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外面天空上風雷之聲大作,從城池方向起了一道劍光,稍一盤旋,便向玄靈真陽飛宮這邊而來。遙遙看去,如一道拉長的玉帶,橫跨十幾丈,明淨無暇。
劍光銳利無匹,遁速驚人,只一閃,已經飛掠而過,到了飛宮之上,然後李碧霄踱步而出,頂門之上,盤旋着劍氣,絲絲縷縷的冷色垂在腳下,凝成大大小小的霜輪,來來回回。
他緩步而行,眉宇間的殺伐之氣隨着他的調整,緩緩隱去,很快的,就消失不見。
他是和周青一屆的門中真傳,又是世家出身,修煉真一宗五氣四法之一的《奉德斬天劍經》,天賦出衆,稱得上跟隨周青來的年輕人中的第一人。
所以即使他剛纔殺伐不斷,不知道斬殺了多少妖兵,但卻不會被殺戮浸心,心中一片冷光如鑑影。
等李碧霄來到真陽飛宮主殿,往上一看,原本片波不起的心境上卻浮現出漣漪。
在他的眼裡,高臺之上,正浮現一道斑斕的三色驚虹,其懸空而下,無數的篆文在上面生滅,如漫天的星斗,不斷排列組合,一種驚人的玄妙撲人眉宇。
恍惚間,如對星空,如臨深淵,如面山河,只一看,就有一種博大精深,一種包羅萬象,一種幽遠深沉。
微微吸一口氣,李碧霄尋到自己的位置,展袖坐下,沉默不說話。
越是跟周青待得久了,越有一種無力之感。因爲對方不但是一代天驕,修煉天資世所罕見,而且有雄心,不浮躁,腳踏實地,刻苦努力,一日更比一日強。
這樣下去,與之差距只會越落越大。
“該怎麼做?”
李碧霄垂下眼瞼,他現在所求的,並不是在短時間內追趕上週青,而是不要被對方越落越遠。
萬里之外,妖部之都。
四下古木參天,松柏成片,白雲幽幽,瀰漫四下,有一種餘寒,徘徊在左右。再遠處,隱有鐘鼓玉磬之音,一聲聲,一下下,聽在耳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威嚴肅穆。
一排排的三丈高的妖兵站在門口,妖甲罩身,背後負巨大的血色大斧頭,他們眼瞳血紅,身上的煞氣幾乎凝成實質,一看就是不乏殺戮之輩。
士垣站在最前面,這一位妖族大將披着斑駁的青銅甲冑,罩住全身,只露出一雙格外血紅的狹長雙眸,盯着外面,一動不動。
不一會,就見遠處冒出一片的金芒,萬萬千千,排空而來,如不計其數的錦鱗踏着浪。再後面,一架華麗的雲車,珠簾捲起,裡面隱隱有一個窈窕的身影,披着彩裙,輕紗繞身,難以形容的香氣瀰漫。
雲車來到近前,徐徐停下,然後珠簾一開,裡面的女子尚未出來,但先是聲音發出,道:“士將軍。”
她聲音剛一聽,如稀稀疏疏的玉色,明淨非常,可再聽,明淨之下又有一種勾人的媚意,讓人一聽,銷魂蝕骨,色授魂與。
就是士垣這樣的人物聽了,也覺得身上麻酥酥的,他運轉妖功,將之壓下,開口道:“雲姑娘,王上在裡面。”
“嗯。”
從雲車中走出來的妖嬈女子,微微仰着臉,外面的天光落下來,和她身上的香氣一磨,似乎給她披上了一層神秘的輕紗,愈發顯得白玉無瑕,她一雙勾人魂魄的妙目轉了一下,一手提裙,緩步往裡走。
來到裡面的大殿裡,她掃了一眼,來到自己的雲臺上,坐下之後。身側玉几上的青銅寶瓶上,冷光從瓶口中傾斜下來,寒色充斥四下,讓她目光動了動。
大殿之中,十幾道強大的妖氣在盤旋,有沖霄之姿,一如既往的霸道囂張,只是和以往相比,多了三分躁動不安。
畢竟再怎麼在本地稱王稱霸,但真一宗這樣的巨無霸一樣的上玄門一動,還是能夠讓自己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同僚們感受到沉甸甸的壓力的。
“真一宗。”
雲人畫這一位女妖想到這三個字,也是心裡震動,這一上玄門底蘊深厚,在所有上玄門中都是排在最前列的,雖然以往因事陷入低谷,但現在恢復過來,向外擴張,立刻就是風雷大作,震懾四方。
“不過,”
雲人畫塗着玫瑰色的指甲動了動,妙目中有奇異的光一閃而過,對於真一宗的異動,王上似乎也有所準備?
