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溫柔明亮的光照射進來,尹珞斕微眯着雙眼,慢慢地適應着光輝,眼前慢慢地閃現出一個人,白色的衣衫拖着地,斜倚在塌上靜悄悄地熟睡着,聽見她起身的聲響,他恍然夢醒般面帶微笑柔聲說道。
那笑顏恬靜美好,那聲音宛若春風陣陣動人心絃。她喜歡他,這個人是誰呢?她是怎的也想不起來了。她也傻傻地坐着衝他呵呵笑着,那一刻她覺得像個孩子般,剛剛接觸這世界。
他說:“小珞姐,可記得我安小七?”
她撓撓頭,一臉茫然看着他:“安小七?是誰?”
“陪你一起種花的小神啊,小珞姐”
“哦,原來是安小七啊”似懂非懂地點着頭,心裡卻一堆疑問,可是安小七什麼也沒說。他告訴她,她是小珞,原來是青華殿裡種花的花女,如今被派遣到文旭殿當任文旭殿花匠。
“安小七,該吃午飯了!”門外傳來了一聲洪亮的響聲,不用說這人是伙房的陸長食,天生的大嗓子,聽說一出去一聲哭叫就把神界鬧的天翻地覆,所以現在所有人都不敢惹他哭。並且還是個大胖子。
安小七爽朗地一聲大笑,輕輕鬆鬆遮擋住這巨響帶來的衝擊波,安小七是唯一一個能夠對抗陸長食的小神,也因爲這點,他們二人成爲了至交好友。
“給我吧”安小七衝着門外的陸長食伸了伸手,示意他該給飯了。
陸長食翻了翻白眼,隨之一揮袖飯菜皆已在安小七手中的飯盤具上,安小七樂呵呵地繼續笑着走進來,遞到我面前,說:“小珞姐,來嚐嚐長食做的美味佳餚,忒香了”
“哦,拿來吧”她招了招手示意他把飯菜拿給我。
“小七,我以前一直和你一起嗎?”她邊吃飯邊問道。
安小七理理頭緒,然後告訴她說,她是鯪魚上仙的女兒,是和魔界聖母一個凡人私自生下的,在仙界沒什麼地位,只是個花女。
“是,小珞姐姐”
“你倒是實在,我卻從未想過如今這局面,想來是思念魔界的父君緣故罷了!”
“姐姐不要怪罪如今這命運,姐姐是個善良的好人,不管是在這裡還是在魔界,都是可以好好存活下來的,不是嗎?”
“小七啊,你知不知道我差點就把廣陵子那忘情的東西,當成酒給喝下去了。”說這時免不了有些傷情,她伊珞斕這輩子沒什麼多大愛好,出去惹是生非的本事,就屬喝酒是我的最大愛好,每每有喜事或是傷心事皆要飲個大醉,許是如此,纔會不留神間中了那墨遠的計,將那忘情的邪物至於酒中,若非酒量到頭,硬是沒忍住吐了出來,現下怕是忘的一乾二淨了。
“是嘛?若是我地位還是聖君的女兒,那我該是怎樣的人呢?”她自言自語擡頭間,便見到捲簾身後,巍巍走來一人,紫色長袍拖地,面容清秀脫俗,衣冠整齊一塵不染。
“你……就是魔界聖君的女兒?”他左右瞧了瞧,不曾見過其他女子,便擡手掀開簾子,滿臉不相信地問着。
“我……我是”興許是太過激動,亦或是太過的不安,眼前的人不是那文旭殿下又是誰呢?
“說話怎的結結巴巴的?倒不似鯪魚上仙他那番行事作風!”說這話時,她眼裡心底不由得不上一句徘敷一番,在人間怎麼也不見你有你父親的神采,如今怎的說她起來?
“哦,是嘛?這大抵是初見殿下,覺得殿下神采奕奕,尊貴氣度妙不可言吧!”什麼話神仙都愛聽,好話大夥都愛聽。
“這話……”他當下不禁皺眉,上前仔細看了她一圈,“你倒不似傳聞般禁不得別人說三道四啊?”
“殿下說笑了,我人既然是在天宮,自然所有的一切都得守着天宮規矩,凡事都可以學習,我年少無知所做的種種事,皆已是過往,不值得一提。”她釋然一笑。
“我看你也是個實在人,那日見到你在那月判官那裡,可是認得那位元清使君?”
“認得認得”
“那你可曉得他當日說的話是真是假?”
“這……”當然曉得,可是她怎麼敢說,殿下忘了,我是在那一年到天上的,我當初那身份,怎會管他一個小小使君的閒事呢?
“你真不曉得?”他狐疑不信。
“不曉得,不曉得!”
