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邊,龍兒一人在林子裡看隱在樹間的月亮,她發誓,這輩子不再來這地方。

已經在樹林裡走好長一段時間卻還沒走出去,該不會是迷了路吧……

索性靠着樹幹蹲下來,心想,死在這裡應該不會有人知道……

發了片刻的呆,忽感脊背涼颼颼,回頭,什麼都沒有。

當涼颼颼的感覺再次襲來,便再蹲不住,緊貼着樹幹起身,四下尋望。

周遭淨是樹木,黑壓壓一片將她包圍,藉着月光只能看清四五米內的景物,她總覺得那黑壓壓的一片裡會突然跑出什麼東西……心臟嗵嗵跳,冒了一身虛汗,在這個緊張的時刻,她想起韋小寶給她講過的鬼故事。

那是韋小寶小時侯親身經歷的,有天晚上,他和同院的一羣小孩玩躲貓貓,一個小啞巴猜拳輸了當鬼,韋小寶獨自一人躲到一棵大榕樹後,過很久不見人來找,於是他探出頭,這一探,竟然發現當鬼的小啞巴正站在二十米開外直直瞅着自己這裡,他一驚,心想完了被逮到,想跑,卻發覺小啞巴根本沒意思要過來,只見他伸出雙手一邊撲扇一邊嗚嗚叫,還撿起石子朝這邊扔,韋小寶很是詫異,一時間呆立原地,小啞巴拼命的嗚,拼命的衝這邊揮舞雙臂,表情不大對勁,像是看到什麼讓他害怕的東西,韋小寶有點傻了,下一刻他不知所以地擡起頭來,發現,樹上面,有一個面容蒼白的孩子正對着他笑……韋小寶嚇得跑回家,之後三天持續發高燒,等康復以後向同院的孩子打聽,卻沒有一個人見過那天樹上的小孩,巧的是小啞巴一家居然搬走了。這事成了韋小寶童年的未解之迷,每每想起不寒而慄,打那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晚上獨自外出。

龍兒閉起雙眼,手臂緊緊環抱自己,這個時候想起這件事無疑是老天爺捉弄她,擡頭望,樹上並沒有什麼,可她彷彿看到一個面色慘白的小孩子正衝自己笑……

韋小寶轉悠到湖邊,徘徊片刻,坐下來撇起石子。

餓的感覺並沒有消散,正愁苦着,見前方湖水瀅瀅,索性爬上前舔了舔,味道甘甜,低頭暢飲一番,順便洗了臉。添了些精神,欲繼續找尋龍兒,卻在起身時瞟到三十米開外的樹叢中,若隱若現一點白,小寶一驚,那白東西一動不動,像在觀察自己,而且是觀察好一會兒……

摒住呼吸,心裡已經朝着一個不好的方向想去,這五更半夜深山老林,鬧個鬼着實不稀奇……

不知不覺,雙腿開始打顫,心狂跳不止,那白影,居然開始移動,沒錯,它正緩緩地移過來……

玉皇大帝如來佛祖地藏王菩薩,我韋小寶尊敬師長疼愛老婆,不能這樣對我,阿彌陀佛……

那白影還是越來越近了,韋小寶提起猛烈打顫的雙腿向後退,方退三步便讓石頭絆倒,只聽“啊”的一聲,隨之而來的是白影加速度移動,此時,韋小寶下半身已然麻木,唯有雙手徒勞地向後支移。

“誰……不要過來!”那聲音,似雞叫。

“小寶。”白影發出一聲喚。

“……”

“小寶,是我,龍兒!”

神吶!天吶!上帝啊!這聲音,這熟悉的聲音,這溫柔的聲音,韋小寶簡直無法相信,這太戲劇,太不可思異了……

韋小寶瞪大雙眼坐起來,“娘子?”

“相公!”熟悉的聲音再次傳來,同時,白影又跑近了些,近到藉着月光可以看清她的面容,下一秒鐘,韋小寶狂躥起來奔向白影……

——“娘子!”

狠很地,緊緊地撲抱住,韋小寶哭喊,“娘子……我的娘子,我的龍兒,我找的你好苦啊,嚇死我了啊啊啊啊……”

龍兒亦回抱着韋小寶,激動到難以言語……韋小寶一直哭,似要將這兩天受的苦全部發泄,在韋小寶的摩擦揉抱中,龍兒亦淚水連連。

一刻鐘後。

韋小寶抽抽嗒嗒抱着龍兒坐在湖邊,“娘子,這兩天我才真真正意識到你對我有多重要,失去你絕不止失去面對生活的勇氣這麼簡單,你知道嗎,面對這麼大個黑木崖我有多絕望,我想,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恨不得去重新跳崖!”

龍兒靠着韋小寶,任他抱着,心裡感到無限安慰,回想剛剛在樹林裡的情景仍心有餘悸,不過這會兒被韋小寶抱的嚴實,她什麼都不怕了。能夠這麼快與小寶重逢是做夢也想不到的,聽他訴說,心一陣陣暖,靜靜一笑,流下淚。

“老婆。”韋小寶面向龍兒,“快告訴我這兩天你是怎麼過的!”

龍兒望着韋小寶,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

“相公,我是怎麼過的不重要,現在我只想離開這裡,離開這鬼地方以後再不要來,小寶,我們現在就起程回宮,好不好?”“好,天一亮我們就走!”

龍兒欲言又止,韋小寶摸龍兒臉,“老婆別怕,有我在呢,再呆幾個時辰,東方發白我們就走!”東方發白,小寶心頭一顫,重逢的喜悅取代了一切,這會兒望着龍兒的臉,韋小寶的記憶迅速涌現……他決定,等離開這裡再對龍兒說東方不敗的事。

至於龍兒,即便方纔那重逢時刻,令狐沖的影子也並沒完全消散,該不該對韋小寶說,要怎麼樣說?

令狐沖,此刻身在何處?

“老婆,老婆!”龍兒回過神,“哦?”“你在想什麼?”“沒什麼……”飢餓感再次襲來,韋小寶捂住肚子,便對龍兒說,“娘子我現在餓的要命,你怎麼樣?”“我還好。”“對面好像有棵果樹,我去看看,你在這兒等,別亂跑。”

韋小寶一溜小跑到對岸,二話不說,上樹!

龍兒見韋小寶七蹬八踹地上了樹,垂下頭來若有所思,再過幾個時辰真的可以離開嗎?若真的就這麼離開,令狐沖會怎樣……

事實證明,她的確不會這麼容易的離開,就在她若有所思之際,一個紅色的影子緩緩降落在她身後。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龍兒回過頭……

那張猩紅的詭異面具似幽魅般映入眼簾,她沒有叫,並非有意不叫,只是已不曉得叫,那“面具”慢慢靠近,再靠近……

龍兒暈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