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有人會疑惑,劉卬兄弟四個不是在造反嗎?現在漢軍來了,怎麼着也得打一陣纔是道理,傻不拉幾地退什麼兵呀?
問題是他們不得不退。關鍵原因就是路中大夫的那一聲吼。
路中大夫信口胡扯的那句“周亞夫率軍百萬前來救齊”,在叛軍中早已傳的沸沸揚揚,人心惶惶,隔三差五有人溜號。這種局面,本就讓劉卬很難控制,雖然開了不少會,做了一些思想工作,但效果不佳,大家一直認爲劉卬是在忽悠人。甚至劉雄渠、劉闢光、劉賢三位兄弟,也開始覺得他不怎麼靠譜。
這讓劉卬很頭疼。
他本想餓死劉將閭,然後一雪前恥,真相大白。但劉將閭的生命力很頑強,被圍了三個月,依然生龍活虎。
這讓劉卬很失望。
就在此時,“漢軍將至”這條消息傳來過來,叛軍炸了鍋,原來是個別人溜號,現在是成羣結隊逃竄。
要說出現這種局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造反,本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並且名聲不好。大家跟你幹,除過混口飯吃外,還希望能有個高收益、高回報。
但劉卬就不怎麼靠譜了。帶着大家在冰天雪地裡喝了三個多月冷風,挨餓受凍還憋屈,本就窩了一肚子火。現在可好,“百萬漢軍將至”,再跟你混下去,別說高工資,腦袋能不能留住都成了問題。
到了此時還不散夥,簡直就是傻蛋。
如此一來,大軍徹底散了。劉卬已沒有能力再控制這個局面。目光呆滯地頹坐在案前。
當初不撤兵。是害怕大軍一退而徹底崩盤。然現在。大軍已然崩盤,似乎已沒有了可選擇的餘地。再待下去,就這個局面,別說圍城了,劉將閭不跑出來找他麻煩已經很不錯了。
劉卬絕望地看了一眼臨淄城後,撥轉馬頭,返回了自己的封地。當然,劉雄渠、劉闢光、劉賢這三位兄弟。也有着相似的心境和經歷。
劉卬等人前腳剛走,欒布大軍就開了過來。
如此輕鬆愜意的平叛工作,讓欒布半天沒回過神。他還真沒想到,劉卬等人會如此扯淡,竟然搞了這麼一處。
回過神的欒布沒做停留,率領大軍直撲劉卬而去。
而此時的劉卬,正在忙着秀下限。
劉卬跑回封地後,開始了他無厘頭的表演。大冬天,光腳赤膊,坐草蓆上喝着冷水。給老孃請罪。老孃罵一句,他喝兩口冷水。等老孃罵累了。他也喝飽了。
他剛把自己灌飽,兒子劉德走過來,還說了一段話——“漢軍遠道而來,業已疲憊,正是襲擊的大好時機。兒子願整頓殘兵,迎面而擊。若不勝,可逃亡大海。”不得不承認,劉德還真有點造反的天賦,最起碼要比他老爹強出很多。
可劉卬疲憊地擡眼看看兒子,長嘆一聲,絕望地說道:“軍已渙散,不可再用了。”然後擺了擺手,把兒子撂過了一遍。
劉卬不準備造反了,也沒準備逃跑,留給他的似乎只剩下一條路——死。要說“死”也是很簡單的一件事,一杯毒酒就可了賬。
可劉卬卻遲遲下不去手。
就在此時,漢軍到了。
率先跑到的是功高侯韓頹當。
這位韓頹當大家很陌生,但他老爹卻很熟悉,因爲我在第一卷中做過介紹——韓王信。前邊提到過,這個人實漢初三傑之一的韓信重名,爲了容易區分,照搬史料,給他起了這麼個名字。
也許有人還記得,劉邦鬧革命時,韓王信表現搶眼,被封爲韓王。劉邦稱帝后,鑑於韓地位置關鍵,就讓韓王信搬到了山西太原。
搬來沒多久後,匈奴南下,把韓王信給圍了起來。韓王信忙向劉邦求援,可劉邦卻告訴他“再頂一陣”。萬般無奈之下,韓王信派人去和匈奴單于冒頓談判,把冒頓結結實實忽悠了一頓。
