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待關外妖氣越來越重,遮天蔽日,充塞天地時,從極遠處,突然傳來一道雷鳴。這雷聲,剛開始因爲距離過遠,聽上去沉沉的,須臾後,越來越近,轟然大作,到最後,如萬斤巨石碾過地面,煊赫的威嚴,向四面八方去,無窮無盡。
緊接着,一團耀眼的電光跟隨而來,紫青的閃電繞於前後左右,如驚龍一樣,呼嘯有聲。大片大片的妖氣被電光掃滅,餘下繽紛多彩的花朵,洋洋灑灑的,匯聚在一起,形成一架異常華麗的虹橋,一位雙眉如刀,銳利非常的女仙緩緩而來。
這一位女仙端坐在一架華蓋下,頭梳寶髻,身披映日飛彩仙衣,頂門上一團清氣,玉如意一柄,垂下龍虎之相。雖是一介女仙,但凌厲的氣勢,似乎比關上的妖主更勝。
見到來人,蒙飛怔了怔,然後立刻整理了一下衣冠,領一羣人從自己的真陽飛宮中下去,上前行禮,口呼真人。
來人正是左丘蒙氏的東極青華鳴玉洞天的文慧真人,她一擺手,讓蒙飛等人起來,一雙明亮銳利的眸子看向黑峪關口,見三尊妖相沉浮,以及從城池上瀰漫出來的絲絲殺伐之氣,
然後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這一位左丘蒙氏的洞天真人目光一轉,居然看向另一架真陽飛宮,有一種洞徹。
在飛宮中的正是周青,他感應到激射而來的目光中蘊含的沉甸甸的壓力,即使他現在境界修爲有所提升,已經是合魄三重境界,但在這樣恍若天威的目光下,就好像整個人置身於一處四面八方都是鏡子的靜室內,所見所感都是冰冷冷的鏡光,以他的心志都有一點抵擋不住,攏在袖中的五指下意識攥緊。
正在此時,一朵龐大無匹的天花由遠而近,其內自有乾坤,飛峰幽谷,煙樹雲海,外面則驚虹貫通,最下面,懸着細細密密的銀環,不計其數的雷霆繞於其上,相互碰撞,不斷有耀眼的明閃亮起,一道道,亮之不絕。
見到此,周青身上有形無形的壓力驀然一輕,消失不見,他目中閃爍出奇異的光,同樣領着人出了真陽飛宮,在外面靜靜等候。
下一刻,天花往地上一落,轟然一聲,墜在地面上,然後層層迭迭的餘色如蓮花般盛開,鋪向四面八方。在中央,一座琉璃寶塔徐徐升起。
寶塔塔身呈現一種月色晶白,拱門如虹,底層建有迴廊,塔室四四方方,塔檐、斗拱、欄杆之上,鑲嵌着日月星辰,山河大地等琉璃磚瓦。當寶塔落地,頂上綻放出無量毫光,如滿月之相,天鳴真人端坐在裡面,他頭戴九色蓮花寶冠,身披日月雷霆法衣,一雙青眸,看到周青行禮之時,不見往日的威嚴,笑吟吟的,開口道:“起來吧,我們沒這麼多規矩。”
說到這,天鳴真人目光向左丘蒙氏的文慧真人那一掃,然後繼續說話,聲音中有着若有若無的笑意,道:“規矩再多,自己不爭氣,也就那樣。”
東極青華鳴玉洞天的文慧真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她聽到天鳴真人的話,細眉一挑,幾乎要化爲刀子飛出來。
誰不知道在真一宗的頂尖世家中,左丘蒙氏以規矩森嚴著稱?這天鳴老道許久不見了,還是這樣指桑罵槐,陰陽怪氣!
不過文慧真人目中餘光瞥過站在那丰神俊朗的周青,目光閃了閃,還是沒有說話。
無他,實在是周青在亂雲洲上的表現太過出色,即使她這樣的洞天真人見了,也非常震驚。
兩位洞天真人到來後,各立一方,都沉默不言,只是頂門之上,現出自己的清氣,燦然的明光,託舉蓮花如意,寶珠玉盒,直衝雲霄,看上去在等人。
“還會有人來?”
