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擡起眼睛來,定定地看着江凌,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江凌的臉,好半天,才嘆了一口氣,接着道:“秦夫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她這輩子只生了秦憶一人。要不是她的手段厲害,秦大人納的妾沒有什麼背景,估計也會落得跟老身一樣的下場。所以,昨兒老身把這些事拿出來,慢慢地勸秦夫人,她如今也想明白了。納妾,對於一個家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她答應,如果你能有生養,她便永遠不會逼秦小子便納妾。”說完,她讓江凌坐了下來,看着她嚴肅地道:“子嗣,對於一個家來說,非常重要。如果你想讓秦夫人答應,你便是沒生養秦小子也不能納妾,這個要求不但秦夫人覺得無理,便是我也接受不了。其實,如果你真不能生養,買個沒有根基的女人,生完孩子後好好給她一筆錢,再給她找個好人家,遠遠地打發了,這也絲毫不影響你的地位和夫妻感情。更何況,像凌兒你這樣健康的身子骨,怎麼可能不能生孩子?你何必爲了這根本不用考慮的事跟秦夫人較真呢?”
江凌在心裡苦笑了一下。如果她的丈夫跟別的女人生了孩子,怎麼可能不影響夫妻感情?到那時,要離開的,絕對不是孩子的娘,一定會是她吧?不過,這都是以後的問題了,目前秦夫人能退讓到這一步,作爲婆婆,已是難能可貴的了。她點了點頭:“凌兒明白了。凌兒聽夫人的安排。”
見江凌如此乖巧聽話,陸夫人甚是安慰,拍拍江凌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等秦小子一回來,你們就成親吧。老身此生沒有兒子福氣,但孫女福氣還是能享的。你生了孩子,也讓老身抱抱曾孫,享享天倫之樂。”
江凌看着陸夫人那滿是滄桑的臉,成了親也不想那麼早圓房的話,怎麼也說不出口。這位慈祥的老人,苦了大半輩子了。關於身世的猜想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陸夫人和陸大人兩位老人唯一的希望了吧?期望她能早些成家,能早些生兒育女,能看到曾孫出世的那一天,這對於孤獨了幾十年的老人來說,就已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陸夫人站了起來:“走吧,我陪你去一趟秦府,你去給你那未來的婆婆道個歉,陪個不是,再重新選一個訂親的日子。原來秦府搶在咱們認親的日子前面訂婚,就是不想讓別人說他們家爲了攀上我陸府,把原本已退了親的人家再重新訂親。可這一回,老婆子我可不想讓他們再輕看了你去。咱們陸府的孫女兒,那可金貴着,可不是他將軍府想怎樣就怎樣的。”說着這話的陸夫人,哪裡還有半分平時慈祥的模樣?身上那威嚴的氣勢,竟然讓屋裡的丫頭婆子們全都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就是一品夫人的風華罷江凌看着陸夫人,心裡生出無限崇敬之情。
“夫人。”見陸夫人就想往外走,江凌忙叫住她,“訂親之事,還是緩緩吧,等秦大哥回來再訂也不遲。”
陸夫人疑惑地看了江凌一眼,隨即似又瞭然,坐了下來緩緩道:“孩子,你是不是還有什麼顧慮?”
“凌兒生怕秦大哥此去,會有什麼變故。”江凌這話一出口,覺得話語有歧義,忙又急急道,“比如有貴人看中他,招了他做女婿什麼的。如果是那樣,凌兒這邊又訂了親,那該如何是好?凌兒豈不得委曲去作側妻或小妾?”
陸夫人笑了起來:“你是不是聽縣主曾說起過當年紀王想讓秦小子當他女婿的事,故有才這一慮?”
江凌咬了一下嘴脣,點點頭:“正是。”
其實哪裡是李婉這事?她這根本就被趙崢明那句話給鬧的。她雖然分析過這事不可能,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萬一趙崢明真有這種能量、真發這樣的神經呢?她這邊訂了親,那邊秦憶又成了別人的女婿,那她這兩訂親又兩退親的,怕會成爲零陵城的千古絕唱吧?
