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奶,鶯兒半夜餓了,可以隨時喂她。”軒緣鶴氣鼓鼓而又簡潔得快速說完,走出了門去。
“噗~”白凡知道軒緣鶴是道他那邊有羊奶,卻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又笑出了聲。不過,鶴兄這麼一走,那聒噪的小傢伙又不在一旁吵鬧,氣氛徹底沉寂下來,白凡更覺孤寂難耐,便又想起了瀲雲初。
鶴兄說雲初哥哥不會回來了是什麼意思?永遠不回來了嗎?那華山派怎麼辦?
鶯兒怎麼辦?我又該怎麼辦?
白凡想着想着,又快要哭出來,腦中卻忽然浮現起下午瀲雲初來時的情形——雲初哥哥那麼在乎自己和鶯兒,還爲此和鶴兄起了爭執,再到後來,甚至大打出手,他不可能丟下我們的,那他又是爲了什麼,非離開不可呢?
對了,那個夢!那個夢是那麼得真實,以至於現在一回想起來,都讓自己膽寒。夢裡的雲初哥哥怎麼會變成那樣?難道說,雲初哥哥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白凡想到這裡,皺起眉頭,三兩下將眼淚擦乾,在心裡對自己說:雲初哥哥定是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如果是這樣,那麼自己便不能在這裡哭哭啼啼了—— 以前,都是雲初哥哥在對自己無微不至得照顧着,這回雲初哥哥遇到麻煩了,凡兒一定要堅強起來去幫他。雖然,凡兒是生下鶯兒的人,但凡兒是男子漢,男子漢要能夠獨當一面,要麼,就做鶴兄那樣的濁世君子,要麼,就成爲雲初哥哥那樣的少年英雄。
白凡這麼想完,一骨碌爬起來,開始收拾行李——鶴兄說,雲初哥哥不會回來,那我就去找他。
軒緣鶴第二天早上,揹着行李,抱着鶯兒,來到白凡的房門前,敲了好幾下,裡面都沒有反應,覺得有點不對勁,就推開門闖了進去,四下沒有看到白凡,唯獨不見了些衣物和細軟,這才慌了神:自己說瀲雲初再也不回來了,白凡該不會獨自去找他了吧?
這時,鶯兒在臂彎裡不耐煩得“吭吭吭”着,軒緣鶴抱着她抖了幾下,垂頭看着她,無奈開口道:“唉~你那個狠心的‘娘’啊,竟怎麼捨得下你?”
說完,心底又有些開始擔心白凡起來,便想着,現在去追,不知追不追得上?
想到這裡,轉身離去,和九兒下了山。
待到了山腳,又差九兒備了馬車,一路急奔。
馬車快速得奔跑了一陣,軒緣鶴看到不遠前有一個穿着白色衣衫的少年,那個單薄而又瘦弱的身影,軒緣鶴再熟悉不過了,便一面使勁趕着馬車,一面大叫道:“白凡~”
白凡聞聲轉過頭來,見是軒緣鶴駕着馬車趕上來,拔腿就跑。
“你別跑~”軒緣鶴一面加快車速,一面叫喊着,可是白凡一個閃躲,便鑽進巷子不見了。
軒緣鶴跳下車來,尾隨而去,一直追到了一處郊外的林子邊,卻完全不見了白凡的蹤影……
白凡走着走着,忽然覺得四周的氣氛一片死寂,總透着股說不出的詭異,讓他覺得很不舒服,甚至有股想吐的衝動。只是這麼感覺着,便馬上有一股衝勁從胃裡冒出來,讓他伏在一棵樹旁,不停得乾嘔着。嘔得天昏地暗,半天才緩過氣來,順着樹幹慢慢往下滑去——奇怪!除了懷鶯兒那段時間以外,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噁心反胃過,到底怎麼回事?
