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鬼嬰夜啼

再過兩天,就是“七星堂”總堂主“念氣無雙,鐵面通判”沉中俠的四十大壽。

本該喜氣洋洋一團喜氣的“七星堂”總堂,然而,在這個早晨,卻格外的讓人感受到了死亡的味道和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沉中俠面沉似水,站在門口寬敞平坦的石階上,雙目如電的看着被七星弟子們魚貫擡進來的三十九具腐爛不堪、通身幽綠的屍首,其中,還包括他堂下四大壇主之一的“天罡堂”堂主大悲和尚。

這是他進軍“西南”、立足“苗疆”近五年以來,第一個死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壇主”級別的高等幹部,與大悲和尚一起陣亡的,還有包括唐太宗跟戰飛在內的三十八名精英弟子!

五年年來,沉中俠和他的“七星堂”,爲了要在“南疆”打出一片新天地,以仁義爲旗幟,修橋補路,幫助當地貧苦的苗民,種植桑槐,釀造米酒,頗得民心,“三十六洞”、“七十二寨”紛紛望風而投,尋常的小幫會,又有誰取捋沉中俠的虎鬚?!

就算是半年之前,在對陣“一鬼、一蠱、一巫”那一場大決戰裡,沉中俠親自出馬,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民族大義服人、用百姓福祉膺衆,各方人馬,沒有流一滴血,沒有死一條命,就成功的與三大邪宗達成停息干戈、休養生息、和平共處的協議,沒有造成過多的損失和傷亡。

然而,現在,沉中俠堂下四大壇主之一的首席壇主、“天罡堂”堂主大悲和尚,已無緣無故地送了性命。其他犧牲逃亡的手下,近月來已經逾百,就像這三十餘人,就是因碰觸到已死的弟子死屍才,致中毒身亡斃命的。

至於這些精銳手下,具體中的是什麼毒,沉中俠卻是無從所知一無所知。就憑這下毒的本領,沉中俠的掌心,就已經微微出汗,敵人的毒術,決然不在自己的舊相識“五毒尊者”歐陽常和老相好“毒鳳凰”藍鳳凰之下。

對頭究竟是何人呢?

他這麼做,倒底有何居心、有什麼目的?

沉中俠仰首往着門額上黝黑底面暗紅字跡的“七星堂”牌匾,暗想:“這塊匾,也該立有快有五個年頭了吧?上面的的漆色,都脫落了,是時候該換一塊新匾了……”他雙手負在身後,擡頭沉思,心裡有着很深的一股子慨嘆。

然後,沉中俠就聽到自己的身後,有一陣細碎的步履聲至近。不須回過頭去看,沉中俠已經知道來的人,是他的妻子、“幽冥宮”宮主溫宛兒。

溫宛兒雖然是沉中俠的第二任妻子,但她傾盡“幽冥宮”的人力和財力,全心全意的幫助丈夫成就霸業和夢想(參見《奪命金》卷),性格溫柔賢惠,是沉中俠極難得的紅顏知己和2賢內助,她十分了解夫君沉中俠的脾氣習性,在他思考一件事情的時候,是絕對不會冒然打斷他思路的。

沉中俠人未回身,已輕輕嘆了口氣,喚道:“宛兒。”

溫宛兒挺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心無旁騖的關注凝視在沉中俠的側面上。伏俊刀削斧剁式的君王臉骨,雙顴分外地向外擴張,鼻如懸膽,目若寒鉅,分佈在微帶鐵色的臉上,不怒而威。

溫宛兒微微嘆了口氣,隨即,他也看到了臺階下的院子裡,那三十九具用黑色油布紙裹住的綠色屍體。

“……這些兄弟姐妹……大悲禪師他也遇難了嗎……”溫宛兒面色震訝的指着道。

“今早黎明時分,才發現的……”沉中俠點了點頭,他用厚重而溫暖的大手,搭在妻子的單薄的香肩上,宛兒已有六個月的身孕,不論如何,也不能讓夫人受到些許的驚嚇。

沉中俠端詳着溫宛兒較爲豐腴的身材、柔順乖巧的圓臉,充滿了踏實與深情,但卻有一雙智慧的眸子,猶如自己前進路上的指路明燈,給自己光明和溫暖……他柔聲道:“宛兒,你不在屋子裡好生休息,出來幹什麼?”

