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沒睡好的神有三個。
沉焰君,沉奕君,外加一個玄鏡。
沉焰沒睡好的原因,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不睡就不睡了,沉奕沒睡好的原因,那是被沉焰嚇的,他從來沒覺得自己大哥臉色這麼難看過,神色這麼嚴肅過,語氣這麼莫名其妙過,問題這麼奇葩過,他這是吃錯藥了?
玄鏡沒睡好的原因,基本和沉奕差不離,同樣覺得沉焰吃錯藥了,他昨天是鬼上身了麼?
這和他平日的作風不太符合啊,誆了她彈琴跳舞就沒了?
她以爲自己的感覺是對的,她似乎覺得,沉焰是不是以爲……自己喜歡沉奕啊?
還有一個旁的原因,命格來知會了她一聲,胡楊和青鏡已經處於水深火熱的劫數中,事情異常的順利,胡楊已經對“在河裡淹死”的玄鏡情根深種,雷都劈不開。
玄鏡有點憂鬱,蔫蔫地盤腿坐在毯子上,陌陌憂心忡忡地問她:“殿下這是怎麼了?是因爲昨日沒有睡好的緣故麼?”
玄鏡有氣無力地回答:“不是,但是就是沒什麼精神,你說沉……”玄鏡擡眼就看到陌陌投過來的八卦眼神,她忽然不想說下去了,左右陌陌也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情,按着她平日裡一貫愛拿她的事情說些什麼逗逗她,正經點子沒出過幾個,嗯,還是不讓她知道比較好。
玄鏡繼續低着頭看毯子,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後,玄鏡覺得頭上一片陰影,隨後就是面前的人在她身前站定了。
這個陣仗嘛……不用想都知道是沉奕。
玄鏡頭也不擡就說道:“你來了。”
身前的人不說話,玄鏡又續道:“來了就別站着了,你也坐下吧。陌陌你先出去吧,我同沉奕有話要說。”
身前的人依舊不說話,陌陌也不說話,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之後,就再一點聲音都沒有了。
沉焰端着藥碗也就依言坐下了,坐下前,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她就這麼確定來的人一定是沉奕?
“唉,你不知道,我覺得我真是倒黴,我……”
後面地話全用震驚的眼神代替了,來人不是沉奕麼?爲什麼瞬間變成了沉焰?咦不對啊,她從來就沒確定來人是沉奕過……
玄鏡努力地嚥了咽口水,對上沉焰略有些像昨晚那種複雜的眼神,解釋道:“沉焰君,我不知道是你,我以爲是……”
這種蒼白的解釋在沉焰聽來就是有種欲蓋彌彰的錯覺,於是他順着她的話接下去:“以爲是沉奕?”
玄鏡愣在當場,眼睛瞄到沉焰手上那碗藥,便知道了他是來給自己送藥的,默默地從他手中接過藥,乾笑了兩聲,道:“你來給我送藥麼?”話畢,隨即一口悶。
其實她喝藥一直挺爽快,主要是因爲知道喝完藥就有糖糕吃,她姐姐一直教導她,要先苦後甜,吃得苦中苦,方能拿糖糕,她一直把這點記得很牢,也學的很好。
但她今天喝藥爽快卻是因爲怕惹沉焰不開心,她今天略有些敏感,總覺得沉焰在不開心,卻也不知道爲什麼不開心,總不見得是自己得罪了他吧,她一向對他言聽計從啊。
如果是因爲將他認作沉奕的事情的話,玄鏡就只能認爲沉焰太小心眼了,這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啊。
藥好苦啊……
玄鏡努力地嘴角扯出一個弧度,表現出“其實藥也不是很苦啊,不一定要吃糖糕”的表情來。
沉焰繃緊了下巴,微抿着脣,手上似乎剛剛在做什麼動作,卻在玄鏡做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停了停,拂一拂衣袖起身,背過身去不說話,玄鏡仰視着沉焰,那種他今天不太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他問了她一句話之後離去,玄鏡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全身都緊張起來,神經緊繃着,連自己都無法相信自己剛剛居然有這麼緊張。
啊喂,自己到底在緊張些什麼啊?
就因爲他剛剛問自己:“你喜歡沉奕?”
這真是該緊張的時候了,玄鏡恨不得捶地吶喊,蒼天啊,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啊!這是一種多麼深的誤會啊!
現在去解釋還來得及麼?
後來,真的沉奕來了,帶着同樣沉重的表情。
玄鏡只覺得今天這人一個個的都怎麼了,都吃錯什麼藥了?
沉奕二話不說,帶着絲怒氣的往玄鏡面前坐下,問她:“小鏡子,我問你啊,我哥剛剛是不是來過了?”
玄鏡誠實地回答:“恩,給我吃藥了。”
沉奕哭喪着臉看她:“你知不知道我哥昨天半夜跑過來問我什麼?”
玄鏡沒什麼興趣的擡頭,示意沉奕她正聽着,讓他接着說。
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有些失措了,如果沉焰這麼誤會她的話,她該怎麼解釋?
