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王明月！
明月慕王！
明月悄無聲息地立在跟前，地上雪色晃白，但是，他卻暗若妖魅，耀眼的光線滑落光潔的臉孔，孩子般潔白無瑕，紅豔的嘴脣綻放出鬼魅的色彩，但是卻說着最冰冷、最無情的話語：“商羽，殺了她。”
明月要殺我。
理由很簡單。
因爲小清。
我知道太多事情，我知道他曾經是大清了了的男寵，我知道他的圖謀不軌，而小清恰恰只聽我一個人的話。
我是破壞他計劃的不確定因素。
我莫名勾起一絲苦味的微笑，那種人生無奈之苦，人生無常之笑，於素色蒼白的透明小臉上。
“本王命令你殺了那個女人。”明月小王爺月色瞳星光點點，燦然如星辰，但是卻散發着蕭殺肅然，透明的玉指伸向我的方向，明確的指示，要殺的女人，就是我。
商羽眉跡深深，白蓮入水，平定緩和的雙眸，瞬間望向明月，如蓮幽放，深流的幽香，靜靜默默地吐出兩個字，隨風而送，直達明月的耳中。
明月的蕭殺之氣更加旺盛，充盈着四周。
商羽不會殺我。
絕對不會。
但是——
事實上，明月無需擔心，商羽也不需要殺我。
因爲我的性命已經到了極限。在奔向慕王府的馬車上那時，我已經知道這一次是將自己的命都豁出去。
即使在馬車上，我都很清楚，我要找的並不是小清，而是大夫。車上強忍過去那一陣撕裂的痛楚，是因爲，我肚子裡的孩子，言諾小太后的孩子，已經正式死去。他在死去的身體裡面呆得太久，已經窒息死亡。
殘留在我腹中的只有死胎，涌動的排斥在我的下腹翻騰，我已經不能控制腹中的撕裂蔓延。
我捂着腹部，劇痛降臨，比上一次更加猛烈，我悠然青白透明，看到長裙掩蓋的下面出現一抹嫣紅。
雪燃血。
血融雪。
我全身無力地臥倒。
眼瞼中沾着雪花，雪花融化，落入我的眼眶中，我已經分不清是水還是淚，都是一樣冰冷沒有溫度。
我依靠着甄子初寬厚的胸膛，就將臉窩在他細膩的頸脖，那裡有着清清的味道、溫暖的氣息。我突然感覺心潮很平靜，無風無浪的心情非常平定，心胸都豁然開朗，甚至連撕裂精神的痛楚都變得淡然。
“小諾——”甄子初很驚訝，畢竟我沒有試過這樣主動黏向他。
我冰冷的眼淚落到他的衣襟裡面，我微微一笑，低聲細語地說：“對不起，你的代價太吐血，我沒有，沒有時間完成。”
“小諾，你說什麼？”他眉心一痛，驀然一驚，扯着我冰冷的身體，終於發現我素色的裙子底下不停溢出來的暗紅鮮血。
“小諾，你要撐着，我——”甄子初驚訝之色，溫暖的氣息就貼着我的臉，緊緊擁着我的身體，就要抱着我離開。
但是——
“子初，我能撐一下。我還有話。”
我看向商羽，我指着商羽，傳過去若有若無的聲音說：“商羽，幫我把小清帶回來，送他回去太平縣，告訴他，言諾在等着他回家。他不適合當皇帝，他不喜歡當皇帝。我好想再抱抱他。”
我最後的遺言吧。
我願意撒謊欺騙小清，誰叫他崽子容易被人欺騙，讓他這輩子都要等我回家，直到某天有個不肯喝孟婆湯、帶着前世記憶的女孩子告訴他——
不答應，也不搭理，商羽深濃淺抹分明的俏臉上浮起一片光白，虛無的空白，他散發着淡漠的氣息，什麼話都不說，只是在擡頭之際稍微看了我一眼，僅僅一眼，那種一去不復返的決絕已經刻入我的心底。
我朦朧的目光一再朦朧。
他，長身俯下，撿起地上的長劍，走到明月的跟前，就跪下，劍橫於臉前，奉上，一言不發。
商羽，爲了我，背叛了明月。
即使我死去，他還是要背叛明月！
明月一怔，無邪的臉孔擰出一絲黑色的怨懟，玉手一翻順勢抽起長劍，劍尖森冷對向商羽的胸前。
“商羽，你確定要背叛本王嗎？”冰冷的話，冰冷的心，冰冷的臉孔，以及冰冷的死亡對待。
商羽沒有回答，流麗的眼神一沉，閃電間雙手就握着墨黑的劍身，向着自己的胸口扯進去，劍利，直入胸膛。
血！
鮮血不沾刃！
商羽灰白色的乾淨、明淨的衣服上面渲染的一片一片如同盛開的桃花，嬌豔美麗，只此一刻。
背叛只有死。
原來他就打算這樣。
“商羽，你這個叛徒！”明月的叫囂變得遙遠。
“商羽……”我心頭一陣刺痛，無可附加的窒息，最後一點空氣都抽空了。我若有若無地握着甄子初的手，我的手好冰，一寸一寸的冰，他的手很的很溫暖，但是卻不能溫暖我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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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諾，不許你閉上眼睛！”甄子初用力拍打着我的臉，生痛，但是真實。
“嗯。”
“小諾！”
“小清，同我回家好不好？”我神情清眸仰望着墨色的夜空，嘴邊掛着一絲豔色凝結的淡淡微笑，聽說那一絲微笑就成爲了永恆，在所看見的人的心中。
我一直相信，人存在這個世界上，並不是只需要“利”或者“愛”。人心應該更加廣闊，更加浩瀚，足夠去承載各種各樣的東西。所以有人說我好色，說我貪婪。我承認，我很貪婪，我需要我所愛的每個人在我身邊。
因爲只有他們都在我身邊，我纔是那個最完整的我。
“小諾，不許閉上眼睛！”
“嗯，我答應你。不過，我好想稍微休息一下，夠了我就跟你回家。”我太累了，只是稍微閉上眼睛，我只是稍微休息一下。
或者前往地府的路上，我還可以碰上那個人，結伴同行，然後我告訴他，我認識地府裡面的判官大人，接着笑眯眯地搭着他的肩膀，同他開一個不是玩笑的玩笑：“商羽，等一下不要喝孟婆湯。這樣，來世在殷紅的桃花樹下的人家，你等我，我一定可以找到你的所在！如果你是女人，我一定娶你過門；如果你的是男人，我還是會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