陸夫人倒沒拿這事打趣她,斂起笑容認真地想了一想,點點頭:“你慮的也有道理,這訂親之事姑且放下。不過道歉的事卻是宜早不宜遲,咱們這就過去吧。”
“是。”江凌扶起陸夫人,朝門外走去。
“林夫人的事,我都聽張嬸說了,你做得好。”陸夫人一邊走,一邊道。
“凌兒多謝夫人把這麼能幹的下人派給凌兒。”江凌自然知道她現在身邊發生的任何事都瞞不過陸夫人。不過她知道陸夫人對她那是滿心的愛護,所以生不出半點反感來。
陸夫人拍拍江凌的手:“我跟老爺,都是日薄西山的人了。下人們跟着你,倒是比跟着我們強一些,還能奔個前程。你放心,張嬸的兒女、入畫的爹孃都還在陸府裡,她們的忠心是不用懷疑的,你儘管使喚就是了。你越使喚得狠,他們越是高興。我這一府奴僕都看着他們呢。”
江凌知道陸夫人這話的意思。這一府的奴僕,不是看着張嬸她們,而是看着她這個新小主人,想看看她是怎樣一個人,想知道張嬸她們對自己是一個什麼樣的評價。如果她真是個不能幹的,這一府的下人估計得另爲自己打算了——畢竟陸夫人和陸大人都已年近古稀。在這醫療水平低下的時代,長壽的人並不多。陸夫人與陸大人這年紀,誰也說不準明天會怎樣。
陸夫人在江凌的攙扶下上了馬車,坐好後又道:“以前在京城,需要的下人多;回到零陵時,我們把京城的產業都賣掉了。好些得用的下人,因爲受過陸府大恩,願意跟着我們到零陵來。但我們老了,不想再折騰銀錢上的事,所以也沒有什麼事給他們做。這於他們來說,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我看你跟秦小子合夥開了個酒樓,還準備開個花店,這些地方雖然有秦府的人打理,但你手下要是沒個自己的人,終究是不妥,倒不如你把那些人拿去用了吧。這些人也不用讓他們住到你那兒去,你想用的時候儘管使喚就行了。我跟老爺雖然老了,不中用了,但幫扶你一程還是可以的。”
“夫人。”江凌輕喚一聲,心裡感動。緊摟着陸夫人的胳膊,眼裡禁不住流下淚來。
陸夫人伸出手,輕輕撫摸着江凌的頭髮和臉,一臉的欣慰感慨,久久沒有說話。
馬車很快在秦府門前停了下來,不過衆人並未下車,只是報了一個名號,便又長驅直入。到得內院,秦夫人早已得到通報迎了出來。
三人進了廳裡,還未等入座上茶,在陸夫人的示意下,江凌便跪到地上,向秦夫人行了個大禮:“凌兒前日言出無狀,行爲無禮,還請伯母責罰。”
“秦夫人,這孩子也不過是十四歲,看在她年幼的份上,你便原諒她吧。”陸夫人坐在一旁,看着江凌叩了三個頭,便笑道。
“噯,我沒有女兒,一向把凌兒當女兒看待。女兒發發小脾氣,我這當孃的哪能真跟她生氣呢?快快起來吧。”秦夫人上前,一把扶起江凌。
江凌除了前世在爺爺去世時跪拜,還真沒在別人面前下跪過。此時一跪這心裡別提多幽怨了。可聽了秦夫人這話,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她都覺得心裡暖暖的,剛纔一肚子的怨氣也消散不見了,真城地道:“多謝伯母寬容。凌兒往後定會好好孝敬伯母,再不惹伯母生氣。”
這話說得陸夫人和秦夫人都笑了起來,一聲風波算是掀了過去。肇事者江凌卻是收穫頗豐,得到未來公公婆婆的保證,不逼秦憶納妾,她的古代婚姻又多了一層保障。
三人說說笑笑了一陣,秦夫人猶豫了半晌,方道:“訂親的事,老爺的意思,還是等憶兒回來再定。因爲凌兒這個想法,憶兒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意見,我們尚不清楚。雖然我們都知道憶兒這心裡全是凌兒,但這事還是當面問過他纔好。否則這頭冒冒然地訂下親,回頭他如果有什麼想法,到時受委曲的還是凌兒。”說完,她惴惴不安地看着陸夫人,生怕她會生氣。這時的江凌,可再也不是原來的江凌了。雖然沒有舉辦儀式,但陸夫人三番五次幫她出頭,那便是把她當親孫女看待了。所以現在這訂親之事推遲,反倒是顯得自己還在生氣似的,沒有給陸夫人面子。故而秦夫人心裡忐忑着甚覺不安。
卻不想她這想法正合陸夫人及江凌的意,所以陸夫人顯得格外通情達理,笑道:“是這個理兒。沒關係,訂親之事,憶兒回來了再說吧。”
看看陸夫人的態度並不是作僞,秦夫人這才放下心來。三人又聊了一會兒閒話,陸夫人跟江凌便告辭出來,回了陸府。江凌到陸夫人房裡換了帶來的男裝、化了妝,跟陸夫人告辭了,帶着也同樣換了男裝的入畫去了酒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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