周青立在族中天鳴真人的身旁,人在光暈裡,清秀俊逸,眸子明亮,他看着黑峪關上三道強橫的妖氣,若有所思。
待又過不到半個時辰,城下的真一宗衆人聽到水聲響起,再然後,無數細碎的燦白匯聚在一起,形成一道鋪天蓋地的冰河,所到之處,把四下的虛空都浸染上一層銳氣,殺伐之音,轟響四方。
這聲音如此之大,無數庚金之氣所形成的冰河到了城外,驀然往下一落,驚人的燦白之氣向上,如若星斗,落入世間,羣星拱衛中,出來一位披着法衣的道人,他面容清癯,看上去不苟言笑,站在那裡,自有一種威嚴,看上去比先來的文慧真人和天鳴真人都要重。
“這是,”
看到來的洞天真人身上法衣上的紋理,周青目光一亮,這個他可太熟悉了,居然是鬥雷院的標識。
洞天真人,這是鬥雷院的掌院來了!
“鬥雷院掌院。”
周青現在還擔任鬥雷院的掌旗使一職,分外明白鬥雷院掌院的份量,這是宗門中真正的大人物。
即使先來的兩位洞天真人有着身後頂尖世家的支持,但不管資歷也好,在門中的地位也罷,都遜色於對方半頭。
這一位掌院來主持大局,倒是恰到好處。
果不其然,見鬥雷院掌院前來,天鳴真人和文慧真人兩位洞天真人主動上前,打了個招呼。
三位洞天真人一到,法相各自騰空,祥光瑞氣,連綿不斷,讓黑峪關上常年的陰霾都一掃而空,落下久違的天光。
鬥雷院掌院立在九色蓮花上,擡頭看去,見不知何時,以黑峪關爲中心,撐起一座廣袤的兇陣,煞雲密佈,殺機森嚴。再細看,一杆杆大幡搖動,隱隱的,聚集上古妖影,咆哮莽古。
真的是,殺氣騰騰,陰雲慘慘,怪霧盤旋,冷風習習,或隱或現,或升或降,上下反覆不定。
此大陣,上接妖運,下連地氣,以妖之力匯於中軍,殺伐極盛,乃一等一的兇陣。
察覺到鬥雷院掌院的注視,兇陣的深處,一尊形似青牛卻一足踏空的妖主之相升起,猩紅的眸光投過來,和鬥雷院掌院遙遙相對,目中殺機如潮。
“這是佈下大陣,進行鬥陣了?”
周青跟在天鳴真人的身邊,看上空殺氣森森,念頭轉個不停。
這妖部佔據天時地利人和,行之於陣法,最能發揮出他們的優勢。而以真一宗的行事,既然亂雲洲的妖部劃下道來,他們肯定會接。
上境的強者,不管是妖主也好,洞天真人也罷,看來有着默契。
少頃,妖主低沉又充滿威嚴的聲音響起,道:“真一宗的道人,可敢前來觀陣?”
“正有此意。”
鬥雷院掌院輕輕一笑,一拍腳下的蓮花,其滴溜溜一轉,徐徐朝一個陣門進去。
這大陣有三個陣門,每一個都門戶大開,從外面看,尚是一切正常,但一到裡面,立刻昏天暗地,妖氣所化的刀兵紛至沓來,連綿不絕。
不過這樣的刀兵還沒等臨身,鬥雷院掌院這一位洞天真人頂門之上,就有一朵寶蓮花盛開,花上生光,光上再生花,一時之間,千百朵蓮花如垂瓔一樣,只一轉,就把所有的定住,一動不動。
就這樣,鬥雷院掌院如閒庭散步,大袖搖擺,隨意地觀看大陣的運轉。
“哼。”
這樣的舉動很明顯激怒了坐鎮在大陣中的三位妖主,其中一位端坐在陣眼上的妖主冷哼一聲,取下符牌,用力一搖,一股源自於上境的兇戾撲面而來。
與此同時,其他兩位妖主也有動作,整個大陣中的陰風立刻有了變化,蝕骨之意能夠讓修士如墜入幽冥黃泉,自外到內,喪失生機。
在這樣的局面下,鬥雷院掌院頂門上的蓮花開始一朵朵被削去,不過這一位真一宗的洞天真人清癯的面容上不見半點波動,他駕馭遁光,轉了一圈後,眼看坐鎮大陣的三位妖主開始準備祭出更強的神兵利刃,才大袖一展,施展神通,化爲一道金光,遁出大陣。
回到原處,鬥雷院掌院面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看向大陣。
“道兄。”文慧真人對鬥雷院掌院毫髮無損地出來,沒有任何的意外,看上去理所當然,她身後靈光如星,清氣滿地,開口問道:“這大陣如何?”