“那你認識墨遠聖使他吧?”他又問,“他可是你父君的親信,你該認識吧!”
“他自是認識”
“他與元清又是什麼關係?爲何當日會來求情?”一次又一次的逼問,讓她心跳不由得加快了許多。
眼前的人,依舊是那個愛着元清的人,可是他的脾氣,倒是大了許多,她被問的都不曉得怎麼回答了,只能呆愣着。
他上前步步緊逼問,她便退,終是退無可退時,她倚靠在牆壁上,他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她手臂,心中有些不安,慢慢地接近,接近些,他在她耳畔呼着熱氣,說着一句:“清,你沒必要再躲避了,我知道你是怕我這身份,可我……依舊是當日的那個人。”
那樣的話似是情話,聽着卻是格外刺耳。若是曉得她這一千年如何過,便是生死該理解看破了。
“殿下怕是弄錯了,伊珞斕在這天界活了一千年,在魔界也從未離開過,殿下叫我清,怕是弄錯了”她於他,不過是他人間的一場情緣,他於她也不過是一時興起,人間的一遊。
“是呀,想來是弄錯了”他自嘲挽弄青絲,面色似又回到了初見來的模樣,柔情似水都成了過往,“今日是夕顏生辰,本殿下剛回來不久,想送她份禮,聽說你這兒花開的甚好,本殿下想於你討一束!”
“好”
來到青華殿前我的心還是懸掛在半空,我對他是有情的,儘管那已經是過去了的。
“這是你種的?”他走近看那枯竭的花朵,訝異不已,“看來我的那幾位兄長的話,到底是信不得的,你種的花沒死就算是好福氣了!”
她木訥地半天,才扯出一句“這……前些日子我喝醉了,所以就讓安小七照看,花枯萎了,您來要也是運氣不好。”
他反問: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說我挑你刺,是吧?”
“怎敢,只是覺得花枯萎了,對不起殿下要給夕顏仙子送禮的心,有些內疚罷了”
“既然內疚,就好好的,替我看看這兒還有哪些花沒有枯萎的,再給我。”
這下可好,枯萎的大多枯萎,輾轉來到她寢殿窗前,一抹玫瑰紅讓她眉頭緊鎖:那是誰放的?不知道我討厭這樣的花嗎?
“我看那幾束就不錯,你可願意給我?”他朝着那林木蔥鬱間一門窗裡插着的幾束尚未凋零的玫瑰看去。
“那花是不錯,殿下若喜歡,便拿去吧”話落時,施法將那玫瑰拿至他手,面容依舊淡如水,心卻冷了不少。
她這人,沒什麼毛病,就是自己不喜歡的也不願意送他人,可曉得自己已不再是那任性的年紀,一千年了,回不去了。
他接過那玫瑰,輕嗅時微微一笑,眼眉也舒展了不少,他問:“你知道‘玫瑰’代表什麼嗎?”
她不語,他繼續說,“玫瑰代表愛,而我……估計得想想把這禮換成別的了,畢竟我愛的是清嘛!”
清,如此熟悉,有如此陌生。她與他始終是隔了太多紗,就算是說了,也未必有個好結局。
“青葉,你告訴我,那些天到底出了什麼事,爲何會有這樣的鬧劇?”元清拽着青葉的衣袖,希望他把他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訴他。
然而青葉只是搖着頭,他不知道,他真的不清楚怎麼回事。
“那聖使呢?他是何時離開的”元清雖沒有什麼地位,可他卻容不得被人如此羞辱,他這一生從未如此窩囊吧?
“這個……他很早就走了”青葉說他閉關後就走了,說是要去執行任務了,走的時候有些匆忙。
“你知道他去哪裡了?”
“人家是聖使大人,公子還是不要打這官司了,青葉擔心公子安危!”名聲毀了就毀了,可這若是搭上性命,就不好了。
“我想……我這輩子怕是和天界和魔界,都幹上了,我成不了魔也成不了仙,如此最好結局不過是入地獄,你沒必要爲我太過擔心”成魔成仙,他元清何曾在乎,他索要的不過是一段安然自在日子,可偏偏有人不願意他如此,那麼他也沒必要對那樣的人客氣!他面上謙和,內心可不是那麼容易受人擺佈,尤其是那些喜歡自作聰明的。
“公子!”青葉眼色微微皺起,面色驚慌,公子從未想過要和天界魔界爲敵的心啊!如今起了這心思……他該怎麼跟紅娘交代,他若是與這二界爲敵,他怕老爺在天之靈也要將他碎屍萬段!