“我哥問我是不是喜歡你,問我你是不是喜歡我,可這些都不是重點。”沉奕眉頭擰成了一團,哀傷的看着玄鏡。
玄鏡同樣哀傷的看着他:“還有比這個更虐的事情麼?”
沉奕快哭了:“重點是我睡着了,完全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些什麼……”
玄鏡苦着臉乾笑:“呵呵呵,那真是太虐了,他剛剛就是來問我是不是喜歡你的。”
沉奕大驚:“什麼?!那你怎麼回答的。”
玄鏡回答:“我還沒來得急回答他就走了,不過我猜想他應該已經自問自答過了。”
沉奕跟一隻枯葉蝶一樣有氣無力地耷拉下腦袋,懊悔道:“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他一定以爲我跟你有奸AA情,這是天大的誤會,可爲什麼……我們兩個每一個人去解釋啊?”
玄鏡鄙視他:“你腦子也被牛踢了麼,你哥這個脾氣,我們怎麼解釋,解釋就是掩飾。”隨後拍了拍沉奕的肩膀,寬慰他:“你安啦,我又沒覬覦你,其實昨天晚上我就看出來他大概以爲我喜歡你了。”
沉奕不屑道:“嘁,蠢哥哥配笨玄鏡,你們絕配啊。”
玄鏡手一指沉奕身後,忽然道:“哎,沉焰君你什麼時候來的啊?”
沉奕抱頭鼠竄,告饒道:“大哥我不是故意說你蠢的!”
良久,換來的卻是玄鏡的恥笑,果然還是被她玩了麼……
沉奕撇撇嘴,不跟玄鏡計較,略不耐道:“你們兩個人想象力太豐富,我哥以爲我喜歡你你喜歡我,你以爲我哥覺得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唉,這喜歡來喜歡去,其實事實是你喜歡我哥我哥喜歡你。”
玄鏡被他這麼喜歡來喜歡去繞暈了,繞了半天總算跟上了沉奕的話,皺着眉擡手道:“停——先等會兒,你說太多了,雖然我承認你之前說的都對,就最後不對,你哥怎麼就喜歡我了啊。”
沉奕攤手道:“這還不明顯麼,他這是在吃醋,不吃醋他這樣是幹嘛,反正從小到大,我就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他有點無理取鬧。”
玄鏡覺得無理取鬧這個詞沉奕用的甚好,將沉焰最近的行爲總結的很好,沒錯,仔細想來,他是有點無理取鬧了,以昨晚尤爲突出,今天緊跟其後,那麼以後會不會……
她突然身後又是沒由來的一陣寒意,瘋魔似得說了一句話:“沉奕……我想回家了。”
沉奕啊了一聲,驚訝道:“你要回家?爲什麼啊?你在這兒待的不好麼?”
看着玄鏡有些暗淡的眼神之後,才訕訕道:“這我做不了主,左右是我哥將你弄來的,你去跟他商量,他肯放你回去就行了。”
他以爲玄鏡只是說說的,可再反應過來的時候,玄鏡就真的已經不知所蹤了,沉奕在原地喃喃道:“不是吧,還真的去跟我哥商量了啊……”
玄鏡一直都是行動派的。
她站在沉焰的書房門口深呼吸,她告誡自己,這不是來商量的,她是要回家,不想在這裡折騰了,這不好玩,所以她是來通知沉焰的,通知他自己要回家了,她覺得這種時候態度一定要強硬,沉焰這個人的脾氣難捉摸,首先就不能在說話上矮他一截,軟弱你就輸了。
所以玄鏡把原來想問沉焰的那句“我想回家了,你能不能讓我回家呢?”換成了“沉焰,我告訴你,我現在要回家了,別攔我,別想我,我就是個傳說。”
可就在她鼓足了勇氣要一腳跨進去的時候,沉焰不冷不熱的聲音在裡面響起:“你在研究我的門麼?”
玄鏡差點一頭磕在門上,完了,剛剛十分的硬氣已經矮了兩分了,待她悻悻地進去,對上沉焰冷冷的眼神,完了,不是矮了兩分,是隻剩兩分了……
沉焰停下手中的事情,擡頭問她:“什麼事?”
玄鏡斟酌了很久,完全忘了剛剛硬氣的她想說什麼了,愣是語氣有些求饒地說道:“我……我想回家了,行不行呢?”
她分明看到了沉焰的神情有那麼一閃而過的崩壞,驚訝和不悅蓋過了冷漠,隨後,淡淡地開口:“是因爲剛剛吃藥我沒給你吃糖糕?”
得到這個回答的玄鏡許久都沒反應過來,表現出了更加多的驚訝,啊了一聲,沉焰這算是個什麼回答?
半刻,沉焰自問自答:“我準備了糖糕,可是看你好像不是想要吃的樣子。”然後皺了皺眉,輕聲道:“我以爲你在等沉奕的糖糕……”
玄鏡又升調啊了一聲,這是什麼跟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