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又笑着和她們說:“……你們表姑難得來燕京一次,要多住些時日,你們有空就多陪陪她。她暫時和我一起住在東跨院裡。”衆人應諾,馮氏隨即吩咐許嬤嬤去收拾了東跨院的廂房,讓程寶芝先過去瞧瞧,有什麼還需要添置的就遣人過來跟她說一聲。
等程寶芝下去了,馮氏才說:“你們表姑是江西宜春人,小地方出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你們可要包容一些。我嫡親的妹妹就是嫁去了江西,程寶芝是她最小的女兒,雖說你們要叫一聲表姑,但她今年也不過剛及笄。”她說完之後頓了頓,又和顧錦朝說,“你性子最好,平日多陪陪她。”
顧錦朝應了諾。
一會兒滿月酒的筵席開了,她隨即回了妍繡堂。
妍繡堂裡外院廚房的丫頭剛提了一籃子紅蛋過來,十一小姐滿月,府裡的丫頭都有個紅蛋。徐媽媽把紅蛋分了,看錦朝若有所思,隨着她進書房低聲問道:“大小姐,您這是……”
顧錦朝是覺得這個程寶芝十分奇怪。
馮氏有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過來住,還要和馮氏一起住在東跨院。聽馮氏的意思,沒想讓她立刻走。宜春程家,她聽都沒有聽說過。馮氏留這麼個人在顧家做什麼?
顧錦朝想起程寶芝對着顧憐,臉上殷切的笑容。
她對徐媽媽說:“這事還不好說。”讓徐媽媽拿紙筆過來,她給羅永平寫了信好好查這個程家。
她又招了雨竹和繡渠過來:“……你們去前院的馬廄,看看那裡有沒有拴着輛驢車。和駕車的那個老叟說說話,問他是從哪兒來、幹什麼的。就說你們是顧家做雜事的小丫頭。”
雨竹機靈,年紀又不大,做這事很合適。
雨竹拉着繡渠就去了。外院馬廄停着許多馬車,一輛驢車實在太顯眼了。
不一會兒她就回來稟報了。
“小姐,奴婢們倒是找到了驢車。不過沒有駕車的老叟在,旁邊倒是守着個丫頭。比我大一點。我把我的紅蛋分給她吃了。她說她是程家四小姐的丫頭,陪四小姐來燕京準備嫁人的。四小姐的姨母在燕京是大富大貴的人家主母,能給她說一門好親事。”
雨竹繼續說:“奴婢看那丫頭身上穿了件粉紅團花紋的棉襖,手上卻帶了個赤金的鐲子。”
錦朝誇了雨竹几句,把籃子裡剩的幾個紅蛋都給了雨竹。
第二天馮氏就讓顧憐、錦朝等人陪程寶芝遊顧家
。
程寶芝穿了件大紅色織銀絲如意紋褙子,八幅綠葛馬面裙,頭上簪了對嵌紅寶石的金累絲髮簪,耳朵上戴的卻是對粉色的南海珠。她身後正跟着那個穿粉色團花紋棉襖的丫頭。比她矮一些,模樣清秀,喚作佩環。
顧憐一看就差點笑出來了,轉過頭看着旁邊的臘梅樹忍了許久。
程寶芝並不覺得有什麼,依舊笑着和顧憐說話:“……聽說侄女和閣老的兒子定親了,實在顯赫不凡,我們宜春那個地界,能見到最大的官也就是我父親了……”
她說起自己在宜春的事,她原是江西贛州人,父親是丁卯科的進士。沒有考中庶吉士,被調到了袁州府做正九品的知事,三年前才升了正七品的宜春知縣。這放開了也是個很健談的人。能說會道,簡直會把人捧到天上去。顧憐隨即就笑笑:“表姑言重了……”
程寶芝更是要捧着她:“哪裡言重了,表姑想什麼就是什麼。我們那裡可沒你們這麼多講究!”
程寶芝一會兒又和顧錦朝說話,笑容就要顯得輕一些。邊說還邊從頭到腳把顧錦朝打量了個遍,眼光實在意味深長。顧錦朝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放下茶盞笑道:“表姑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
程寶芝搖搖頭,只是緩緩道:“朝姐兒長得好看,想必我未謀面的表嫂是個極漂亮的人啊!”
錦朝道:“表姑謬讚,我不過尚可而已。”
聽了程寶芝這句話。她簡直寒毛直豎。
早上游過園,程寶芝就回了東跨院。馮氏找程寶芝過去說話。
“……你和你的幾個表侄女相處如何了?”
程寶芝行禮。十分恭敬地道:“憐姐兒活潑可愛,別的庶女也對我尊敬。朝姐兒倒是不太愛說話……不過倒真是十分的漂亮。”顧憐等人和顧錦朝一比,立刻就是綠葉襯鮮花的差距,單拎出來是個頂個的美人。和顧錦朝站在一起不過中人之姿。她要是男子,也會喜歡顧錦朝那樣的美人……想到這裡,她心裡有些不舒服。
馮氏嗯了一聲:“你覺得顧家如何?”
