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了嗎?”我悄然在一邊舉着燭火,照亮着甄子初的臉,看着他眉目帶着淡漠的痛楚,卻出奇的平靜。
甄子丹抹乾手上的血跡,扯着一個暖暖的微笑,如沐春風:“他暈過去了。”
“哦!”
“你跟我過來一下。”甄子丹招呼着我一聲,握着拔出來的斷箭,圍着燈下,仔細檢查一遍。
我悄悄地坐在他的對面,低頭看一眼那個血跡斑斑的斷箭,再擡頭看一眼甄大將軍。
雙胞胎的樣子果然像得非常厲害,但是氣度卻完全不同。甄子丹的身上有一股溫暖安全的淡淡味道。
我定眼看着他沉思的表情,男性的沉思,就覺得一陣燈光通明的暖意,他這種男人越看越耐看,越看越好看。
不管是前看、後看、左看、右看,甄子丹都比甄子初好一萬倍!
“你看什麼?是不是這個斷箭上面有線索?”子曰,不懂就要問。我實在看不出這個箭頭有任何的來歷。
“這個是言家的箭。”甄子丹指着箭頭的一點紅色,“言家的箭,都點上東海藤花漆,永遠不會褪色。”
“言家的人要殺甄子初?”我默默覺得陰謀的坑彷彿就在眼前。
“言訣居然光明正大地用家族專門的箭,言家擺明不是暗殺,是明殺!”甄子丹雖然性格溫和,但是一旦發怒,就深沉得烏雲閉月。
“子初堅持保皇黨,六部是皇黨的最大支持者,言家是太子黨,加之言家素來與甄家政見不和。皇上突然萌生退意,太皇太后年事已高終不能長久,太子辰王尚且年幼,恐怕王朝將有大變!”甄子丹突然用着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我感覺他話中有話。
我本來對朝廷的無聊爭鬥就沒有興趣。誰當皇帝,誰主權,都與我無關,我黃毛蟻民一隻,奉公守法,小打小鬧,偶然調戲美男。
只是,在深宮中,尚有我牽掛的人。
“因爲小太后有孩子的事嗎?”我不經意伸手摸着還算平坦的腹部,都是因爲這個不明來歷的孩子,朝廷黨派都要抓着這個機會翻天覆地。
“朝廷的黨派中,誰人能掌握住小太后的人身,誰就是握着權力爭鬥最重要的籌碼,將局勢擺回一道。”
我居然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此重要。
甄子丹知道我的身份是太后言諾,但是他卻不道明,可見他是一直維護着我的。但是身爲甄家的當家長子,他的立場又將如何呢?
即使某一天的局勢需要,他將我供了出來,我也覺得是可以理解的。
我懶,但是我尚且有點聰明。
我明白我微不足道,重要的是身份;我也不是重要到能扭轉乾坤,我只是棋盤上那隻應該犧牲的卒子。
我還沒有犧牲,所以他們的戲就演不下去!
我茫茫然,心都冷了。
“太皇太后還隱瞞着你已經出宮的消息。無論是皇黨還是天子黨,抓住小太后,小太后都是死路一條,他們會用盡方法讓你爲他們所用。所以,你還是呆在這裡比較安全,但是一定不能讓他知道你是誰,否則辜負太皇太后和明日的心。”甄子丹口中的“他”就是指甄子初。
甄子初這個朝廷重要人物,一直想要致仇敵的言家於死地。
我靜靜地不說話,透過的紅燭的光芒,看向甄子初沉酣平靜的臉——如果他突然發現自己身邊的這個女人正是權力漩渦中心,那麼他會有什麼反應呢?
他會暴跳如雷?
他會將我送上祭臺嗎?
我突然有一股衝動要問清楚。
這一切,本來就是甄子初的錯,他不應該抽風去搶人家的女人——是他惹上了史上最大的誤會。
我跟着甄子丹到房門之外,外面飛雪,天氣驟寒,我燥熱,心中還有一個疙瘩無時不在:“甄大將軍,我想知道皇上的情況怎麼樣。”
甄子丹慢下腳步,說:“太皇太后軟禁皇上。”
軟禁?
好像慈禧太后對待宣統皇帝一樣嗎?明鏡心最後會遭到殺害嗎?
我停下腳步,胸中熱血,突然好想衝回宮裡面去,即使不能改變明鏡心什麼,但是可以承擔這一場宮廷之戰。
甄子丹站在我的面前,清透的目光已經看穿我心中的想法,說:“你不用擔心,太皇太后不會對皇上怎麼樣。皇上也不過是以退位之意來懇求太皇太后保存你的安危。事情關鍵之處,還是太皇太后做決定。而且你本來就不是太后。”
“太皇太后會怎麼做?”
“太皇太后很疼皇上,也很疼小太后。爲了保存你的性命,她可能會宣佈小太后病逝,那麼你永遠都不能回宮。”甄子丹目光炯炯看着我表情的變化,或者更多的是想知道我心中的想法。
我將永遠不能回宮。
我將同明鏡心永別。
我以爲足夠堅強,已經將這種“永別”的心情收拾好、埋藏心底、作爲年老美好的回憶,繼續我的腐爛人生。但是從知情者如此理智的話語聽來,它原來還不曾死,便再也不甘於寂寞,洶涌而出。
我的兩行清淚潸然而下。
我久久才能平復心緒——
“你去哪裡了,怎麼那麼久纔回來?你同我大哥有很多話要說嗎?”甄子初原來已經從暈厥中清醒過來,失去血色的臉就是非常的不滿。
我默然無語,只是靠近他身邊探望,火光下,他的脣上稍微有點明朗的潤色,臉色白得很虛弱,稍微將他的臉孔硬朗的線條柔和了許多。言家派出三百殺手也沒有用,因爲甄子初命硬,殺不死的小強。
“你怎麼同每個男人都有那麼多話說?”
我心情煩悶到了極點,不想同他吵架,更加不想聽他說話:“甄爺爺這樣說,那麼從今以後我就不同男人說話。所以你也不要說話!”
甄子初已經是一隻病老虎,病了的老虎不如貓兒大。誰知道他還病虎發威,手臂一伸就抓過我的手。
甄子初還是一副“上天下地、唯我獨尊”的表情。他還撐着惡狠狠的話語:“你孃的,再說一遍!”
隨便他捏着手腕,我冰潔的眼淚卻又忍不住流下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