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篇:流年下_〔Chapter 11 逆天·鴛鴦夢〕——但願人長久。

72 回家。

回家,是不是便可一世安寧,再無狼煙呢?

我想念魏家坪,我想念家,我想念酸棗樹下那個如睡中仙的少年。

楔子 天生

如果不是天恩提議,他是怎樣都不會去天生苑的。那個他種下了無數深愛的地方,如今卻變成了最大的諷刺。

五月,日麗風和,姜花勝雪。

人生總是有那麼多的求而不得。

那麼多。

錢助理將風衣給他披到身上時,他恍惚間又看到了她纖纖淡淡的影子,倔強而悲傷的模樣。

風一來,她轉身離去了。

就像一個,他拼盡了性命都抓不住的夢一樣。

最近,他要自己忘記她,卻總會夢到她。

他甚至夢到,自己要娶她,當他將這個消息昭告全家時,祖父勃然大怒,父親視若無睹。

只有自己的母親,那個在這深宅大院裡信守“沉默是金”的女人,發出了一聲深深的嘆息。

他卻像個小孩一樣,依靠在母親的膝間,擡頭,露出一臉迷茫,說,可是,媽,我喜歡她啊。

我喜歡她,所以,就註定了我賜予了她一柄殺我的刀。

愛若不休,便與死神同舞。

望着她離去的影子,他笑了笑,這世間,何止有求而不得,還有遇而不見。

遇而不肯見啊!

73 千與千尋千般苦,一生一世一雙人。

魏家坪的清晨,像一枚沾滿了露珠的青果,涼涼的,軟軟的,滿是家鄉的氣息,母親的味道。

當第一縷陽光招着溫暖的手,歡躍過塵封的窗戶,微笑着吻向我的臉,我從長長的夢中醒來。

我張開雙眸的那一刻,發現他安睡在我的身邊,觸手可及的距離。濃黑若墨的發,長而密的睫毛,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小時候那樣。就是這間老屋子,就是這張的牀。

我緩緩閉上眼睛。

就好像,這十多年,我們從未離開過魏家坪。

不知是幸福,還是難過,眼淚止不住地從我的眼裡緩緩地流下來。

我將腦袋輕輕靠在他的肩上,雙手輕輕握成拳橫在胸口,像嬰兒睡夢中的姿態。人們說,會用嬰兒睡姿的人,都是缺少安全感的,會貪戀更多的安心和溫暖。

那是一種我預料不及的親密——彷彿是一個綿密而悲憫的吻,我眼角的淚水被一點點的溫熱給舔舐掉了。

我尖叫着,那是一種本能的抵抗的姿態,彷彿哀求,我說——不、不要!涼生!

我慌亂地睜開眼睛,發現他醒了,他的臉就在我眼前,不足十釐米的距離,俊美如玉的容顏,令人不安的溫熱氣息。他俯身,專注而無辜地看着我,問,怎麼了?

這是我沒有想過的吻,就在這一刻發生在我和他之間。

頃刻間,我只感覺心裡好像有幾百幾千只小鹿在亂撞。我避開他的眼神,不知道做何言語。

我竭力平穩了自己的呼吸,腦袋裡一片漿糊,尷尬地起身,卻依然不知所措,我說,我、我,沒想到,我和你……這這樣……這麼快……

他忍不住笑出了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成年男子特有的戲謔和曖昧。這種神情,是我第一次從他的眼裡發現,它讓我心動卻也讓我惶惑。

他用極其無辜的眼神看着我,指了指端坐在我們中間的冬菇。

冬菇也很無辜地看着我,用小舌頭舔了舔自己的貓爪子,衝我“喵嗚——”地叫了一聲,大概是以抗議的口氣告訴我,你眼淚的味道差極了!

我才知道自己誤會了他,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得晴天來個霹靂,劈死我算完;或者給我個老鼠洞,讓我把自己活埋掉,了斷此生。

而他依然只是笑,那種笑很溫暖,如同春天漫山遍野的山花,不覺間就會鋪天蓋地。

大概是怕我尷尬,他輕輕揉了揉我的亂髮,彷彿安慰一個小孩,然後就下牀了。

他洗漱後,給我端來一盆水。

我正在牀上扯冬菇的尾巴,咒罵着,臭冬菇!讓你舔我的眼淚,舔我的臉啊!你讓我的臉往哪裡放啊?你這臭貓!

他衝我笑了笑,在水盆裡兌好熱水,又將牙刷和口杯遞給我。

我尷尬地笑笑,接過杯子。刷牙的時候,我將冬菇夾在小腿中間,不讓它動彈,以示懲罰。大約過了三分鐘,他從正間裡走出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哎。

嗯?我含了一口水,回頭望着他。

他像是在討論嚴謹的學術問題一般,一本正經地問,你……希望剛纔是我?