白凡正這麼疑惑着,忽然,手上觸摸到了什麼乾癟的東西,類似樹幹又不太像,便低下頭去查看。這一看,可把白凡嚇壞了——竟然是一隻人的手臂,但卻是乾枯的,皺巴巴的,可那皮分明還是新鮮的,似乎還未失去彈性,就像是被人生生吸乾了血肉一般。
白凡嚇得復又站了起來,跌跌撞撞得連連向後退去,卻好像踩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白凡身子一僵,艱難得吞了一口口水,轉過身來,卻看到林子盡頭漫山遍野的草坪上開滿了“紅豔豔的花朵”,那紅到發黑的“花朵”中是破碎的軀幹和四肢。和自己以前《日月心連》的力量失控,大開殺戒時的情形相似,唯獨不同的是,那些軀幹都是乾癟的,就像乾屍一般,而且數量似乎有那個時候的好幾倍。
白凡腸胃中狠狠翻滾着,復又開始反胃,正忙不迭得用手捂住嘴巴,卻看到了正對面不遠處那個熟悉的背影,“雲、雲初哥哥?”白凡不可思議得睜大眼睛喚道。
那個身影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得陡然轉了過來,那幅夢魘一般的畫面便呈現在了白凡的面前:嫣紅的眼瞳,青紫的筋絡,駭人的尖牙……這個,是瀲雲初?是武林盟主,華山掌門,是自己的……雲初哥哥?
奇蹟般得死而復生,若即若離的疏遠,無緣無故的消失和離開,江湖中的那些傳言……白凡心底有些不安,十分不安,一些快要把人逼瘋的真相似乎正在逐漸浮出水面。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白凡忘記了一切害怕和不舒適的感覺,兩眼直直盯着瀲雲初,毫不在乎得踏着修羅屠場的碎肉斷肢,朝他走了過去。
瀲雲初驚詫得瞪大兩隻眼睛,一眼不眨得看着白凡,白凡走近了,伸出手去,撫在他臉上,眼光卻隨着粘在手上的鮮血又收了回來。
白凡訥訥開口道:“這些人,是雲初哥哥殺的嗎?”
瀲雲初不說話,只是垂下眼去。
白凡艱難得道:“我聽說,江湖中有個很厲害的……”
“是我。”
瀲雲初這兩個字淡而輕,卻像泰山般重重得壓在了白凡的心坎上。
“這些人不是雲初哥哥殺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啊?”白凡問到後面,激動得抓住了瀲雲初的衣領。
瀲雲初只是又淡淡得開口道:“我控制不了施花之蠱的力量,能夠輕易將別人十年甚至百年的功力瞬間轉化爲自己所有之物的誘惑實在是太難以抗拒了……凡兒,你以前說,‘身爲武林之主的你,更應該有胸懷天下的慈悲。否則,難保某一天,你不會成爲武林之害。’你的話,好像應驗了…… ”
白凡得到這個答案,立覺渾身上下一寒,冷得他甚至差點連呼吸都凝滯了——‘吸血炙屍’還有《日月心連》的力量,這兩者結合,難怪那些人會變成那樣……過了好半天,白凡才回過魂來,哭叫着捶着瀲雲初的胸口道:“凡兒不相信,不相信,不相信……”捶着捶着,將臉貼到他胸口上,卻忽然止住了哭泣,過了片刻,木然得喃喃道:“沒有心跳……雲初哥哥心裡裝着凡兒,可雲初哥哥沒有心了,這裡也沒有凡兒了,沒有凡兒了……”
原來那個夢竟是真的~夢中的山清水秀,夢中的溫暖懷抱,夢中的陌生臉孔……夢中綠色的樹葉被染成了黑色,空氣中瀰漫着血腥和頹敗的死氣,鋪天蓋地的斷肢殘軀,聲嘶力竭的悽慘嚎叫此起彼伏……都成真了!
那美好的一切都是回憶和幻想,唯有血淋淋的殘酷變成了現實。
“……沒有凡兒了……”白凡說着說着,似癡似呆,緩緩轉過身去,像再度失去魂魄的軀殼般往回走去。
軒緣鶴趕到的時候,也被眼前這修羅場景驚呆了,本來以爲自己會大吐特吐,可自己的承受能力似乎意外得變強了,只是乾嘔了兩下,便忍住了,再加上看到瀲雲初後的憤怒足以讓他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軒緣鶴快步跑過去,正想去狠狠質問他一通,卻看到瀲雲初眼神呆滯得站在那兒,眼裡滿是寂寥和哀傷,怒氣便慢慢平息了下來,低頭想了片刻,又擡起頭,認真得問道:“這是你乾的嗎?”
瀲雲初心如死灰得轉過身去,“現在,他會乖乖跟你回去了……”正說着,便已經走出了老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