頂了一段時間後,劉邦來了,匈奴人走了。可由於韓王信和冒頓搞過談判工作,因此劉邦對他大起疑心。不得已,韓王信帶着全家老小投奔了匈奴。
在匈奴的頹當城,老婆又給他生了個兒子,就地取材,起名爲韓頹當。實際上,他的大兒子劉俱也同時得了個兒子,取名爲劉嬰。
既當了爹又當了爺,按理說韓王信應該是快樂的,但他卻快樂不起來。因爲,冒頓架空了他。
再後來,他被派上了前線,死在了參和(山西高陽南)。
韓王信一死,韓家人的日子過的更加艱難。挨餓受凍、忍氣吞聲,終於有一天,他們忍受不了了。漢文帝十四年,成年後的韓頹當和韓嬰帶領自己的部署,返回了漢朝。
韓家人歸來,漢文帝劉恆給予了高度重視,當即封韓頹當爲功高侯,韓嬰爲襄城後。
這次欒布平齊,四處徵兵,韓頹當就跟了過來。並且他表現的可圈可點,史料給了個評語——功蓋諸侯。
現在,該輪到他表現了。
韓頹當到膠西后,派人給劉卬送了一封信。內容如下:奉召誅殺不義之人……投降者無罪,恢復原有爵位;不降者全部誅滅……至於如何處置你,就看你怎麼表現了。
在威逼利誘下,劉卬竟然傻着臉看到了一絲生機。
他準備投降。
真不明白他是咋想的。從古至今造反作亂,若兵敗,似乎只有一條路可走,沒道理讓你鬧了一陣後,還能平安無事。高興了造反,不高興了投降,這種兵痞式混法,似乎只有王朝末年才容易出現,猶如明末時的張獻忠。而劉啓一朝,還是漢王朝的初期。在此時想用這個方法糊弄朝廷,好像不太適用。
劉卬來這一手,真不知道他的腦袋是咋長的。
思想決定行動。劉卬當即動身,肉袒漢營請罪,還對韓頹當說了一段話,其中有這麼一句——“卬守法不慎,驚擾百姓,害將軍辛苦遠來。”
按劉卬的說法,自己根本就沒造反,只是不小心犯了法而已。他能把自己的造反事業形容的如此輕鬆,真是個“偏才”。
韓頹當白眼一翻,問道:“奇了怪了,你們辛辛苦苦打了三個多月仗,只是‘守法不慎’?”
這的確不太好抵賴,畢竟事實擺在那。劉卬瞪着眼想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個藉口,“晁錯不義,侵奪諸侯,擔心他敗亂天下,所以七國發兵,只爲誅晁錯而已。現在晁錯已見殺,所以我就謹慎收兵。”
韓頹當還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睜眼說瞎話根本不用打草稿。他鄙視地看了一眼爬在地上的劉卬後,不屑地反問道:“就算晁錯不義,你爲何不向聖上進言?既然是誅晁錯,爲何去攻打齊王?”
劉卬語塞了。是啊?我他媽爲什麼不西進去和劉濞會合,反而和劉將閭幹了三個月架?這不是閒得找抽嘛。
而此時,韓頹當已從袖中抽出了一份聖旨,抑揚頓挫地告訴傻愣着的劉卬:你應該去死。
劉卬絕望了。鬧出了那麼大動靜,竟然還準備活命,真是閒的沒事幹,跑出來自尋其辱。就在他懊悔不已時,有人早爲他乘上了一杯毒酒。劉卬顫抖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了,就這樣吧。劉卬蹩腳的表演就到此結束了。
應該說,劉卬並不寂寞,因爲濟南王劉闢光、淄川王劉賢、膠東王劉雄渠已在陰陽路上等他了。
這個人,心氣很高,目空一切,說起話來人模人樣;但腦子簡單,能力很差,辦出來的事不敢恭維。他自認爲是個人才,事實上,他什麼都不是。
這個人,我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