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豐區公安分局的姚強,自從受到了分局的處分,調到派出所當了一名專區民警,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六年。剛到派出所的時候,姚強每天都是憋氣加窩火,這倒不是因爲自己犯了錯誤、受了處分,而是感覺自己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實在是窩囊。
那起舊案已經“蓋棺定論”了,對姚強的處分也並無不當,像他這種情況,能保住手上的飯碗都已經不錯了,他姚強還窩囊什麼呢?其實姚強窩囊,正是感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替他那位師兄高振邦“背黑鍋”,自己怎麼想都覺得不值!
其實,姚強和那張總的財務根本就沒什麼親戚關係,要說這事,也怪姚強自己,一切都聽那高振邦的,甚至於後來已經感覺到自己走了錯路,卻仍是沒有那改過的勇氣,說白了,就是有那心、沒那膽。不過,姚強倒真是做了一件針對高振邦的事,只是這事做過以後,卻沒人知道是他乾的。
事情還得從那涉稅案件被撤銷後,張總無事生非的一痛折騰說起。
涉稅案件的張總自從與高振邦有了私下的往來,愈發地膽大妄爲了。公安機關裡也有那偷油的老鼠,自己既已攀上了刑警隊長高振邦這棵大樹,還有什麼可懼怕的?當他改了行當,做起了餐廳的幕後老闆,便有些肆無忌憚起來。同行之間的商業競爭在所難免,可張總卻老是想置對方於死地。於是乎,他是絞盡了腦汁對同行進行排擠、壓制,手段之一就是先借款、後催債。
首先遭殃的就是旁邊的一家小餐廳。做生意的過程中,資金一時週轉不開是極爲正常的情況,可偏偏張總對這家小餐廳顯得非常大度,對於這家小公司的貨物欠款似乎從來不放在心上。小餐廳的老闆還當張總是個好人,儘管借了不少的錢,竟又想來個擴大再生產,誰知等他的貸款也到了,材料也備齊了,那邊張總卻突然向他催起了欠款。
這下子小餐廳可就步入了困境,老闆無奈之下只得四處籌借,可一時之間哪裡能還得清?張總可不管這些,他的目的無非就是要搞垮競爭對手,最好你這餐廳就此關門走人。張總見那老闆還在想方設法想撐過這個難關,便決定再給他施加一點壓力。他私下裡找到姚強,提出要公安機關追究那小餐廳借錢不還的詐騙責任。姚強幹了這麼多年的經濟偵查工作,如何看不出這是一起經濟糾紛?上級早已明令禁止公安機關介入此類經濟糾紛,姚強當即予以回絕。
張總一見姚強沒有答應,當即就拉下了臉面:“姚隊長,之前的事我本不想提了,但你我都知道,爲了保住你們現在的地位,我可是白白地把原來那公司給關門了。這麼多年來,我也沒對你們提過什麼要求,怎麼這次我一張口姚隊長就一力回絕?做朋友就應當講究個禮尚往來,我覺得姚隊長無論如何都要幫我這個忙才行。”
姚強怎麼聽不出張總的話裡有威
脅的成分?但他只是箇中隊長,這麼大的事他哪裡有那膽量應承下來?無奈之下,姚強推說道:“張總,我不是不想幫你,可你也知道我有多少斤兩。這樣吧,我回去和高大隊長商量一下,看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等姚強把張總的要求向高振邦一說,高振邦想到之前的稅案還留着尾巴,不覺十分的心煩,同時也感覺姚強也太過膿包了。
“姚強,你那腦子是用來幹什麼的?你是個警察,難道自己就沒什麼主意、辦法?你直接就去找那家小餐廳的老闆,自古道‘欠債還錢’,這道理去哪兒都講得通,再把他當前的處境和麪對的結果擺出來,不妨說得嚴重一些,他還不乖乖地把錢還了!這麼點小事,也來找我!”