溫宛兒微微蒼白的臉靨,浮現着一種淡淡的憂惶,她正要啓脣開口,階下的女弟子金花大聲稟報道:“總堂主、夫人,‘青龍’、‘白虎’二位壇主求見。”

沉中俠隨即向階下的女弟子傳諭道:“請軒轅、田二位壇主進見。”

聽到弟子這聲通報,沉中俠暗中鬆了一口氣,嘆道:“我在兩個時辰前才傳下的命令,兩位壇主來好快!。另外一位‘地煞壇】壇主慕容黑山,也應該快到了吧……不過有軒轅開山和田靈兒這兩位在,已經足夠了,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都能應付的過去!”

沉中俠之所以有這樣的自信,是因爲即將聽命勤王的兩位壇主,都是“南疆”一帶,非同小可的人物有二人站在他的身邊,再可怕的敵人,也不必擔心。

沉中俠是做大事的人,他一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進軍“苗疆”以來,就深知只憑借武力,是很難使得自己的統治長治久安的,所以,他大力收買當地人心,甚至不顧親信反對、力排衆議,將自己堂下“天罡”、“地煞”、“青龍”、“白虎”這四大分壇壇主,其中的兩個壇主的位置,讓給了本不屬於自己嫡系、新招安收攏的“西南”重要人物來擔當,以示自己一視同仁、求賢若渴的胸懷。僅僅這一項舉措,就令得沉中俠,在“西南”一帶武林中,聲名鵲起,大受好評。

這兩名新任命的分壇壇主,本身在“苗疆”一帶,也算得上頂尖兒的高手,但憑心而論,比起同列壇主之位另兩名沉老總自“中原”帶來的嫡系、“慕容世家”大佬慕容黑山和“少林派”高僧大悲和尚,無論是在聲威上、還是在行輩上,委實還是要差上那麼一大截。

是以,“西南”本土的兩位新壇主,對沉中堂主的委任和重用,也是感恩戴德,鞠躬盡瘁;也使得“七星堂”上下一心,內外團結,短短的數年之內,就已在“南疆”風生水起,風頭無兩。

沉中俠之所以能有如此之大的性格轉變,除了因爲他經受了一系列的丟官、罷權、婚變、背棄、落難、逃亡的人生大起大落,使得他步入中年之後,越發沉熟穩重厚積薄發,更是因爲,現實情況緊迫,不由得他不放權倚重“幽冥谷”的旁系人馬和借重“南疆”的本土勢力——

——沉中俠發軔之初,依託“記名”弟子“小樑王”柴如歌的“富貴集團”,大力發展壯大自己的“七星堂”,其手下高手如雲,顯赫一時,單是堂中“七大星君”:“文曲星軍”何獅子、“武曲星君”雷老虎、“天機星君”仇鷹、“廉貞星君”唐豹、“貪狼星君”曲狼、“破軍星君”賀文龍、“七殺星君”關屠狗,爲他攻城拔寨、東征西討,哪一個不是名震天下的一等一的高手、哪一位不是四海揚名的一流一的大將?可惜的是,這些高手和大將,爲了保護自己和家人,都忠勇的捐軀犧牲了;沉中俠不借助旁系和外圍力量,來鞏固自己的家業,實在已無別的方法可行。

“天罡”、“地煞”兩位壇主,慕容黑山與大悲和尚,都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前輩,“宗師”級別的大佬禪師,甚至要比昔年的“七大星君”還要實至名歸的多,其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至於另外兩位新壇主、“青龍壇”壇主軒轅開山和“白虎壇”壇主田靈兒,雖然因爲偏居“西南”一偶、罕在“中原”走動,名氣上遠不如當日的“七大星君”,但若論真實的戰力,卻比“七大星君”,有過之而無不及!