時候不大,只聽大殿之中,突兀響起一道肅穆的鐘聲,然後上空的藻井之上,花紋之中,不計其數的黑氣迸射,最後往下一落,在最中央的寶臺上,匯聚成一尊高大的身影,他頭戴王冠,身披錦繡白蟒袍,一雙略顯猩紅的雙眸,往下看的時候,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威嚴。
“見過王上。”
看到來人,大殿之中的所有大妖們齊齊起身,進行行禮,即使他們在外面再桀驁不馴,但對上眼前這一位能夠和玄門洞天真人比肩的妖部之主,也是戰戰兢兢。
高臺上的妖族王者看向下方,大袖一揮,一種莽古之氣勃發,貫通上下,直接開口道:“真一宗氣勢洶洶而來,大戰不可避免,你們都不要存僥倖之心。”
聽到這樣的話,大殿中的大妖們心裡更是沉重,似乎眉宇之間有殺伐之氣撲來,錚錚然作響。
面對真一宗的強勢征伐,即使是他們也不可能全部全身而退,肯定會有流血的。
將大殿中衆人的神情看在眼裡,高臺上的中年人神色不變,繼續道:“真一宗這樣大舉來犯,貿然挑起戰爭,亂雲洲上的諸多妖部都不會坐視不理,援兵馬上就到。”
“援兵。”
大殿中的衆妖神情好了少許,這個時候他們纔想起來,脣亡齒寒,真一宗這樣的上玄門強勢而來,整個亂雲洲不會坐視不理,肯定會全動起來。
真一宗確實是上玄門,底蘊深厚,宗門強者無數,但亂雲洲上的妖部王者也好幾位。更重要的是,真一宗不可能舉全宗之力來犯的,畢竟盯着真一宗的強大勢力不少。
半個時辰後,大殿之中統一了意志,大妖們相繼離開,迴轉自己的地盤,進行佈置。
雲人畫留在最後,見沒有人了,才走上去,開口道:“王上。”
“嗯。”
高臺上的妖部之主點點頭,猩紅的血目往下看,神情柔和了三分,道:“什麼事?”
“我聽說真一宗現在打入亂雲洲的是他們宗門中的數位十大弟子。”雲人畫長長的睫毛抖動,紫色的眼影中有着魅惑,語氣卻是冰冷,道:“真一宗的十大弟子確實了得,但還不到元嬰境界,我們完全可以派出人手,進行阻擊。”按照剛纔的佈置,他們是被動防禦,聚集力量於後面,但如此以來,隨着真一宗的修士狂飆突進,他們妖部在前面的族人恐怕損失慘重。
在她看來,何不派遣幾位妖帥主動前往戰場,進行阻擊?他們這一部也是有好幾位妖帥的,堪比人類中的元嬰修士。
高臺上的妖部王者暫時沒有說話,但他狹長的血目看向真一宗方向。
一般的人看不到,但在他這樣堪比洞天真人的強者的法目裡,從真一宗方向正有一道如扇形般的明光,綿綿長長,覆蓋了從真一宗山門到亂雲洲的一部分區域。
這樣的明光,裡面有細細碎碎的篆文,不斷生滅,一種奇異的力量在升騰,來來回回。
讓人一看,就知道這絕對是玉潤明淨,圓滿無暇,妙用無雙。
真一宗這樣的上玄門可不會輕易讓門中的十大弟子涉險,他們直接動用了門中的重寶,把亂雲洲的一部分區域輻射在其中,投入了玄妙的力量。
在被明光所覆蓋的區域,已經形成一種難以形容的磁場,一般修士不會被影響,但如果其他堪比元嬰境界的妖帥級別的大妖從外面過去,絕對會被磁場阻擋。
這明顯是真一宗劃出道來,讓這一片區域交給他們派出的十大弟子們,不允許亂雲洲插手。
這樣的力量投放,磁場遮蔽,恐怕也就是真一宗這樣底蘊深厚的上玄門能夠做到,畢竟這樣所消耗的資源非常驚人。
