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湮不怒反笑,“你是想說,你忠心耿耿,把我爹的女人都睡了,還想着爲我爹報仇?”
靳大德戰慄,卻磕着頭堅持道:“小人肖想主母,的確不忠不義!但小人想爲主人報仇,也是一心一意!”
小鹿在旁已聽得呆住,感慨道:“如此忠僕……真讓人大開眼界!大開眼界!回頭講給說書先生聽,又可以多編出一篇好故事,騙好多的賞錢呢!”
景辭已站起身來,走到靳大德跟前,忽將他咬過一口的肉包子塞入靳大德口中,塞了他滿口。:3w.し
靳大德忙要伸手去掏時,景辭將他下頷一捏,差點捏得他脫臼,再將包子往下一拍,已將差不多整隻肉包子塞入他喉嗓間醢。
靳大德噎得翻白眼時,景辭清清淡淡地說道:“能吃的時候多吃些吧!看着你也不像想活的樣子,當個餓死鬼,太虧了!”
他說畢,一拂袖已走了出去。
阿原明知他深信左言希,認定左言希不會殺人,不由捏着袖中的雙雀紋劍穗,無奈地嘆了口氣緹。
若她指證左言希是那晚想殺她的黑衣人,景辭會相信嗎?
當然,現在不是添亂的時候。如果景辭不相信,她便得繼續努力,讓他更加傾心,傾心到完全相信她的地步。
不過,他曾經傾心過她嗎?
可惜,如今的他,她看不清晰;從前的他,她忘得一乾二淨……
她思索着這個玄奧難測的問題,正待跟隨景辭離去時,慕北湮忽叫住了她。
他掃過小鹿和地上跪着的林氏,問道:“我想到的,其實你們也早已想到了,對不對?”
阿原道:“我倒沒想太多。最早疑心靳大德、建議從靳大德情婦下手追查的,是阿辭。”
這是實話。
如果單單左言希僅僅是手無縛機之力的名醫,她也願意相信左言希的無辜。
但她親眼見他棄下兇器從傅蔓卿房中逃走,又發現他身段和所用的寶劍都與黑衣人十分相似,隨後又留心在他臥房找出那枚劍穗,着實不敢相信他會無辜。
“阿辭……”
慕北湮卻不曾留意她眼底的猶疑,重複着阿原的稱呼,默默看着她一如往昔的清麗面龐,桃花眼裡已是不勝悵惘。
阿原,原清離,她們並非一個人。
他其實並不能指望阿原如往日的原清離一般,親親熱熱地一聲聲喚他“北湮”。可看着她與他生疏如初識,卻與景辭親密如斯,那心頭的不甘和酸楚,竟會在不知不覺間如浪潮翻涌。
沉默之際,前方似有什麼芒刺般扎來。他擡眼看時,正見景辭不知什麼時候已頓在門口,負手看着他們,似在等候阿原。見慕北湮注目,他方緩緩收回那清冷如凜風般的目光,喚道:“阿原,走了!”
慕北湮便也懶得理他,轉身吩咐部屬道:“靳總管這幾年享福享得太多了,來呀,給他鬆鬆筋骨!”
於是,阿原、景辭離開之際,屋內棍棒虎虎生風的拍打聲裡,傳出靳大德殺豬般的慘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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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靳大德最後被長樂公主提回縣衙時,雖被打得鮮血淋漓,體無完膚,全無往日總管的威風,卻依然一口咬定,親眼看到左言希殺害賀王,方纔嫁禍左言希,欲爲賀王報仇。
長樂公主臉上疹子未復,卻對案子的進展絲毫不敢怠慢,命人錄下供狀,又連夜審訊順兒和賀王的親信侍衛,同樣錄下證詞。
證詞對靳大德很不利,但對左言希更不利。
靳大德奉賀王之命殺小玉幾乎可以確定,但靳大德並沒有殺賀王的動機,也沒有陷害左言希的理由。
縱然靳大德跟薛夫人有私情,至少賀王被害當日的表現,不像已看破他們的樣子。退一步說,如果賀王已然知曉,必定提起陌刀奔到薛夫人那裡斬殺姦夫淫婦,而非在自己房中毫不提防被人用自己的兵器殺害。
靳大德雖然在外面雖然囂張,但對府中侍僕還算厚道,對賀王府的主子更是恭恭敬敬,從無違拗。左言希時常不在賀王身邊,與靳大德的交集並不多,而且他溫雅有禮,並不像慕北湮那樣放曠不羈,跟靳大德從無嫌隙,靳大德實在沒有無故嫁禍他的理由。
於是,縱然謝巖一心想替左言希開脫,也已尋不出理由相助,眼睜睜看着左言希被桎梏加身,投入又髒又臭的牢獄中,嚴加看管。
這晚阿原終於有牀榻睡了。
左言希被鎖到牢獄裡,景辭夜間便能和謝巖住一屋。知夏姑姑不必擔心阿原“勾引”她家公子,再懶得對着阿原那張令她見而生厭的漂亮面孔,早就尋別的地方睡去了。
於是,阿原、小鹿主僕舒舒服服地霸住了景辭的臥房。
只是阿原很是擔心,景辭跟左言希感情深厚,待左言希比待她還要信任幾分,如今左言希以弒父之罪身陷牢籠,夜間還能不能睡得着。
而她雖然有了柔軟舒適的牀榻,同樣無法成眠。
她思慮片刻,起身又披上衣衫,說道:“小鹿,陪我去牢裡走一趟。”
小鹿揉着眼睛道:“去做甚?把那個靳大德再打一頓?髒髒的,我懶得打他了!”