程寶芝這次頓了一下,才說:“在姨母的操持下,自然是欣欣向榮。院子又氣派,連丫頭的穿着都比我們家庶女穿得好。姨母昨晚送我的那些東西,我真是見都沒見過。”她笑了笑,“就說您送我的這對南海珠,我以前可從來沒見過還有粉色的。這對金簪,那也是六兩的金子……”
馮氏的嘴角微微抽動,按說程寶芝也是進士的女兒,怎麼那麼沒見過世面?不過這樣也好,她自己在顧家肯定是生存不下去的,那還要靠自己才行。這人是好掌控的。
馮氏讓程寶芝下去歇息,長長地嘆了口氣。跟許嬤嬤說話:“你覺得程寶芝如何?”
許嬤嬤道:“倒是對您很恭敬,和幾個小姐也十分處得來。不過家世差了點……”
馮氏說:“沒辦法的事,馮家又沒有適齡的女子,不然我也不會在程家選。我那妹妹可沒有我的運氣,嫁去程家後一連生了四個丫頭,讓有了兒子的小妾爬到她頭上去了。她不服氣,四十多的時候還想生,這一胎就斷了她的命,程寶芝就是被乳孃養大的。不然再差的小姐,也不會連豌豆黃都沒吃過……”
許嬤嬤嘆了聲:“也是個可憐的
。奴婢瞧着穿着打扮都不太會……”
許嬤嬤說到這裡,馮氏就皺了皺眉不想多說:“……看得我頭疼,你等一下帶陳永媳婦去教她梳妝。好好的姑娘,穿得大紅大綠的,還拿粉色南海珠來配……捯飭好了帶來見我,晌午帶她去西跨院坐席,也讓老四見見。”
許嬤嬤退下去了。
顧錦朝回到妍繡堂不久,羅永平的信就送過來了。
江西來去太遠,羅永平先在良鄉馮家打聽了這個程家,先把打聽到的情況送過來。等他派出去的人到了江西,再有第二份信過來。
顧錦朝看了信就笑了,讓徐媽媽把燭臺端過來,徐媽媽十分疑惑:“小姐,羅掌櫃說什麼了?”
顧錦朝邊燒信邊淡淡地說:“祖母一月前派人去了馮家,問馮家現在有沒有適齡的小姐。馮家沒有,她又問了和馮家有姻親的人家,最後才選到了程寶芝。這不,十萬火急地讓人家從江西過來了,說是來燕京遊玩看親戚的,你信不信?”
徐媽媽還有些疑惑:“您是說……”
顧錦朝淡淡道:“父親要是升任戶部侍郎了,你說祖母心裡着急不着急。那不是怕咱們翅膀硬了她不好掌控嗎?趕緊在自己本家找一個姑娘嫁進來。可以用繼母的名義拿捏我,還能給父親吹吹枕風。她拿捏一個媳婦,總比拿捏我們方便多了。”
徐媽媽聽着臉色也不好看起來,那個程寶芝她昨兒個遠遠見了一次:“這樣的人……怎麼能嫁到顧家來!太夫人當年連咱們夫人都嫌棄,如今卻看得上這個程寶芝了?”
錦朝笑了笑:“進士之女,又受她掌控,還對顧憐十分好。這不就是她挑兒媳的標準嗎?”
想到程寶芝今天說的那句話,她就覺得渾身不舒服。
徐媽媽很是猶豫,她們自然不想讓這樣一個人嫁進顧家,還是做錦朝的繼母。但是這姻親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她們就是想反對那也沒個立場和說法。顧德昭的守制期也要過了,無論怎麼說他也是要續絃的。這事不會因爲她們而改變。
錦朝也在想這件事,與其讓馮氏找一個這樣的人嫁進來,還不如她先動手,替父親選一個繼室。不管怎麼說,這個繼室總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就是!她明面上不能插手,父親的親事,他自己總可以說幾句的。
得先把人選定了才行,但是一時半會兒,她哪裡去找合適的人選?
正是這個時候,馮氏派人過來傳話,讓錦朝去西跨院進午膳。
顧錦朝換了件藕荷色蓮瓣紋的冬襖,淺色素面湘羣過去。
女眷在花廳裡進膳,顧家幾個老爺則在宴息處裡。她在顧汐旁邊坐下來,看到程寶芝正站在馮氏身後,她這下的打扮好看多了。一件粉底撒硃紅碎花長身褙子,深青色素面挑線裙子,烏髮綰分心髻,用了一隻點翠鎏金的鳳紋步搖。臉上也畫了淡妝,看上去也算是個美人了。
馮氏和五夫人說話,問她乳孃的飲食可還好。一會兒後招過旁邊的丫頭問:“你看看四老爺回來沒有,今兒早一早就出門了,還沒給我請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