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找顧錦朝過去說話,就談及了紀堯提親的事。她笑着拉住錦朝的手道:“……你這個紀家表哥,一表人才不說,品行也極好。何況你們還有青梅竹馬的情分在,你外祖母找了永陽伯伯夫人來提親,也是足足的給了我們臉面。我和你說一聲,你若是願意……這門親事咱們就應下來了。”
顧錦朝聞言心中苦笑。永陽伯夫人的女兒前世嫁給紀堯,這世她竟然爲紀堯來幫自己說親。
可不正是世事難料了。
無論怎麼看,她都應該應下這門親事。
顧錦朝想了片刻,跟馮氏說:“……我原只是把二表哥當成表哥,並無這方面的意思。這事來得突然,您不如等我再想兩日。”
馮氏點頭應了:“伯夫人正好大後天會再過來,到時候咱們就定下這件事了。”
顧錦朝應諾退下,走出東跨院時正巧遇上前來給馮氏請安的顧瀾和顧憐。
兩人向顧錦朝屈身行禮後,顧瀾看着顧錦朝的眼神就有些詭異。
顧錦朝微笑道:“瀾姐兒這是怎麼了?”
聽說紀堯家請了永陽伯夫人來向顧錦朝提親,顧瀾是心裡不痛快,她憤憤不平。爲什麼顧錦朝就有個紀家這樣的外家,爲了救她的親事,連自己嫡孫的親事都可以搭進去,就是爲了給顧錦朝一個榮華體面。但她的外家就是宋夫人那樣的人,連讓王夫人來提親都做不好。顧錦朝嫁給紀堯之後日子還用愁嗎?
可是她呢,她的親事,她的未來要去哪裡謀求!
想到被留在適安,得了失心瘋的母親,顧瀾心裡就五味陳雜。
顧瀾隨即笑道:“二表哥來向長姐提親,二妹這是高興的。外祖母爲了您的親事,也實在是費盡苦心了,連二表哥都發動了。您要是嫁去了紀家,可不是榮華富貴的享不盡了……”
顧錦朝也明白顧瀾的意思,她也沒有和顧瀾解釋的必要。她笑了笑道:“瀾姐兒真是替我高興,我就放心了。榮華富貴不敢說,平安無虞纔是最要緊的。”
顧憐只是在旁哼了一聲,並不說話,被二夫人訓斥一頓之後,她想開了。
對於這門親事,她心裡是有些不屑的。紀家再有錢,那也不過是個商賈之家,就算有個任府同知的紀大爺在,放在他們這些世家面前,這個官職也實在不夠看的。士農工商,紀家從低位上就低了他們顧家一頭。
不過是個紀家的人來提親,瞧着祖母他們高興的樣子。紀家可連姚家的一根指頭都比不上。
顧憐想到二夫人跟她說過的話:“……你又何必和你大堂姐比呢,你要這樣想。你大堂姐就是再好,你祖母再怎麼喜歡她,又怎麼比得過喜歡你呢……”二夫人意味深長地道,“你覺得你祖母爲什麼喜歡你呢?只是因爲你在她膝下長大嗎,當然不是,那還因爲你是和姚家公子訂了親的。你是咱們顧家小姐裡最榮華的一個。”
“你大堂姐、二堂姐,以後嫁的肯定還不如你十分之一的好。你要把心放寬些,何必和她們糾纏些小事呢,你以後的榮華富貴她們都是要羨慕的。你看看你五伯母,她可是哪裡比娘好了,她爲人處世遠不如孃親,爲什麼你祖母更喜歡你五伯母呢。那還不是看着她長興候嫡女的身份……這個身份咱們誰都惹不起。看她懷個孕,就跟揣了金蛋一樣誰都寶貝着。就是懷孕,誰有她那樣嬌貴的,連晨昏定省都讓你祖母免了!”
顧憐聽了母親的這一番話,再回去仔細想想,覺得果然是如此。
她以後是什麼身份,她以後是姚家的正室嫡妻,她公公是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侍郎。以後姚文秀舉業有成,是要入朝爲官的。顧錦朝呢?她嫁給自己表哥就頂破天了,更別說她表哥很可能不是自願的,是她外祖母逼着人家來娶她的。她和顧錦朝計較,那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所以隨即她就攬了顧瀾的胳膊,笑着說:“二堂姐,咱們還要去給祖母請安呢,快些進去吧!”
顧瀾點了點頭,等經過顧錦朝身邊的時候,卻輕飄飄的問了一句:“長姐,你就甘心這麼嫁了,那陳七公子呢……”
她聲音壓得極低,連顧憐都沒有挺清楚。
顧錦朝閉上眼冷笑,隨即道:“顧瀾,你給我站住!”
顧瀾回過頭一臉無辜:“長姐還有什麼事,我這要去向祖母請安呢!”
