶軍糧應該不是他的主意。”

馬文才低眸,臉色陰鷙:“你爲他說話?”

玉玳籙無辜聳肩:“我是就事論事啊,你爲什麼要針對梁山伯啊?”難道這就是宿命,就算他出現也改變不了梁祝化蝶的悲劇麼?

馬文才無奈刮下他的小鼻子:“胡思亂想什麼?我只是看不慣姓樑滿嘴仁義,既然奉旨來了,我自然要查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做的還有待考證,三年同窗,最好不是他做的,否則說出去,我跟他一個書院出來的,丟的還是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