“青龍壇”壇主軒轅開山,男,現年三十八歲,身高九尺七寸,體重二百二十六斤,兵器是一把長柄開山斧,柄長六尺三寸,重八十九斤,作風勇猛,天生神力。

據說,這位軒轅壇主,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漢人樵夫的兒子,他的母親是個苗女。他出生成長在“雲貴”邊區野人山中的一個濃密森林裡,他三歲時就能舉得起他父親砍柴的斧頭,他五歲時就已經能用父親那把沉重的斧頭砍倒懷抱粗細的樹了。

七歲那年,軒轅開山的父親就無緣無故的口吐黑血死掉了,六個月後,幼小的軒轅開山,用父親的那把斧頭,砍死了倒在父親靈前偷歡的母親和他的情人,爲被這對姦夫淫夫毒死的父親報了仇。

從此以後,軒轅開山扛着一把斧頭,到處惹是生非四處樹敵尋仇。

軒轅開山沒有學過任何武功,他砍人就如同砍樹那麼簡單那麼隨便,他每年至少都要負傷三、五十次、至少都要躺在牀上躺上百、八十天。

幸運的是,他也因爲這無數場惡架和一身的傷創,熬練出一副打不死砸不爛的銅筋鐵骨、磨練一股悍不畏死勇不可摧的剽悍之氣和研練一套氣吞河嶽無堅不摧的“三十六式開山斧”。這套斧法,是軒轅開山從無數次艱辛血戰生死徘徊的經驗中提練出來的實戰招數,這比任何武學大師能夠教給他的花拳繡腿,都實際有效。

軒轅開山在二十六歲時,已被“西南”武林公認爲“苗疆”高手中,戰力名列前三的悍將!

如今,三十九歲的軒轅開山,無論是性格上、還是斧法上,彪悍之餘,更增添了一份沉穩,越發具備了一代武學宗師的雛形;

“白虎壇”壇主田靈兒,女,三十三歲,寡居。傳說,她是白族女子,先後已經結婚九次,每次成親後不到一、兒年,就已成爲寡婦,丈夫不是橫死街頭、就是客死異鄉,是一個不捨不扣的“白虎星”。

包括沉中俠在內,看見過田靈兒身體的男子,也不知道有多少個,但能夠忘記她身體的男人,卻連一個也都沒有,只要看過一眼,就永遠忘不了。

田靈兒的身世,近乎於傳奇故事,傳說她的父親是一個流浪到“中土”來的“扶桑”浪人,強暴了她的白族母親而生出了她。

田靈兒的母親是“怒江劍派”掌門人的女弟子,劍法造詣本來就頗高;而她父親卻用一種極其詭密怪異的“東洋”劍法,是以,田靈兒的劍術,輕靈得自“怒江派”、詭異源於“扶桑島”。

其後,田靈兒所嫁的九個丈夫,也都是名門劍派後起一代高手中的佼佼者,她自然也把她的夫家劍法中的精華和精髓給一併吸收了過來。

是以,每當有年輕的江湖劍客,看到非常溫柔美麗的田靈兒,帶着一種非常可愛的微笑,向他們走過去的時候,他們通常都會在剎那間死於她的劍下。

軒轅開山與田靈兒,一剛猛、一陰柔,他們都是沉中俠的左膀右臂,他們在凌晨時分,一收到總堂的號令,就馬上自各自的分壇,火速趕來——

沉中俠感覺出妻子沉中俠的未盡之意,他執握着她的柔荑,柔聲問:“你……怎麼了?宛兒?”

