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國之神投放了三件寶物在苦境,世稱死神遺產。羅喉戒璽,是真正的帝王印璽,它能無視時間和距離的限制,全方位控制人的心靈;希望號角,可以向死神許願,任何願望。可想而知,這兩樣寶物,會引出多少貪慾之人,在苦境掀起怎樣波瀾。事實是,苦境江山易主了。死神沒動用一兵一卒,甚至,他自己都沒再插手管。輕巧、便捷、一勞永逸地,給素還真他們製造了數不清的麻煩。多少試圖侵略苦境的勢力,揮軍而來,即便搭上自己的生命也未達成的目的,死國之神輕易達成了。如果,僅止於此,他的品行也不難猜測。只是他的第三件寶物,不折之花可以消弭一切死神力量,包括前兩種寶物的力量。
究竟,他要幹什麼?他,是怎樣的神?
他的動作不多,但每一個動作背後蘊藏的意義都值得人再三推敲。從幽溟與愛染......荒漠刀皇與漠刀絕塵.......一直到,最後的一夕海棠。他命,守天一族守護一夕海棠,賜予海棠不死之能。因此,他的一部分能爲,永久地留在了苦境。他,再也無法達到,以前的高度。而以前,所有向他許願的人,無一例外全部慘虧。只有,一夕海棠沒有任何損失,便得他全力的守護......這樣前倨後恭的對待,是什麼 ?讓死國之神產生了這樣的變化。我想,我大概可以窺探一二。
“他啊,最耐不住寂寞的,換而言之,他是、最多情的神。你無法體會,一個多情的人執掌生死,是多麼殘酷的刑罰。也許,你會覺得——善者生,惡者死。然而,事實是——生死不分善惡,也不因好惡,遠離或臨近。強如死神,也無法更改!意思是:想活的人,未必活得了;想死的人,偏偏死不掉。不過,生死,可用其他的價值來交換。比如,你想要誰活,就用自己命或者別的什麼東西來換取。死國之神,便掌管着,判定交換的價格。”我看着幽溟稚嫩的臉,你......可明白我的話?
“你還小,不懂得,有心皆苦,無心乃樂的道理。神,漫長的生命,使得這酷刑,可以永無止境地煎熬他。所以,這位神,每隔一段時間便會消去自己的記憶。這一次,曉得自己弱點的他,選取了幾境之中屠戮戰禍最頻繁,弱肉強食爲法則的——死國。甦醒時,腦中一片空白的他,發現只用三成功力便碾壓全境,於是,他又寂寞了。他想去死國之外看看。這一時期,他是無聊又好勝的。比如,他讓人用自己變成老醜、爲奴一甲子,來換愛人傀儡般的重生。但一甲子後,他並沒有解除那人困厄,而讓那人無限期地延續下去。這時的他,就像一個頑劣的孩童,不講信用,一味求勝。他也像孩童般好奇和探尋。他發現了自己的權能和不足——操控生死,但卻無法...無中生有,而,自然的力量,卻能創造無限的生命。”
“他的目光投向了,自然的力量,創生的生命載體——人。他來到苦境,動作不大,可每一個動作都足以翻覆天地......然而,這樣的他,卻敗於如螻蟻般,癡妄又脆弱的凡人手中,更可笑的是,戰勝他的,還是螻蟻中最弱的一隻。”幽溟啊,這是死神的軟肋,也是你翻身的契機!
“幽溟,你記住,戰勝他的是,沒有任何功體的女人.......那時,愉悅、不平、屈辱、不甘,紛至沓來。他可以催眠,甚至,抹殺了她的這段記憶,但是,他卻成全了女人的希望。他——站在死國的大門前,面對天狼星、閻王鎖,以及百萬惡靈,本來是自己倡導的遊戲,卻決心親手終結了這一切。他關上了自己打開的門,他不讓死國的狼羣衝入苦境的羊羣中。他一向理智凌駕於所有。這一回,感情卻主宰了,他甦醒以來一貫冷硬的心。”
“......多麼不可思議的出爾反爾啊....細數流年,他發現:自己失去了,驗證自身能爲和盡情遊戲人界的興趣,腦中存留的是,喜悅、屈辱、成全、希望,種種鮮活的情感。比起,彷彿與生俱來的寂寞、空虛、好勝、摧折、滅絕、厭倦,要好得太多了!而這些鮮活的感情,是那個女人賦予的。但...爲什麼?他無法理解。他一直以爲:自己是無敵的,掌控一切的。在他的經歷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反抗他的決定。他,就是最偉大的存在。但是,他現在疑惑了......他不知,該如何向自己一直鄙視的凡人,俯下身去,承認自己的失敗......他只能懨懨地隱於死國。”
我看着,完全不知道我在講什麼的幽溟,心下悵然,“我只是沒有功體的凡人,也許,無法活到,你直面這位神的時候。而,死國之神,即使四個羅睺也未必能拿下,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幽溟答話了,“我知道,他強大、智慧、不斷成長......但我不知道,爲何要...拿下他?他的作爲,雖然,有時不是很好。可我覺得,都是有原因的...順着他好了。”他用眼睛表達着,對自己的讚賞。
你就是,死國之神最無情摧殘的‘玩物’。從你口中說出的順從,何其可笑,又悲慘......那是,遙遙無期的,與愛人不能相認的相守...... 我無可奈何,又有些歡喜。因爲,理解,正是交好的第一步。我總算,達成了這一步。
.....誠然,先付出的那個人,通常是付出比較多的那一個。但是,不先付出,就一點兒的機會,沒有了......