“怎麼,你怕了?”元清不屑地笑容反問他時,那眼神彷彿一把刀子,驚得他不敢言。
夜深風起,魔宮冷宮,一片漆黑,只只依稀藉着月光,看到樹枝丫在風中搖墜。一條微亮的小道上,現出一道灰白的身影,頭上戴着珠花,衣着雖在夜下看的不甚清晰,倒也是有幾分華麗託着地,她急促地走着上前去趕隨前面的一個較小的背對她的女子,她問:“小翠,今夜怎麼不點燈呢?”
那較小的女子,梳着一頭雙丫鬟,轉身霎那間,一身鮮血淋漓,雙目流血血,身後的女子見到這個,大驚失色,慌亂地跌倒在地,大叫着“啊!小翠!”
一時間魔宮宮女夜裡被殺的慘案在魔宮裡傳來了。冷宮裡一向淒涼,聖母靜兆,披着狐皮襖,着一身白色衣裳,佩戴着玉蘭花簪子,白澤無瑕的臉蛋,柳月長眉,紅脣似雪中梅,墨發隨意別起,少許落肩。漫步冷宮,不覺冷意,倒似遊玩的。一千年了,她的容顏至始至終都不曾變過,是她的遺憾,可是……一千年了,她也習慣了這樣的日子。
“娘娘,您怎麼出來了?天冷呢!”月娥手裡拿着一盞長明燈走到跟前,希望她回屋子,天冷。
然而,她拒絕了,她說:“月娥,我不想一直呆在屋裡,我挺喜歡這兒的,屋子裡一千年前帶來的書籍,我都看完了,我現在就想走走,你就從我一次吧,好月娥!”
“娘娘”月娥無奈,這樣的她甚是少見,可月娥
深知這樣的她,也是月娥最是無可奈何。
“不需要太過擔心我,月娥”身爲魔界的聖母,她這一生,從未後悔,後悔自己的任何決定,她年輕時猖狂肆意,如今也是如此。只是她對於情愛早已看透,她這一生,最是美好的年華,遇上最好的那個人,奈何天地三界輾轉,她逃不出魔界這重重疊障,她鳳冠霞帔,風光無限,卻抵不過,在人間的歡樂。
也許是她太過於執着,也許是……這本就是註定的,她生下伊珞斕那一刻,她便知道她無法回頭了,她再怎麼的肆意灑脫,也改變不了是個母親的事實。
伸手去觸碰那在眼前的那朵紅梅花,她笑了,也在那一刻,她死了。她還沒來得及觸碰那朵紅梅,便似雪般飄落了,月娥眼睜睜地看着她吐血不止地倒在雪地裡,白衣白雪,一瞬間彷彿和天地連成了一片,月娥抱着她在雪地裡長聲痛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無奈與痛苦,讓這個冬天顯得有些淒涼。
那天,遠在天宮的尹珞斕,正在忙着澆花,絲毫沒有預料到這樣悲慘的消息,正一步步向她傳來。人生離死別,還有輪迴輾轉時,可神仙呢?死了就是死了,就算有轉世的本事,也要歷經千百萬次的修煉,知道她離去那日,感覺自己心被狠狠地刺了一刀。死亡從未如此臨近,她感到身心疲憊不堪。曾有一段尹珞斕恨着她,她爲何不早些告訴她,她不是聖君的女兒,可當回到這久別的宮殿時,冰冷的冷宮,寒風入骨,心徹底冷了,怨恨一個人,就是這樣吧,只有她不在了,纔會想起,原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錯的。
一意孤行,只會帶來遺憾。而尹珞斕深知這一點,卻做不到原諒。
若天地間,曉得尹珞斕是如此的執著,做的決定永不回頭,是不是可以放手?讓這一切化爲泡影,從此便當沒有她這人。
尹珞斕知道是自己癡心妄想了,她知道,從知道她死的那一刻,所有的恨意都消失了。
“鯪魚,你知道嗎?我從未後悔娶了她”聖君一身華麗的墨色衣裳站在她親母墓地面前時,對着一旁青衣襯着白色內衣的鯪魚上仙語重心長地道出了自己的真心,“她是那麼執拗的女子,嫁給我,我剛開始受寵若驚,我愛過她,但是遺憾的是她從未愛我。”
鯪魚的黑髮上有少許白髮,眉目微微皺起,目光微眯,他彷彿間想起了許多紅塵舊事,看着遠處飄落下來的梅花,他覺得自己老了,長聲嘆息道:“紅塵舊事,紅塵了,我老了,愛與不愛,那都是過往雲煙,聖君何必在提呢?”靜兆啊,鯪魚我對不起你,這麼久纔來看你,你怨我吧?我不怪你,我只希望你能夠來世好好的愛一個愛你的人,把我忘了,忘了,從此江湖天涯任你逍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