當然了,如果自己動手的話,這樣超遠距離的力量投放也阻擋不了自己的力量,但毫無疑問,真一宗肯定早就安排好了洞天真人在亂雲洲的外圍,他們不會坐視不理。
現在的亂雲洲戰爭剛剛開啓,還不是洞天真人層次的人物搏殺的時候。
“真一宗。”
高臺上的妖部之主面容上有着冷笑,真一宗對亂雲洲動手,恐怕也是早有圖謀,肯定連那一片被他們投放力量的區域大體有幾位妖帥都早早標記。
他們打的如意算盤,如今雷霆一動,一方面侵吞亂雲洲的地盤,一方面又能鍛鍊他們的十大弟子,都不耽誤。
不過真一宗對亂雲洲有覬覦之心,自己面對真一宗這個“惡鄰”也不是一直沒心沒肺,一直提防着他們呢。
這一次就看一看,誰得手段高明吧。
對於此,他並沒有和下面的雲人畫講,只是道:“我們妖部雖然人手不少,但跟真一宗這樣的上玄門比還是有不小的差距。正好集中兵力,囤積在黑峪關,以防被真一宗各個擊破。”
雲人畫聽了,有點不解,但她點點頭,沒有再問。
他們這一個妖部原本在亂雲洲上屬於小勢力,過着顛沛流離的生活,還是他們的王上突然崛起,才領着他們打下了現在這廣袤的地盤。
王上在妖部的威望之重,不需要多說,一言九鼎。
“那到時候碰一碰。”
雲人畫妙目轉動,按照王上的佈置,在黑峪關那,已經算是亂雲洲比較深的地方了。在黑峪關那,真一宗的修士完全處於客場,他們佔據主場。
又攻下一處城池之後,周青端坐在玄靈真陽飛宮上,看着下面剛剛回轉的衆修士,目光掃了一圈,發現衆人已經有了疲態。
畢竟他們一路攻伐妖族城池,在妖族他們的地盤上連續征戰,消耗驚人。即使有宗門提供的丹藥,但丹藥不是萬能的,消耗的法力和神意不會一下子補充過來。
事實上,也就是有着殺妖奪取功德在激烈着,不然的話,恐怕他們早就累的不行了。
“先修整修整。”
周青看在眼裡,果斷吩咐下去,他把下面的人分成兩部分,少許尚有餘力的李碧霄等人看守飛宮,其他人則抓緊時間休息恢復。
安排完了後,周青發出一道飛書,然後振衣而起,出了飛宮,到了外面的雲端之上。
他眺望遠處,連綿的黑氣,一眼望不到頭,給人一種沉沉的壓抑之感。
這亂雲洲畢竟是妖魔們經營日久的地方,越往裡走,越往深處去,這一片天地對他們這樣的玄門修士的排斥越大。
到了現在,他們在亂雲洲上的輕鬆已經過去了,再往前,就全是硬骨頭。
正在此時,一聲輕響,然後環佩聲聲,左紫陽出現,她挽着花籃,也看向遠處,玉容上有着凝重。
“左師姐。”周青約對方出來,肯定不是閒聊的,所以開門見山,直截了當,道:“來之前,門中的敕令講,我們要攻伐的區域中至少有兩名堪比元嬰修士的妖帥。我們要完成門中任務,這兩名妖帥必須除掉。”
左紫陽點點頭,眼眸之中,星芒來回。
妖帥級別的大妖肯定不遜色於一般的元嬰修士,而且在亂雲洲地界上,比元嬰修士更可怕。以兩人合魄境界的修爲,對上這樣的人物,也是一件難事。
不過這纔是門中對他們新晉十大弟子的考驗,即使再難,他們也得完成。
“而且,”
根據宗門傳出的消息來看,這一片區域是有兩名妖帥,但不一定只有兩位。畢竟亂雲洲中向來複雜,亂雲洲的妖部之主也是雄才大略,他們要是有所佈置,即使真一宗也不可能盡在掌握。
“我們得做好準備。”
周青也有這樣的想法,平靜地和左紫陽說話,他有徵伐南川大澤的經歷,可是知道不會一帆風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