噗——我一口水全噴在他臉上了。

他抹了一把臉上帶牙膏沫的水,很鎮定,說,看樣子不是。你就別虐冬菇了。一隻貓,不容易。

他轉身走後,我的心說不出什麼滋味。

從小習慣了的依賴,卻在此刻突然以我所執念的愛情姿態出現,我竟感到惴惴不安,遠多於幸福。

我不知是因何而惴惴,因誰而不安。

不!

其實我知道自己因何而惴惴,因誰而不安!

只是,我不敢讓自己去相信,自己會因爲他而產生這種負罪感——彷彿我是古時同人私奔的小妾,心懷內疚。

我重新告戒自己一遍,你不屬於他,何必負罪。

洗漱完畢,我走出院子的時候,突然發現,魏家坪的天空藍得那麼動人。

院子雖已荒敗,雜草叢生卻也綠意勃勃,繞上牆壁的青藤雖然柔弱,卻也堅韌,碧綠中開出了潔白的花兒,微小而頑強。

風兒輕輕吹過,微損的院門吱吱嘎嘎唱着荒涼而悠長的童謠;煙囪裡冒出的炊煙,嫋嫋而上與雲朵爲伴;小孩的啼哭聲、母親追在身後餵飯的呼喚聲,聲聲親切……這些觸手可及的溫暖,雖然伴以荒涼,但卻那麼生動清晰。

我轉身,他就在我身後,白色的襯衫在晨風中微微鼓起,讓他如立雲端,顯得那麼不真實。他衝我微微一笑,說,該吃飯了。

竈臺上,三隻碗安靜地放在上面。兩隻大碗,是我和他的;一隻小碗,是冬菇的。

冬菇蹲在自己的飯碗前,整個身子是圓的,它一邊挑剔地吃着,一邊不懷好意地瞭望着我們的碗,眼神曖昧而哀怨。

他說,昨夜回來得匆忙,沒有準備,先吃點面吧。

說完,他端着兩隻碗,轉身走向院子裡。

我的鼻子微微一酸。水煮麪是我執着了一生的回憶,它讓我放棄過唾手可得的幸福,和一個對我用情至深的男子,甚至讓我不惜與整個世界爲敵,這該是多大的蠱惑,多大的魔力!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快步上前,輕輕握住了他的衣角,有些怯怯地,小聲說,我想吃一輩子。

他沒回頭,但我知道,他的眉目間一定綻開了一朵歡悅的花,明媚而動人。他低頭,看了看石桌上的水煮麪,輕聲說,那我就做一輩子。

一輩子。

嗯。

一輩子。

彷彿回到了夜奔魏家坪的前夜,燈火輝煌的城市裡,面對着衆叛親離,在暴怒的外祖父面前,他將我緊緊護在身後,表情決絕,語氣堅定:從今天起,再也沒有人能將我們分開了!

我輕輕地將腦袋靠在他的背上。風輕輕吹過,掠過他的衣衫,我的長髮。我想起了曾看過的一句話:千與千尋千般苦,一生一世一雙人。

那說的就是這般吧。

他回頭,輕輕地扶住我的肩膀,安靜地看着我,微笑,說,都過去了,不是嗎?會好起來的,我答應你!

說完,他似乎猶豫了再三,伸出雙手試圖回抱安撫我的那一刻,院門突然被推開了——

多年不見的鄰居李嬸領着她的小孫子,嬉笑着走進門,說,啊呀,昨晚我就跟你叔說,老薑家裡有人,你叔非說進賊了,原來是你們兄妹回來了!

說着,她就回頭招呼身後的鄉親們,跟招呼進自家門似的,說,快進來吧,是老薑家的閨女、兒子回來了。

頓時,小院裡涌進了一羣人,老老少少,望着我和他,眼笑眉開,口口聲聲稱讚着,老薑家倆兄妹好人物喲……

我整個人呆在了原地,冬菇警惕地蹲在我的身後。他的手停在了半空,終於,緩緩地垂了下去……

就彷彿這段感情,終究走到了窮途末路。

74 身後,姜花如雪;往日,他曾愛我。

祭奠父母的時候,我們在村邊遇見了昔日的村花,以前總有關於她和北叔的豔聞傳出來。她看到我們的第一眼,就說,哎呀,老薑家的倆孩子回來啦。

然後,她又問,老北家那孩子呢?

涼生極力剋制着自己的不悅,同她說話。

村花還問涼生,你有女朋友了嗎?

涼生說,我有事,先走了。

涼生想要抓住我的手,我卻將手放在了身後——是的,我不想在這個安靜的村落裡,變成接受流言蜚語的活靶子。

這是我唯一僅存的淨土了。

我的反應,讓涼生一愣。

他不知道,我今天又接到了一個電話。電話裡,陸文雋無比猖狂,他說,我知道你在魏家坪。別忘記,我說過,我在他身上埋了一塊芯片!那夜的槍聲只是警告,如果你還要同他繼續在一起,那麼,姜生,我真的不客氣了!