沉中俠這一柔聲問,本來極力掩飾的溫宛兒,她無助地閉合上了眼,任由兩行清淚,自眼梢流了出下來。

沉中俠見了,急得輕搖着她的雙臂,焦急的追問道:“是倒底出了什麼事情?”

“……鬼聲……”溫宛兒的聲,音近乎是呻吟和抽泣的。

“鬼聲?什麼鬼聲?!”沉中俠變色道。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只說了兩句,溫宛兒仿似生怕觸及那恐懼至極的記憶,便再也說不下去了。

——是什麼鬼聲?妻子什麼時候聽見的?宛兒在什麼地方聽到的?

儘管沉中俠覺得妻子,有可能只是懷孕期間的幻覺與不安,以及因近日堂口的傳言而受到的影響,不過,他還是試圖想法向夫人問出個究竟。

溫宛兒的有孕的身子,抖哆着,但她竭力抑制着心中的畏怖與傷悲,同時也因爲丈夫的關切問候可以依仗,使得她無形中的更爲脆弱。

“……有很多、很嚇人的鬼聲……起始是來自我臥室的房頂上,有鬼聲說我生下嬰兒時候,就是我死的時候……還說我沒來得及生下嬰兒,那死嬰會咬死我……還有好多好可怕的鬼話……”溫宛兒倒在丈夫的懷裡,嚶嚶慼慼的哭訴着。

沉中俠雙眉一挑,詫然道:“有這事?!”

溫宛兒哭泣着道:“……再後來……再後來那鬼聲……就到了我肚子裡在鬼笑……是一個小孩子的聲音……還說了很多很恐怖的話……中俠,你不知道……這些天晚上,你爲了堂口的事物,都不陪我在一起……一連晚上,我都看見了……”

“看見了什麼?”沉中俠看到宛兒那因惶怖而散亂無依的眼神,內心不禁得一陣絞痛。

“嬰兒……”溫宛兒的神智,顯然已變得非常的迷亂。

“嬰兒?”沉中俠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

“……宛兒看到了我們沒有出生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溫宛兒的眼神越來越渙散,她的神情,也越來越驚恐。

“我們的孩子怎麼樣了?”沉中俠惶急的問道。

“我們的孩子……孩子……他……他……”溫宛兒“嚶”地一聲哭出大聲來,說得很傷心,哭得更加難過:“……孩子……孩子他身體好小、好小……但是……孩子的頭好大、好大……他的臉……好……老得……滿臉都是皺紋……他齜着尖牙……獰笑着……要吞噬他的孃親……”

“別怕,宛兒,一定是你做噩夢,沒事、沒事的……”沉中俠手臂攬着顫抖掩泣的妻子溫宛兒,眼見一男一女並步而入,一起半跪,以右掌撫左胸爲禮,齊叩見自己道:“‘青龍壇’壇主軒轅開山、‘白虎壇’壇主田靈兒,給總堂主請安,向夫人問好。”

沉中俠橫目向院落裡那些綠色屍首直掃過去,然後伸手示意兩名助手起身,道:“昨晚今晨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軒轅開山和田靈兒都回道:“屬下都知道了。”

其中身高體健氣勢偉岸的軒轅開山,上前一步,抱拳禮道:“稟報總堂主,近月外邊有些傳言,似乎對您老人家和堂口,很有些不利……”

沉中俠一雙鐵眉,又是一聳,口氣嚴峻的問道:“外面又有怎樣的傳言?”

軒轅開山望了嬌嬌弱弱的溫宛兒一眼,才道:“總堂主,因爲最近屬下‘青龍壇’治下方圓數百里內,怪事頻生,實在使得人心沸騰,謠言四起,屬下不得不據實陳清……”

“青龍壇”壇主軒轅開山話未講完,與之同來的“白虎壇”女壇主田靈兒,也上前一步,偷注了一眼夫人溫宛兒,才語氣古怪的道:“總堂主,屬下‘白虎壇’轄區,最近也發生了很多匪夷所思的怪事,正要上報總堂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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