顧錦朝知道顧瀾會在其中搗亂,她的親事可以不成,但絕對不能因爲顧瀾搗亂而有所不成。她走過來對顧憐說:“……借瀾姐兒說句話,憐堂妹先進去吧。”
顧憐有些猶豫,顧瀾就道:“你先進去吧,我隨後就到。”
她倒要看看顧錦朝想說什麼,她還能把自己給吃了不成?
顧瀾毫不懼怕地看着顧錦朝,笑得十分燦爛:“長姐應該比我更明白人言可畏吧?”
她遲早會用陳玄青的事情威脅自己,顧錦朝知道。現在她就要徹底斷了她的念頭。顧錦朝淡淡地道:“顧家傳出姐妹不和的事,你覺得你又能討得着好嗎?你現在本就自身難保了,可別再傳出什麼喜歡搬弄口舌、陷害手足的事情。”
顧瀾冷笑:“顧錦朝——你也有怕的時候?你怕我把你做過的事說出去了?你如何不知廉恥的勾搭陳玄青,給人家寫信,送人家香囊。眼巴巴的想去和人傢俬會,人家卻連理都不想理你!”顧錦朝原來幹過的荒唐事實在太多,而且她都知道,她要是把這些事說出去,她看誰還敢娶顧錦朝!
顧錦朝搖了搖頭:“我怕你把這些事說出去嗎。我有什麼好怕的,不過你做什麼事之前,可都要想着自己遠在適安的宋姨娘啊。”顧錦朝頓了頓,就輕輕地笑起來,“你說說看,你要是惹怒了我,那適安的婆子伺候宋姨娘一個不周到,她就意外死了呢?你說誰會過問她的死活。”
顧瀾聽到顧錦朝提起宋姨娘,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她想不到顧錦朝竟然會這麼狠,用母親的性命來威脅她!
她看着顧錦朝,低聲怒道:“……你可不要太無恥了,我們之間的事,別牽扯到我母親!”
顧錦朝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一般笑起來,“瀾姐兒,你對人對事實在雙重標準。我們之間的事,你何嘗沒有牽扯到我母親、我弟弟,我母親現在都逝世了,你卻讓我不牽扯你母親?”
“我留你母親的性命,還派人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實在仁至義盡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自己別在暗中給我搞鬼,宋姨娘就會活得好好的,沒人會動她分毫。”
顧錦朝說完這些話後,冷冷地看着顧瀾:“包括上次,你想把青蒲嫁給徐厚才的事……我們既往不咎。從今往後,要是讓我發現你對我不利,小心你遠在適安的宋姨娘!”
顧瀾咬了咬脣,宛如被掐住七寸的蛇,再也沒有反駁的餘力。
顧錦朝覺得自己已經說得差不多了,轉身離開東跨院,身後遠遠傳來顧瀾不甘的聲音:“長姐,即便我不說出來,你就能當那些事沒發生過了?你真的想嫁給二表哥嗎,二表哥他真的想娶你嗎……你可要想明白了……”
顧錦朝腳步都沒頓。
她的事,還容不得顧瀾來置喙。以後顧瀾總該老實了吧。
顧錦朝回了妍繡堂。
第二天是她十六歲的生辰。
馮氏吩咐廚房給顧錦朝做了一碗長壽麪,又送了她生辰禮,二夫人送了她寶象花揀妝,五夫人送了她一對墨玉手鐲,是極好的碧墨,在光下能呈現出通透濃豔的碧色。顧錦朝拿着這對墨玉手鐲,心中感嘆長興候家果然財大氣粗,這樣的東西竟然送了她作生辰禮。錦朝和兩位伯母正陪着馮氏在屋子裡說話,就有小丫頭過來稟報,說是堂少爺從適安回來了,馬車剛到影壁,正要過來給馮氏請安。
馮氏喜出望外:“這孩子,我也是好幾年沒見過了。”她和顧錦朝說話,“也不知道那餘家的族學如何,一會兒子來我得好好問問他!”馮氏對孫子的喜歡是最真切的,顧德昭的兒子,想來讀書方面應該不差吧,要是能再出一個進士光耀顧家門楣,那可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顧錦朝笑了笑:“您放心,餘家老太爺曾經做過帝師呢。”
她這句話剛說完,就看到顧錦榮在衆小廝、婆子的圍擁下過來了。他穿着一件狐狸皮襖,戴着頂六合一的瓜皮小帽,裹得嚴嚴實實的,臉上帶着笑容。先向馮氏行禮問安,又一一見過兩位伯母和顧錦朝,還偷偷向自己的長姐笑了笑。
馮氏攬着顧錦榮左看右看,真是喜歡得不得了:“……這孩子長得好,清秀乾淨的,身量也長,以後肯定長得比他父親還高!你在餘家族學那邊覺得如何,讀書上可還盡心?”
老太太最關注的無非舉業一事。
顧錦榮恭敬答道:“餘家幾個先生都是學識淵博的,孫兒求知若渴。讀書上孫兒還是用心的,除了記掛長姐和父親,別的方面都是好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