涼生見我情緒低落,心下也微微鬱悶。

下午,他對我說,你還記得你曾經愛去的酸棗林嗎?要不,我們去看看。

那片酸棗林,代表着他少年時對我最大的寵,我想,那也會是他一輩子都驕傲的事情——我曾爲我深愛的女人,做過如此壯舉。

我看着他,微微一笑,說,好。

涼生,我該怎麼告訴你呢?

我不是不快樂,只是,我快被陸文雋給逼瘋了。

我愛你,更怕失去你。

那個夜晚,我在街上奔跑,槍聲一次一次地迴響在我的腦子裡。我想,我失去你了;我想,是我害了你;我想,我該用怎樣的方式殺死自己,才能讓我不痛恨自己。

我想,我只有離開你……

路上,涼生跟我說,一直藏匿着的北叔曾託人跟他聯繫,說自己人在河北,希望北小武過去跟他見上一面。

北叔沒有向涼生透露他的具體位置,甚至在哪個城市也絕口不提。

這些年的逃亡,他如驚弓之鳥,誰都不相信。

魏家坪有很多關於北叔的傳聞,比如他是如何扛着金山躲起來的。

涼生說,北小武不肯聽。

他說的是不肯聽,連關於北叔的消息都不肯聽,何況相見?

他一定還在記恨着。多年前,他母親去世時,父親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不肯給。一個女人,給他生了孩子,爲家庭奉獻了一生。當他飛黃騰達,她卻成了下堂妻。最終撒手人寰,卻連丈夫的面都見不到。

我還記得當初,那個少年在大街上嚎啕大哭的樣子。

有些過錯,無法彌補。

我問涼生,北叔到底犯了什麼事情,要這樣躲藏。

涼生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我和涼生去往酸棗林的時候,被周圍新鋪砌的道路給驚呆了。

這兒曾經是荒郊野嶺啊。

涼生笑笑,說,沒想到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小村落,也會發展得這麼快。

當我們越走越近,看到越來越多的人,看到路標上出現“天生苑”字樣的時候,涼生的臉上出現了隱隱的不安。

這時,我們看到了在路邊賣水果的李嬸。

李嬸一見到我們就連忙招呼,說,哎呀,姜生,涼生,你們也來看姜花園啊?

姜花園?!涼生脫口而出,那是一種被侵犯了自己領土的勃然。

我看看李嬸,又看看路邊停放的城市裡下來的汽車,雖然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是也有了隱隱的不安。

李嬸將小孫子抱在懷裡,給我們遞水果,說,我也不知道爲啥是姜花園,反正啊,前幾年吧,有個有錢人,來買下了這五百畝地。說來奇怪,他不種什麼名貴的花草,就種了那普通的姜花,說是爲了將來娶他的妻子建的。後來,年前吧,去年前,聽說他妻子死掉了,那有錢人就再也沒有來過。你瞧瞧,每年五月啊,這裡就來好多人,拍婚紗的,郊遊的。反正啊,周圍都知道,咱們魏家坪有片姜花園,叫什麼“天生苑”。那有錢人和他妻子的故事挺感人的,我不會講哈,反正就是天生一對的意思……就是死了也是天生一對……

李嬸的話音還未落,涼生便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比誰都敏感,他也比誰都懂——這姜花園是誰留下的,這有錢人是誰,這“天生苑”用的是誰的名字!

他自以爲的最後的淨土,到頭來卻被別人宣示了主權。

呵呵。

那個男人,他的表兄,曾爲了娶這個女

人,爲了討她的歡心,苦心建立了這片愛情天地,最終卻成了失樂園。

然而,這失樂園遺留在魏家坪,如今又變成了對他的嘲諷。

他若留下,面對的勢必將是別人口中心中念念不斷的傳說——有個有錢人,要娶他的妻子,所以……

我愣了愣,看着那片白茫茫的雪一樣的天地。

每年五月,姜花會盛開。

原來,他曾在這裡,等過我很多年。

那時,我去了哪裡?

哦。

我去讀書了,我離開了他。

我們相約,過四年的橋,走四年的路,見識四年的風景,如果還記得彼此,就回到這個城市……

後來,我回來,卻是爲了涼生……

就在這時,我看到不遠處,有個熟悉的身影出現,正在披上風衣。

是……他?!

我愣了愣。

轉而回頭,看到涼生已離去,便轉身追着涼生而去。

身後,姜花如雪;往日,他曾愛我。

回到家,卻不見涼生。

正在我要出門去尋找他,推開門的瞬間,卻吃驚地發現,眼前的男子,赫然是他!

我驚訝地後退,喃喃道,天……佑?