姚強無奈,也就按照高振邦的說法,去了那家小餐廳,對那老闆來了一番威逼恐嚇。
誰想那小餐廳的老闆根本不吃這一套,反過來倒振振有詞:
“我與張總之間是合法的借貸,儘管現在已經過了還款期限,但我正在四處籌款,哪裡像你們所說的想要騙取那筆錢?如果我想騙,早就攜款跑了,還容得了你們找上門來?你們是公安機關,好像介入這種經濟糾紛不是很妥當吧。”
還別小看了這麼個小老闆,做着生意倒也沒忘了學習法律,連“公安機關不得介入經濟糾紛”都知道,姚強還有什麼話可說的?嚇沒有嚇住人家,自己倒弄了個灰頭土臉。等回到了分局,姚強不得不硬着頭皮又去找高振邦,不想高振邦聽後卻大發雷霆:“你個窩囊廢,真是枉費了我這麼多年對你的提拔重用!就這麼件破事兒,怎麼到你手裡就解決不了了?那張總找的是你,又不是我,別再三番五次地來煩我!”也不容姚強再說什麼,扭頭就走。
姚強自從到了海豐區公安分局,對高振邦這位師兄可謂言聽計從,高振邦也感覺這位師弟很是“醒目”。當上隊長之後,高振邦也希望身邊有幾個自己信得過的人,自然而然地就提了姚強。姚強對此是感恩戴德,再加上他見高振邦年齡不大已是刑警隊長,料想他以後的仕途一定是不可限量,竟一心一意地圍着高振邦鞍前馬後,任其差遣。
九七年高振邦在和姚強商量那兩起涉稅案件時,其實是有試探的意思在裡面。高振邦心裡有譜:如果姚強回絕,那一切都按辦案程序來,但姚強也就不是他高振邦一條戰線上的人了,以後咱們“走着瞧”;如果姚強同意,那一切都按他高振邦的意思去做,少不了他姚強的好處。姚強如何看不出高振邦的意圖?承蒙高大隊長關照了自己這麼多年,也應當“投桃報李”,表明自己的態度,也正好他剛接手負責經偵中隊,於是在高振邦的授意下,“妥善地”處理了那兩起經濟案件。他完全明白,自己從此就和高振邦算是綁到了一起,“一榮俱榮、一毀俱毀”。幾千元的好處費到手的時候,姚強的確是有
些激動和興奮。誰想九八年開始,公安機關進行執法大檢查,文洪一組還真的查到了這兩起案件。此時姚強的心裡開始忐忑不安起來,不過想着這所有的一切都是高振邦的主意,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他高振邦的責任更大。果然,高振邦在知道那兩起案件露了馬腳後,主動找到姚強,一番的分析和說教,無非是讓姚強先把這事一力承當下來。當時人證物證都沒辦法覈實,姚強最多也就是受個行政處分,高振邦拍着胸脯向姚強保證,以後絕對虧待不了他。姚強對這位師兄的話倒也是真信,最後真的就把這“黑鍋”給背了過來,老老實實地接受了分局對他的處分。
姚強原以爲這事就這麼過去了,沒想到這張總又來這麼一出。自己的把柄在人家手上,如果這條路繼續走下去,沒準哪一天就真的跌了跟頭,到時老帳新帳一起算,我姚強哪一天進了監獄都是沒準的事。爲了那幾千塊錢,自己成天是提心吊膽,現在事情馬上就要變成僵局,他高振邦還是一味地逼迫自己去想辦法解決,這師兄做得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你高振邦不仁,別怪我不義。”萬般無奈之中,姚強想到了告發高振邦。他原想如果分局果然查明瞭事實,高振邦肯定是完蛋了,儘管自己主辦了那兩起案件,但錢卻是高振邦給的,到時自己來個死不認帳,處分已經背了,分局還能把我怎麼樣?於是姚強發了狠,給分局政治處寫了一封舉報信。不想這舉報信到了分局,高振邦竟認爲是文洪有意與他作對,根本沒想到其實是出自姚強之手。
可姚強這封信,反倒幫了高振邦一個大忙。
在陸副局長找過他之後,高振邦猜想可能是文洪想揭他的底,但他自籌在這件事上已經做足了應對措施,並沒什麼可害怕的。倒是這張總,無事生非、大肆張揚,也確實該敲打敲打,想辦法讓他安靜下來纔是。藉着這舉報之機,高振邦竟有了主意,他當即與張總見了面,講了自己被舉報一事,語氣之中充滿了對張總的懷疑。張總久經商場,如何聽不出高振邦的話外之音?他也明白,如果真的與高振邦鬧番了,非但沒有一點好處,反而會失去一個強大的後臺。於是當着高振邦的面是賭咒發誓、百般解釋他絕對沒有幹這等“下三濫”的舉動。打了一巴掌後,高振邦還給了那張總一個甜棗,安慰他說公安局還在盯着他的案子,近段時間不要太過高調,特別是不要給他找麻煩。
經此一事,張總也的確是收斂了一些。那家小餐廳也因此緩過了一口氣,總算是逃過了倒閉這一劫。只是這一切,姚強並不知曉。
誰想張總老實了一陣子,卻又向許雪松的酒館找茬鬧事。這一次,非但把他自己給捲了進去,還把九八年那案子給徹底地扯了出來。結果,高振邦依舊是沒什麼事,倒黴的卻仍是姚強,被局裡給降了級、撤了職,就此成了派出所裡的一名普通民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