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樣,現在阿姨的身體沒什麼問題了吧?”文洪對郭靜萍母親的健康情況倒是真的關心。可千萬別因爲警察的一個抓捕行動,搞得無辜羣衆受害。特別是郭母受傷的部位是頭部,沒出事之前她尚且是那樣的一個性格,如果再遺留下什麼後遺症可就更加的麻煩了。
郭靜萍答道:“我媽真的沒事了,在醫院裡已經做了全面的檢查,是醫生同意出院的。”
“沒事就好。看來找一天我還真得帶了雞蛋去向她道歉纔好啊。”
文洪本想是和郭靜萍開個玩笑,卻忽然發覺郭靜萍的臉上透出了一絲的憂鬱,喃喃地說道:“聽我外婆她們講,我媽她原來不是這樣子的,只是因爲父親去世時,可能受了點刺激才慢慢改變了性格。”
由於父親去世時自己年紀尚小,對於父親的一些事情,郭靜萍的記憶裡也是殘缺不全,而且大多數還都是長大後親朋們轉述給她的。
郭靜萍的父親生前在市鍊鋼廠是一名車間主任。官職雖然不大,卻有些權力。郭父是地道的南方人,但爲人很是豪爽仗義,也因此結交了一羣朋友。在同一車間裡,有一個叫沈才的,與郭父最爲要好,時常到郭家來喝酒。郭靜萍至今還對沈才的相貌記憶猶新。
那時,受到動亂的影響,中國百姓的生活水平普遍不是很高。沈才家裡由於子女較多,而且只靠他一個人的工資生活,這上有老、下有小的,生活條件可想而知。在車間工作時,沈才就已經注意到車間裡那成堆的鋼鐵腳料,私下裡竟打起了賣廢鐵的主意。也許是想着與郭父多年老友,也許是瞄準了廠裡管理混亂,反正他是隔三差五就偷一些帶出去賣。一來二去的,沈才竟養成了習慣,而且越偷越多、越偷越頻繁。
儘管這些腳料都是些廢品,可車間也有一個大概的記錄。郭父在清點的時候就發現數額差距太大,感覺到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但他並沒有聲張,只是暗中留意。那年“五一”放假的時候,郭父似乎有所感覺,便抽空去了廠裡,卻正撞到沈纔在車間裡往一個小推車上裝廢鐵。
那個年代,偷國家的東西可是個重大的政治問題。沈才見事情敗露,當着郭父的面是痛哭流涕,表示
以後一定悔改,讓郭父看在他們相識這麼多年的份上,饒了他這一次。郭父也是念着舊情,一時心軟,批評了沈才幾句後,就把他給放走了,自己則在車間開始對廢鐵進行收拾整理。
郭父饒了沈才這一遭,本想着他肯定會痛改前非。誰想這沈才離了車間後,竟打起了自己的主意:那廢鐵本就沒一個具體的記錄,你一個車間主任能睜一眼、閉一隻眼,豈不是大家都好?沒來由的五一節你來到廠裡,不明擺着是堵我來了!萬一哪一天你聲張出去,我豈不是要遭殃!看來得先下手爲強,你倒黴了好過我倒黴。至於郭父平時是怎麼待他的,沈才這時卻全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沈才盤算之後,前腳離了車間,後腳就直接到了廠裡的保衛科,“告發”郭父盜竊廠裡的廢鋼鐵。保衛科的人到了車間一看,果然郭父正在廢鐵堆裡忙碌,旁邊還有一個放着編織袋的小推車。“人證物證俱在”,保衛科的人便不由分說把郭父給捆了起來,當賊一樣的送去了派出,沈才那部小推車則成了郭父的贓證。郭父雖然百般解釋,無奈根本沒有人聽他的。
整個事件的過程現在已經無從考究了,反正郭父在派出所被扣留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也許是因爲證據不足,也許是因爲郭父“拒不認罪”,後來還是在派出所的要求下,廠裡把他給保了出來。回到家裡,郭母才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細看郭父,已經是遍體鱗傷了。無奈之下,郭母只得把他送進了醫院。
在醫院治療期間,郭父回想起整個事情經過,是又氣又怒。再加上從保衛科到派出所,也不知有多少個小夥子“修理”過他,外傷好治,可淤積於心頭的怨氣卻根本沒辦法消除。郭父從醫院回到家裡仍是臥牀不起。
多年的夫妻,郭母相信丈夫的爲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等事來。她私下裡也不知跑了多少次的鍊鋼廠、派出所,想討回個公道,可派出所都沒個定論,廠裡又能說什麼?沒過幾天,郭母等來的竟是工廠撤掉郭父車間主任職務的消息。公道是沒有了,那醫藥費總該有個着落吧,郭母又去保衛科、派出所。可廠裡說郭父的傷是警察打的;警察說郭父被帶到派出所時已經是那個樣子了。無論郭母哭也好、求也罷,那治療費用卻始終得不到解決。
郭父躺在家裡,想起自己平時待沈才如同親兄弟一般,不想這傢伙竟是個“白眼狼”,自己幹了見不得人的事,還反過來“倒打一耙”,誣告自己。現在大女兒靜萍還不懂事,小女兒靜瑩纔剛剛學會走路,妻子爲了這件事整天來回奔波,家已不成家了。郭父本來身體就沒有痊癒,這心裡窩着的火又越來越大,最後竟發展到了不治之地。
郭父走後,郭母瞬時感覺天都塌了。在她的眼裡,這個世界突然之間變得那樣的不講道義、沒有天理。自此以後,郭母對任何人都懷着戒心,只要對方稍有冒犯,必定是大發雷霆,最後竟發展到了沒事找事、找薦吵架的地步。
聽了郭靜萍的講述,文洪長嘆一聲:“那個混亂的年代,什麼怪事沒有發生過?只不過這沈才也太沒有德行了。他現在還住在這裡嗎?”
“早就搬走了。我父親去世後,聽父親的朋友講沈才平時工作總是憂心忡忡的樣子,始終沒什麼精神。沒過多久,在一次高爐作業時,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從爐頂摔了下來。命雖然沒有丟,卻捱了個高位截癱,據說就這樣病退了。之後全家搬離了本市,後來就沒有他的消息了。”
文洪輕輕地點了點頭:“這也正常。想那沈才幹了這麼缺德的事,哪能不整天地疑神疑鬼?是人都有良心,如果做事過不了自己那一關,成天揹着個精神包袱,不出意外那才叫怪事。看來你母親所有的問題,都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她已經將自己封閉了起來,對這個社會不報任何希望和信心了。正所謂心病還得心藥治,總得有人給她溝通疏導才行。”
郭靜萍回想起自己從小就失去了父親,自懂事的時候起,就努力地爲母親排憂解難,既要照顧妹妹,又要顧及自己的學業,一個小女孩兒,哪有那麼容易啊。那段苦日子真是不堪回首!好在她學習成績突出,大學畢業後進了一家事業單位,整個家纔算慢慢地穩定下來。可母親的性格卻彷彿變得越來越偏激了,這讓郭靜萍時常提心吊膽,儘管花費了不少的時間去開導她,郭母卻沒什麼起色。郭靜萍的一顆心被工作、家庭佔去了大半,再加上了解她家情況的人都避之不及,一來二去的,自己的婚事也就耽擱下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