回過神來後,我連忙關門,想要抵抗什麼一般。

他卻一把拉過我關門的手,整個人欺身進來,冷冷一笑,說,怎麼,就這麼不歡迎我啊?

我無奈地退到一邊,卻怎樣也甩不開他鉗制着我的手。

我輕聲斥道,放開!他卻握得更緊了。

我緊張得不能喘息,只能勉強尋找話題,來避開他這種無聲的霸道所造成的壓抑氣氛,我小聲說,你來幹嗎?

他不說話,只是看着我,眼神越發幽深,彷彿一汪隨時會將你整個人給淹沒的神秘湖水。

壓抑的氣氛越加詭異,最終,他一把將我攬入懷裡,未等我反應過來,他便捧起我的臉,狠命地親吻起來。

我拼命推他,我說,你閃開,你有寧信,你們有孩子,別碰我!

他踉蹌到一旁,吃驚地看着我,然後一字一頓地否認,說,我只愛你!我沒碰任何人,更沒碰她,你不要聽風就是雨好不好!

姜生,難道,我的心,你還不明白嗎?!難道一定要我掏出來給你看看,你才相信嗎?!我和寧信真的沒有什麼!說着,他就開始剖開自己的胸腔,瞬間,鮮血淋漓……

我驚恐地上前阻止他,我說,天佑,不要!

天佑啊,不要!

……

當我呼喊着他的名字從這場噩夢中醒來時,發現日色已暮。原來,這只是我從姜花園回來後,做的一場夢而已。

涼生就在我身邊,抱着冬菇,眼眸裡是看不清的思緒。

很久,他才說了一句,你醒了?

75 千島湖下有座城,我心裡有個女孩叫姜生。

第二天,我和涼生就離開了魏家坪。

夜裡,涼生一直在忙什麼,神神秘秘的,不肯讓我看到。

我也不去打擾他,和冬菇一起睡了。

清晨,他爲我做好了早餐。

我起牀,看到他,不由問道,你爲什麼這麼累?多睡一會兒吧,白天還要趕路。

涼生就笑笑,說,我說過,要給你做一輩子早餐。少一次,都不算一輩子吧?

我也笑,心裡卻隱隱作痛。

一輩子對於我和他來說,是多麼奢侈啊。

途經千島湖,涼生對我笑道,不如今天,我們留在這裡吧?

我狐疑地看着他,但只要是他的主意,我一向聽從。我說,好啊。不過這個地方,冬菇不會失足吧?

涼生就說,如果我和冬菇同時失足了,你救誰?

我就笑,說,你傻啊,你是我哥……

涼生聽到這句話,表情中流露出微微的疼,我也自知失言,衝他吐了吐舌頭。

彷彿,在這個世間,沒有一句表白,那就不算一段愛情的開始。

晚上,在漁家小船上吃過晚飯,涼生將我帶到了一個小島上。

在一個小亭子裡,望着這片夜色中的湖島。月光很好,湖面上波光粼粼,周圍還不算黑,身邊有個可以信任的人陪着,所以,這一刻,我看着這片湖,覺得它美麗得要命。

涼生一直在看着湖上風光,月光之下,他美得彷彿隨時會飛走。我突然有種想要緊緊握住他的衝動。

突然,我看到湖上閃過一片燈火。

我對涼生喊,你看,鬼火!

涼生就笑,神情很安靜,他說,傻瓜,是河燈。

我愣了愣,河燈?

涼生微笑着,很篤定的模樣。

那是一片河燈,被擺好了樣式,一個一個緊排着,緩緩地隨着波光,在月亮之下漂過來。

漸漸地,漸漸地,近了。

漸漸地,漸漸地,我看清了那串河燈。

那無疑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小小的河燈拼出了讓我淚流滿面的話語——

千島湖下有座城,我心裡有個女孩叫姜生。

涼生走上前,輕輕地拂過我的發,他說,不管多麼難,我要我們在一起。姜生,你懂嗎?

然後,他從懷裡掏出一把骨梳,那是我曾看到過的骨梳,上面鑲着一顆紅豆。涼生對我說,這顆紅豆背面,刻着你的名字。我原是想將它送給你和你心愛的人,卻沒有想到,這個人,會是我自己……說到這裡,他突然笑了,笑得那麼明亮,那麼燦爛,就如今夜的月光。

他繼續說,我是學珠寶設計出身的,但我卻找不到一顆寶石可以替代紅豆,因爲只有“相思”纔是最入骨的東西。姜生,我的心,你能明白嗎?

我咬着嘴脣,眼淚嘩嘩地流。

涼生,你一定不知道,剛纔我收到了一條短信,短信上只有五個字:千島湖,呵呵!