“再後來,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渴望、思念這類感性情緒的煎熬。他想回到那個女人的身邊。但他不知道,女人是否和自己想的一樣。如果,她忘了自己,甚至,不想和自己在一起...他,該怎麼辦?強迫她,引誘她,祈求她........這種陌生、又想不出結果的心亂如麻,演變成,涌上腦髓陣陣發疼的抽縮和停不下來的焦躁。於是,他和這種失控的自我一刀兩斷了——他決定沉眠。什麼都不再想,如果醒來時,他對那個女人的執念,還如刻入骨髓的寂寞一樣,不曾消失;而女人也沒忘了他,那.......他就向那個女人,坦誠自己的思念,從此眷顧女人熱愛的故鄉.......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毀滅所有自己在苦境所有遺留的,死神遺產。他不願那些遺產,繼續禍害女人的故鄉。安排好之後,不知爲何,他眼前出現了——第一眼的她。“
”在他即將進入沉眠的一刻兒,突然在他面前,完全活了起來。然後,死神流下了一滴眼淚。幽溟,你知道,死神爲什麼流淚嗎?”
“他又想她了,是麼?”
“因思念而落的,是人的淚,不是神的淚。那滴淚,代表——他不再掙扎了,他要變成一個擁有人類感情的神。這一點,你要記住。”
“曾經,用希望號角向死神許願的人,所謂“公平交易”,無一例外都上當了。有人用下半身癱瘓,換得刻在兩根腿骨上的死神劍法。死神給他的那兩根腿骨,就是他癱瘓的雙腿。有人爲復仇,用十分之一的人生換得天下無敵的武功。死神讓他最後變成了,見人就殺的異獸。荒漠刀皇爲自己孩子換得健康的體質。死神把他的靈魂被作爲動力封禁在魑離船底,健康後的孩子每出一刀,荒漠刀皇便要承受一刀。死神的心機和狠心程度,可見一斑。可......是什麼?能讓這樣的神落淚。”
“其實,他的行爲,單看他學到了什麼。如果,你教會他——友情,他便回報你——友情。如果,你無視他,甚至怨恨他;他便無視你...而神的怨恨,人界難承!”我捧住幽溟的臉,叮嚀。
我看着幽溟漸漸肅穆的臉,自己的拔苗助長,卻仍是要進行,“如果,死神真需要你,阻擋死國的惡靈進入苦境,那也無可厚非。但他,不讓你與愛人相認,又是什麼意思?他爲何,要如此爲難你?......我記得,他寫的死國年紀一共十五章,你一人獨自佔據了一章,可見你在死神的心中,佔據了那麼與衆不同的位置......死神離開一夕海棠,封閉自己開啓的死國、讓徒弟毀滅所有他自己放於苦境的遺產 。然後,死神又不沉眠了,反而,跑去拖住邪神,不讓邪神爲禍人間。在我看來,他種種的朝令夕改,無非,不想讓任何人禍害海棠,禍害海棠拼命保下的故鄉。所以,他不是不愛,更不是自己不得與愛人相聚,別人也得同受其罪。一切只因——你出現時,死神還沒有學習到,感情這一課。幽溟啊,不要怪他,那時的他,對感情...一無所知。”
我緩緩向下滑時,想再問問幽溟“聽明白了麼?”......好像,還有什麼呢......
只是須臾,我便懸空於羅睺的面前,我勉力又咬了下脣.....我才記起——“我的扇子......”
羅睺看見,血,蜿蜒爬行在她的下巴上,手緊了緊。
恍惚中,什麼東西在眼前晃動......“扇子在這,你看見了麼.....”好像兔子的聲音。我動動頭,脖子劇痛...但之後,我看清楚了,是靈蝶扇。我擡起沉重重的手抓住它.....努力地想,先前爲對口供,預備的說辭——
“蘿蔔認下,吾先祖的轉世,饒過了月族。我父母如何.....請他們來月族出口接我們。我要帶大大伯,和夜麟,回家。”看着靈蝶飛出,我鬆了意識......
夜麟發現靈蝶是從自己身上飛走的...望向蒼月的肩膀.....原來,是大哥的那隻。“我......會回來,看你......大哥。”
“還有我,二哥。”幽溟叫出了,藏在心裡的稱呼。於是,幽溟得到了,非常想試試的,那種最大面積的貼合,是二哥給的——片刻兒極致的緊,懷裡便空了......二哥和妹妹,跟那個人走了。只是,心還鼓譟不休.......
若干年後,幽溟抱着愛染的屍體 ,看着這個自稱“死國之神”的人...看着那刀刃和刀柄極長的,變了形的鐮刀。幽溟恍然道:“是你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