阿原道:“想打他的人多了,要打也輪不着咱們打。”
小鹿想了想,笑了起來,“對!景典史跟左公子那般要好,此刻看到左公子受罪,只怕吃他的心都有!咦,你說景典史爲啥那麼喜歡左公子?他們會不會……”
她將兩隻大拇指駢起,勾了兩勾,比了個成雙結對的手勢。
阿原撇撇嘴,笑得豔逸如榴花耀眼。
她道:“沒事!景典史雖信任左言希,但卻更喜歡我!便是有點內啥啥的想法,我把他搶回來不就結了?”
小鹿的一對大拇指頓時豎向她家小姐,大加讚賞,“對!原家小姐出手,天下男子,誰不俯首!”
阿原頗是受用,深感有時候做迴風流瀟灑的原大小姐的確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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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有謝巖暗中照顧,到底是殺害賀王的重犯,監禁左言希的牢房雖然鋪了乾淨被褥,但牢房裡滿是久不見天日的黴臭味,左言希手足都被鎖住,大約也極不舒適。
但阿原掛着燈籠走進去時,左言希靜默地倚牆坐於棉被間,眉眼看着居然很安謐。
見阿原踏入,他似從沉思中醒悟過來,居然衝她笑了笑,“你來了?”
阿原讓小鹿到外面守着,方走過去審視他清俊的臉,“你猜到我要來?”
左言希微微一笑,“還是要謝謝你沒有當着阿辭的面揭穿我。”
阿原道:“別謝我。我只是看阿辭看重你,不想他傷心。”
左言希瞥過她面龐,“難爲你了!”
他雖這般說着,但眉眼淡漠,並無半點歉疚之意,分明只是因他一慣的溫和有禮,習慣性地回覆了這麼一句。
阿原有些惱怒,問道:“你這算是承認了,那晚在涵秋坡刺殺我的黑衣人就是你?你當時忽然放棄殺我,是因爲阿辭來了?他跟你很熟,即便你蒙着臉,大約也瞞不過他。”
左言希靜默片刻,答道:“是。”
阿原問:“爲何我發現丁曹遺落的鳳仙后立刻向我下手?莫非你也和靈鶴髓一案有關?”
左言希輕嘆,“你想多了!”
阿原盯住他,“那你爲什麼想殺我?我跟你沒仇沒怨吧?”
左言希微一闔眼,“嗯,沒仇沒怨。但阿辭又靠近你,本身就是件極糟糕的事。”
阿原倒吸一口涼氣,“你是爲阿辭殺我?”
左言希清淺笑意依然溫雅,卻已難掩微微的嘲諷,“喜歡阿辭的人,大約都會想着殺你。”
“喜歡……喜歡阿辭?所以殺我?”阿原愕然,然後感慨,“我雖不記得從前的事,但這麼着看來,他大約真的很喜歡我,才令你嫉妒得如此喪心病狂!”
左言希驀地擡眼,卻似比她還要驚愕幾分。
但他很快恢復素日的清淺淡然,微笑道:“你若要這樣認爲……嗯,也由得你。”
阿原問:“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方纔已說得清楚,是因爲喜歡阿辭才殺我……”
左言希擡起他被鎖住的手,撫着額道:“嗯,就是這樣,沒其他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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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