涼生的手輕輕地拂過我的發,他說,別哭。

他拿着骨梳緩緩地梳着我的頭髮,默默地念着,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髮齊眉……

我擡頭看着他,他有着我心心念唸了彷彿幾生幾世的容顏:他的眼眸,他的鼻樑,他的嘴脣……這個我心心念唸了這麼久的男人啊……

看着他的臉,我的心卻細細地碎了。我說,可是……涼生……我配不起這白髮齊眉……我有着你看不到,或者說你不願意看到的傷口……

他的手輕輕掩住我的嘴脣,將我的手握在手中。他目光溫柔,口吻堅定,說,我愛你,包括這傷口。

他低頭,輕輕地吻了一下我冰涼的指尖,然後又擡起頭,看着我,目光那麼清涼,仿若明誓一樣,將我輕輕擁入懷中。

他的下巴溫柔地摩挲着我的髮絲,不說話,聲息淡淡,心跳聲與湖水的聲音交雜在一起。

夜色溫柔,他也很溫柔。

整個千島湖,在那一夜,低低地在我心中哭泣。

眼淚之中,我看到,千島湖上,那串河燈漂走了。

永遠不會有人知道,曾有過一個男子,對一個女子,說過這樣的情話——

千島湖下有座城,我心裡有個女孩叫姜生。

76 手機重重地落在地上,那是心死的聲音。

回到了城市裡。

燈火閃爍,卻沒有一個房子是家。

涼生送給我的骨梳,我放在手裡來回摩挲着,想象着他磨製它時的神情。

我們兩人雖然走得義無反顧,近來卻極少同朋友聯繫,包括北小武和金陵。我想,涼生和我一樣,大概都需要一段時間,來緩和和釋放自己的情感,尋找和定位自己的角色。

可涼生,我們的未來,它在哪裡呢?

骨梳旁,手機屏幕瑩瑩,陸文雋一句威脅意味頗深的話,戳穿心——呵呵,回家了。

他在對我炫耀着,在這個世界上,我和涼生無論躲到哪裡,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望着客廳四周,不久之前,就是在這座公寓外,午夜的槍聲後,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我哭着奔跑,絕望地尋找。

亂了的發,脫落的鞋,還有一身凌亂的衣衫……那是我不想回首的一幕幕。

我低頭,一滴眼淚落在了骨梳上。

涼生走來,手裡端着一杯熱氣嫋嫋的紅茶,問我,在幹嗎?

我輕輕轉身,將眼淚擦去,回頭,衝他若無其事地一笑,說,欣賞你的作品啊。

他就笑道,姜生,你怎麼跟個小孩子似的,喜歡的東西就一定要握在手心裡,怕丟了還是怎麼着?

我說,可能是因爲我從來沒收過這麼美好的東西。

他擡手,輕輕颳了一下我的鼻子,溫柔地笑着,說,你的要求可真低啊,難道你不想收到更好的禮物?說完,他看了看房子,對我說,這幾天,阿姨不在……

未等他說完,我就緊緊地抓住骨梳,很驚恐地看着他,結結巴巴道,你、你、你要幹嗎?

涼生先是一愣,然後仔細想了想自己說的兩句話,突然笑了。他看着我,目光裡分不清是戲謔還是寵溺,拍拍我的腦袋,說,姜生,你滿腦子都在想什麼呀?

我有些委屈,怎麼能是我在胡思亂想啊?明明是你說了兩句放在一起可以產生歧義的話,還推到我身上。

涼生摸了摸下巴,說,我就是在問,你難道不想要更好的禮物?然後我又陳述,這幾天阿姨家中有事,不來這邊,所以,做飯什麼的,都得有我這個萬能先生來完成。

我臉微微一紅,囁嚅道,我以爲你是說……

涼生滿臉無辜,問,你以爲是什麼?

我一個抱枕扔到他身上,不說話了。

涼生就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小傢伙。這幾天,我就是你的御用大廚,你想吃什麼?法式菜、中餐、意餐,我都拿得出手……

涼生的話還未說完,他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起電話後,臉色微微一白,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我,說,那……我馬上到。

我望着他,問,怎麼了?

他又遲疑了一下,笑笑,說,沒事。在家乖乖地等我,別像上次一樣亂跑。

說完,他起身拿起衣服,開門離去。

離開前,他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說,姜生,等我。

我愣在那裡,我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好的事情。他不告訴我,是怕我擔心,可是,他越是不告訴我,我卻越是擔心。

夜很深了,我等了他很久,就昏昏沉沉地倒在沙發上睡着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的涼生推開門,渾身是血,他想要對我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我在噩夢中煎熬着,明知道這是一個夢,卻怎麼也醒不過來。