聽到文慧真人的詢問,周青等人的耳朵也豎了起來,他們只在外面,就感應到這兇陣的不凡,絕對不可小覷。
“此陣不知何名,但肯定是留下來的殺陣。”鬥雷院掌院頓了頓,組織語言,道:“此陣有三個主陣眼,六個副陣眼,一起掌控大陣,能夠對大陣進行變化。大陣每一次變化,殺伐之力都會上升一個層次,待真有九重變化後,恐怕連洞天真人都得被削去不少的道行。”
聽到這,文慧真人和天鳴真人的神情都凝重起來,他們知道,眼前這一位同輩修士可向來不會誇誇其談,有一說一。這麼來看,黑峪關佈下的大陣確實不簡單。
停了一會,文慧真人開口問道:“如何破陣?”
真一宗攻伐亂雲洲,在下面的弟子來看,好像突如其來,不死不休但在她這樣的門中洞天真人眼裡,此事並不是玉石俱焚,而是有着妥協和鬥爭。
從開拔開始,六名十大弟子進展順利,他們這幾位洞天真人只要能夠再破橫亙在黑峪關上的兇陣,那門中的這一次行動就算大功告成。
可如果破不了大陣,那真一宗的此次行動就是雷聲大雨點小,虎頭蛇尾了。不提其他,就是他們這三位洞天真人,就會面上無光。
鬥雷院掌院又看了一眼大陣,開口道:“要破大陣,說難不難,說易不易,就是針對大陣的陣眼即可。我們三人入陣,纏住那三名妖主,讓他們無法催動主陣眼,然後其他人攜帶我們的符令,封印六個副陣眼。待主次九個陣眼被破,大陣無法變化,我們就能從裡面輕鬆破陣。”
“這樣的話,”天鳴真人目光在周青身上稍一徘徊,頂門上光芒亮如星斗,道:“我們是沒有問題的。”
言下之意,要前去副陣眼封印的門中弟子來講,這一行恐怕不會容易。
畢竟按照所講,副陣眼上可是有一位堪比元嬰修士的大妖坐鎮的。黑峪關內的大妖,比周青他們在路上碰到的大妖只強不弱不提,而且他們在兇陣中,佔據天時地利與人和,更是厲害。
鬥雷院的掌院聽在耳中,明白天鳴真人的擔憂,城下的門中弟子不少,但真正能夠跟隨他們入大陣的,恐怕還是六名門中的十大弟子。
十大弟子是門中真傳弟子中的優秀者,如果折損於此,恐怕有一點可惜。
鬥雷院掌院目光掃過全場,道:“副陣眼上,只有一名妖帥層次的妖類坐鎮,而且也不是要與之死鬥,只需要想辦法把玉符擲到陣眼,進行封印即可。”
說到這裡,鬥雷院掌院的目光在周青身上打了個轉兒,繼續道:“如果有人能夠先成功了,還可以抽出身來,幫助其他人。這一次破陣,也是一次難得的歷練。”
他的話音一落,三位在場的洞天真人就看着周青等人,好似等他們這幾個門中的十大弟子做決斷。
周青目光和其他五人碰了碰,然後站了出來,林風來這一位十大弟子的首席不在,他理所當然的是十大弟子的核心和領頭人,用一種鏗鏘的聲音,道:“門中之事,我們義不容辭,請掌院大人吩咐就是。”
他還是用了點小心思,沒有稱呼對方爲真人,或者其他,而是叫了一聲掌院大人。畢竟他現在還是鬥雷院的掌旗使,按照規定來講,他還是對方的嫡系手下呢。
鬥雷院的掌院看在眼裡,面上的笑容一閃而逝,他看向黑峪關方向,道:“那就好。”
說完之後,這一位門中的洞天真人大袖一揮,飛出一道玉匣,打開之後,各有一道玉符取出,送給周青等六人,讓他們收好。
這玉符就是用來鎮壓陣中的副陣眼的,至關重要。
“都好好休息,待時辰到了,我們一起進大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