直到金陵的電話打來,我才從這場無始無終的噩夢中驚醒。

她說她正在報社加班,然後她像是得了什麼小道消息一樣,焦急地對我說,姜生,你知道不?未央自殺了。

手機從我手中滑落,重重地落在地上,那是心死的聲音。

77 我明白,如果我們倆繼續談下去,這必將是一次爭吵。

我呆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說人言,不說倫理,不說世俗。這些日子,陸文雋追魂索命一樣的步步緊逼,未央的自殺……這些痛苦的擠壓,讓我慢慢地對未來死了心。

至於我在原地呆了多久,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涼生推門而入的時候,天已微亮,那時我才從那場石化中醒過來。

涼生滿眼血絲,一夜無眠的模樣。他看到我坐在沙發上,手機跌落在地上,電池被摔了出來,便輕輕走過來,很小心地看着我,說,姜生……

我擡頭看看他,說,你回來了。

他點點頭,蹲下身,幫我把手機撿起來,然後擡頭說,你聽說了?

似乎,他已然知道,我已知曉——是的,他這麼聰明,當然會知道,他現在是程家最具新聞價值的人,他和未央的一舉一動,都會衍生出各種各樣的八卦。而我的朋友,金陵,一直奮戰在八卦第一線的女記者,一定會在第一時間把這些事情告訴我。

涼生嘆了一口氣,說,我怕你知道了難受,所以沒告訴你……她現在醒過來了,你不必擔心。

我看着他,問,涼生,你擔心嗎?

他嘴角微微一動,一時間,似乎找不到合適的答案來回答我。

半晌,他說,是的,我擔心。可是,我們每個人的生命,怎麼可以放到別人身上,要求別人對自己的生和死負責呢?

我說,可是,你傷害到了她……

涼生沉默了半晌,才說,你是想說,我傷害了她,我就得對她負責是不是?

那一瞬,我明白,如果我們倆繼續談下去,這必將是一次爭吵。

於是我轉過身,不再說話。

我想,我明白涼生的心。是的,他辜負了她,是他的錯;可

如果她沒有欺騙他,似乎,也不會有這場辜負。

我所瞭解的涼生,如果不是憤怒於未央的欺騙,縱然是心中對我有再多的愛,也會更傾向於他最初選擇了未央的責任。

他是冷靜的,理智的,即使面對着他渴望了那麼久的感情,都是在確定了他同我確實沒有血緣關係之後,才邁出這堅定的一步。

他是一個不會輕易搖擺的人,然而一旦放手了,便不會再回頭。

78 感情這東西,愈加小心翼翼,便愈加寸步難行。

以前,總聽別人說,前妻、前女友是定時炸彈,指不定炸在什麼地方,什麼時間。

現在,我卻真的有這種體悟了。

自從未央自殺入院之後,我和涼生之間,就形成了一道衝不破的隔膜。

他不去看她,於心難安,失於道義。

他去看她,卻擔心我的情緒,即使我已表達過,要他去看她,別擔心我,我一點都不會介意的。

感情這東西,愈加小心翼翼,便愈加寸步難行。

涼生每天都會做早餐,每次我要幫他,他都會將我攆開。

我能感覺到,他似乎在急於補償什麼。他總覺得,他和未央的事情,對我是一種不公平。他應該給予我的,是一份簡單寧靜的感情,而不是這樣的。

然而,他越是如此,我便愈加不安。

每個清晨,看到他給我做好的早餐,我都會呆呆地看他很長一段時間。

我知道,這樣的日子,不會持續多久。

我知道,這個人,最終將再次變成我的夢,此後,我只能在夢裡對他惦念不忘。

雖然心口堵得無比難受,我還是若無其事地對他笑道,早餐很美好。

他也低頭,衝我笑。

莫春的電話,將我從這種情緒中拯救了出來。她問我,姜生,你有空嗎?

其實,當時我正在考慮辭職的事情,以及離開這座城,離開涼生,離開這裡的一切——我不是不堅定,不是不愛他,而是,我不能總是在陸文雋的恐嚇下,時時刻刻地擔心着,下一秒我將害死這個男人。

我對莫春說,有空。

莫春就說,那好。歐陽嬌嬌你知道吧?你全程負責她吧。她已經把我們這裡的兩個助理“搞殘”了,我實在沒辦法,只能想到你了!

我奇怪地問,爲什麼是我?然後我又說,莫春,我其實要辭職……

莫春說,西門總監也希望你能幫這個忙,就算辭職,也幫我幹完這個CASE吧。沒有第二條路。

我遲疑了一下,說,那好吧。

79 好或者壞,或者,不好也不壞。

我帶着一顆告別的心,接下了莫春派給我的任務。

我想,我幫永安的西門和莫春做完了這檔CASE,然後就辭職,離城,躲到一個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就這樣安靜地過一輩子。

這樣,我愛的那個男人就不會總是遭遇車禍、人禍,而我也不必在每夜的夢中擔心他會死掉。

去永安的時候,路過金陵的報社,見是午飯時間,就將她約了出來。

金陵戴着大眼鏡,穿着格子衫衝出來的時候,我覺得格外親切。

這是陪了我八年的姑娘啊,在不久的將來,我卻要同她別過了。

我們沒有點主餐,而是隨便點了點兒沙拉,喝了杯咖啡。喝咖啡的時候,金陵看了我很久,說,有些事情真是命中註定,兜兜轉轉這麼久,該是你們兩個,就一定是你們兩個。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要是金陵知道,那麼千辛萬苦地走到今天,最終換來的卻是南柯一夢,她還會說這番話嗎?

金陵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說,涼生的那個單身派對上,你也看到了,北小武……唉……

我看着金陵,我知道她要說什麼,也嘆了一口氣。

金陵說,姜生,北小武總會知道小九就在這座城市裡,還有她做過什麼……如果到了那一天,他知道,我們倆早就知道這事兒,卻不告訴他,他得多恨我們啊。唉!

我擡頭看着金陵,也沒有主意。我去找過蘇曼的,她不肯告訴我小九的下落,但是她很高調地告訴我,小九就在這座城裡。

我說,金陵,原來那天,我在嵐會所見到的人,可能真的是她!

金陵看着我,說,不管將來小九會不會出現在北小武的生活裡,我希望你一定要狠狠地記得,她曾經陷害過你!在你拿她當朋友的時刻!

我沒作聲。

金陵說,姜生,不恨。原諒。都不等於可以去遺忘。

我說,我知道了。不說我和她的事兒了,都是小事。

金陵說,這是大事。

我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半晌,我說,我以爲時間久了,他也就忘記她了。

金陵苦笑着說,怎麼可能?這麼久,天佑待你那麼好,也沒見你忘記過涼生。不過,姜生,這樣對誰都不好,快刀斬亂麻吧。

我說,我和天佑已經分手了。

金陵說,得了吧。你們那是藕斷絲連。

我說,真的!

金陵說,你就狡辯吧!你敢說你心裡對程天佑就一點感覺都沒有?明明兩個都愛上了,卻又自欺欺人說自己只對某個情有獨鍾。到底更愛哪個?怕是你自己都不知道吧。

我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

金陵現在說話像刀子,直剜人心,不留情面。

她握住我的手,說,好了,難聽的話不說第二遍,傷感情。記得快刀斬亂麻,對誰都好,這是我作爲朋友給你的最誠懇的建議。

我說,我不是已經斬了嘛。

她說,我怎麼覺得你那不是斬亂麻,是和稀泥呢?

我說:等等!咱們剛剛不是在說北小武和小九嗎?

金陵聳聳肩。

我望着玻璃窗外,未來總是我們不可預見的,命運給了我們每個人不同的結局,無論你怎樣抗爭或者試圖改變,那個既定的結局,就在不遠處,等待着你。

故事可以結束,人生還要繼續。

好或者壞,或者,不好也不壞。

拋開這些沉重的話題,我跟金陵說,我要去三亞出差了,陪一個叫歐陽嬌嬌的模特。

金陵就仰頭說,是不是他們鎮不住那妖精了?

我說,你怎麼會知道?

金陵就笑道,我怎麼會不知道?新聞工作者的敏感觸覺啊!她是當紅炸子雞啊,身後又有金主,永安夾在總部和金主之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所以啊,他們只能想到你。你去陪歐陽嬌嬌,退一萬步說,就是和那女人搞起來了,程天佑也不會吃掉你。

我說,啊,這其中還有這學問啊。

金陵說,是啊,在永安眼裡,你和歐陽嬌嬌就是倆姨太太的角鬥唄。

我皺皺眉頭,說,姨太太?真難聽。還有,別說我和程天佑了,我們倆已互不相干了。

金陵說,你別生氣,我說姨太太雖然不是事實,可是永安的人就是這麼看的。

她拍拍我的肩膀,說,好了,姜生,咱都不是小孩子了,別人眼中、口中的我們,永遠不是真實的我們,我們自己知道自己到底是怎樣的人,這就足夠了。

80 我們彼此暗懷心事,卻又小心翼翼掩飾。

我在永安見了莫春和西門總監,交接了第二天的任務。交談時,我突然發現,西門總監看莫春的眼神很不一樣,那是一種欣賞的目光,但是卻有着別樣的內容。

嗯,就是一種充滿了愛與善意的目光。

離開永安的時候,我忍不住跟莫春八卦了一下,我說,你和西門總監是不是在戀愛啊?

莫春先是一愣,然後搖搖頭,說,你怎麼這麼八卦啊,姜生?

我撇撇嘴,說,你還不是一樣八卦啊。

莫春就笑,說,去三亞辛苦你啦。齊經理和林經理都會去,我和西門在永安負責和三亞對接。要是歐陽嬌嬌出了問題,你不管不問就是,我們就是象徵性地走走過場。

我走的時候,問她,是不是冠亞季軍都定好了?

莫春點點頭,說,可惜好多女孩子,砸鍋賣鐵地想要出名,可到頭來呢,一切都是別人安排好了的。不過是鏡花水月,空歡喜。

鏡花水月。

空歡喜。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琢磨這兩個詞。我覺得莫春真好,說出了這麼兩個貼合我此時心境的詞來。

想想這些時日發生的一切,我覺得,這還真是最好的總結。

我回到家裡,卻見涼生在沙發上坐着,自己跟自己下着一盤象棋,似乎等了我很久的樣子。

我進門換掉鞋子,說,你居然回來了?

涼生擡頭,看到我,起身走了過來,說,你出門了?

我點點頭,說,我去公司了。

涼生微微頷首,說,哦。

我撓撓頭,說,唉,我明天要出差。

涼生一愣,說,什麼?

我就跟他說了說莫春給我的這個讓人頭疼的任務,我說,你也知道,我最頭疼跟這種大小姐一樣的神仙人物打交道了,可是沒辦法。

涼生直接來了一句,你可以辭職的。

說完這句話,他自知失言了,又笑笑說,我只是不想你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沒有其他的意思。

我愣在原地。

果然,我們是彼此暗懷心事,卻又小心翼翼掩飾。

涼生爲了補救剛纔的話,故作不在意地笑笑說,來,我幫你收拾行李吧。我們家姜生第一次因公出差啊,值得慶祝。

聽他這麼說,我的心裡倒難過起來。

我難過的是,我們永遠要對彼此掩飾着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心事,那麼小心翼翼,不肯泄露自己最真實的感情。

其實,在這世界上,我願意爲你做任何事情啊。

未及我回過神來,突然而來的手機短信的震動聲讓我臉色蒼白,如臨大敵。我知道,一定是陸文雋,我和涼生在一起的這些日子裡,他已經瘋了。

涼生看着我,不說話,心細如他,不是沒有發現我的變化,但是他從不問出口。

我衝他笑笑,然後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他點點頭。

他擡手那一刻,我突然發現,他的右手臂上纏着手帕,似是有傷。我轉回頭緊張地看着他,忙問,你的胳膊……

他一愣,將襯衫的衣袖微微拉下,說,沒事。你去吧。

他說沒事,可是臉上卻是隱匿着疼痛的表情。他總是試圖將不好的事情隱藏,不想我擔心,不想我難過,可這個世界上,對於你最親密的人,有什麼事情能隱藏得了呢?

我轉身走向洗手間,陸文雋的短信讓我又驚又怒、又恨又怕——給他包紮傷口的感覺不錯吧?

我的手冰涼,哆嗦着撥打他的電話,我壓抑着自己的痛恨和憤怒,恐懼之下,我變得僞強大,我說,陸文雋,你到底要幹嗎?!

陸文雋就笑道,你知道!離開他!現在!馬上!否則,我有一萬種方法讓他死掉!

我說,你知不知道我會報警的!

陸文雋冷笑道,別搞笑了,你要覺得報警有用,你早就報了。你要覺得告訴涼生有人要害他有用,你也早就告訴他了。呵呵,姜生,我就是知道你捨不得涼生受到任何傷害。他鬥不過我的,你知道!

我的心微微一顫,是的,他說的這些,我知道。

陸文雋說,我沒耐心了,我不希望每天看到這個男人眉心舒展的表情。離開他,這是我給你和涼生最後的機會!不要讓我失去耐心!我可不怕弄死他,姜生!

……

我從洗手間出來,眼睛微微泛紅。

涼生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背影如一棵俊朗挺拔的碧樹,原來,“玉樹臨風”的典故確是有源頭的。

我的心突然感到了巨大的悲傷,這悲傷如同暗夜中的海,沉寂,冰冷,暗黑,望不到邊際,充滿了讓人絕望的力量。

我走上前,不顧一切地從身後抱住他,就像抱住一縷稍縱即逝的時光。

他微微一愣,回過頭來,笑容清朗,彷彿剛剛那個沉思良久、心事滿滿的人不是他。

他故作漫不經心地試探道,姜生,怎麼了?

他的聲音溫柔得如同一種蠱惑,我的鼻翼之間全部是他衣服上那種清淡的肥皂的香氣,這種溫柔和香氣,極容易讓人生出想哭的感覺。

於是,我就哭了,我說,我怕以後再也抱不到你了。

涼生的身體微微一僵,他是敏感的,卻又總是拼命保持着冷靜,於是,他旁敲側擊地說,如果你想,怎麼會抱不到?除非……你不想抱了……

我沒有說話,傷心和難過已經佔據了我全部的思想。我只是想這樣擁抱着他,就像擁抱着全世界。

那一刻,我只願,閉上眼睛,便已到雲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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