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兩個多月了。”南悠希撫摸少女的頭髮,“就是在家,我也沒有停留過這麼長的時間,要是告訴你心愛阿姨的話,她會嫉妒得要命呢。”
“我不管。”茉優將臉貼在南悠希的胸腹,她的白嫩額頭和小巧的鼻尖隔着衣服抵住南悠希的皮膚。
她環在南悠希腰後的手掌更加用力了。
“哥哥還欠我一幅畫。”她的聲音沉悶。
“我哪裡欠你什麼畫了。”
“八年前,那幅我穿洋裙的,和我一樣高的肖像畫是準備送給我的吧!”
“沒有。”
“說謊!”
“我把雨院那幅畫送給你。”
凜花告訴她,對方會打遊戲,她特別準備了這兩個掛飾,想要用來打開話題。
“我聽別人說,南先生是茉優的未婚夫?”她看着南悠希的眼睛,希望從中見到驚訝來。
“再等一個月,等我過完生日就好。”茉優擡起頭,她的黑髮滑落,露出梨花帶雨的臉頰。
記憶場景顯現。
對象是面前的男人的話,她是很願意,但是,掌握決定權的不是她。
【上次來到家中的班主任今川真那,是凜花的親戚。】
“我比茉優的父親還大一些。”南悠希繼續說,“茉優小時候,沙貴和弘一很忙,很長時間都是我在帶她。”
“茉優和凜花說,她們在市區見到了熟人,實在推辭不過,要晚一陣才能回來。”今川真那放下手機,看向對面的男人的臉。
【你覺得,就是因爲你與少女太親近,才讓茉優這麼粘你,不讓你離開。】
他回想少女說的那幅畫,畫還掛在他御崎的工作室,每次回到御崎,他都會過去瞧一會兒。
“……我該回去了。”
她說悠希是自己的未婚夫,不全是爲了能讓悠希安心住在她家,不只是爲了止住流言蜚語。
今川真那順着男人的目光瞧一眼外面的黃葉,她想,男人就是那飄落的葉子,只是湊巧落在她的身前,只待風一起,男人就要隨着風,去往不知名的地方了。
【茉優嘗試兩天,發現自己無法讓你們的關係再次靠近後,放棄了努力。】
如果男人的話是真的,那她剛剛都說了什麼啊!
【那是個有些慵懶的少女,個子比茉優矮一些,性格外向。】
【你後來想,茉優也許不是在生氣,她不是惱你與別人說話的時間比與她長,而是從時間節點,從你的表情中,看出了你準備離開的事。少女不知道如何面對你,所以裝作氣惱,不靠近你,給自己緩衝的時間。】
龍宮凜花和今川真那的腳步聲遠去了,南悠希和茉優各自坐着,客廳裡很安靜。
【你下定決心,一個月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要離開這個島嶼。】
今川真那被這極具衝擊力的事實嚇住了,她仔細打量對面男人的臉,明明從臉上看,男人才二十多歲。她說快三十,是因爲男人的氣質不像是剛入社會的少年郎。
“只是過來看看她而已。”
今川真那快活了,她覺得面前的男人也不過如此了,與自己無關的事總是不過如此。抱着虛假的灑脫和說不清真假的報復心理,她問起自己打探來的消息。
“啊?”今川真那看看茉優,又看看南悠希,她的思緒像被攪在了棉花糖機裡,交纏成雜亂柔軟的一團。
那雙眼睛帶着一些滄桑,一些純淨,讓今川真那想到深山中,漂落葉的潭水。
她又低下頭,盯着自己放在裙襬上的手掌,這雙巧手在繪畫、在手工、在料理上得到過許多誇獎,可是這麼一雙手,仍然解不開她的憂愁,造不出她想要的未來。
萌黃中帶着些紅的葉子經了蕭瑟秋風吹拂,離了樹枝,飄飄蕩蕩地落下去,叫風一卷,揚向深藍的海面,像是要一頭扎入那密集的波紋中去。但是風力不足,黃葉只是往崖邊飄了三步,就落在了褐色的土地上。 щщщ ✿Tтkǎ n ✿¢O
“沒關係,今川老師不是不知道情……”
【現在,你已有了防備。】
她握緊了放在旁邊的手提包的掛飾,兩個掛飾,一個是一把劍,一個是一個香包,這兩個掛飾,一個是十分出名的遊戲中的道具,一個是十分出名的遊戲公司的圖標。
她心中的幻想也跟着熄滅了,或者說,被她自己掐滅了。
【她故技重施,說一些曖昧的謊言,想要激你氣惱,讓你敲她的腦袋,捏她的臉頰。】
【在你吐出分別的話語後,少女丟下了所有計謀,抱住你的腰,求你再等一個月,等她的生日過去。】
“老師真的信啦。”她揹着手,走到矮桌旁,彎腰看今川真那,露出得意的笑:“是哥哥騙你的啦。”
一口氣說出這些,悔意倏然出現在今川真那的心中,她本沒準備說這麼直白,她還想讓男人放下茉優,和她試試。是因爲她剛剛揭穿了南悠希哄她的謊言,男人卻沒有任何歉意,惹惱了她。
他已習慣了這種忽然而輕微的敵意,不管是男性還是女性,一旦對某人心生嚮往,又狠心掐滅了這份嚮往,都會在心中生出敵意來。只有敵視能沖淡憧憬。
他留下那幅畫,是爲了留個紀念。那幅畫是唯一一幅完整描繪出少女容顏的畫。
“漂亮JK忽然自稱是自己未婚妻什麼的,的確挺符合男性的幻想,只要有少女這樣做的話,應該可以快速俘獲對方的心吧。”
【你在這時候,明白了茉優的意圖。少女認爲,只要你在櫻之丘有了喜歡的人,就不會再離開。】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說出這樣的話,明明按茉優說的,在離開後讓時間來沖淡別人的記憶就好。
“誒?”今川真那糊塗了。
【她的想法沒有錯,但是,她低估了你單身的心態。】
南悠希低下頭,看伏在自己胸前的少女的長髮,他準備了許多別離的話語,許多或許可以緩和氣氛的俏皮話,可到了開口的時候,那些話都不再能說出口。
解決這份敵意的方法很簡單,只要他熱情一些,讓對方心中生出“說不定我可以”的想法,敵意就會快速變回憧憬,並多出一份歉疚來。利用好這種轉變時產生的歉疚,就可以讓對方幫自己辦一些事情。
【這樣,你們一個月後的分別,才能是真正的告別。】
“這樣啊。”
【少女給你介紹了她的朋友,龍宮凜花。】
“凜花讓我們等一等。”今川真那低下頭,她隱隱猜測到了兩個少女的打算。
【你在月曆上圈出三十一天後,那就是茉優的生日。你又將今天的日期劃去,代表時間的流逝。】
“那你和茉優……”
“是未婚夫哦,不過,還要哥哥點頭就是了。”茉優壓一壓裙襬,坐在矮桌旁:“我也不是一定要哥哥和我結婚,今川老師要是能討哥哥喜歡的話,給老師也行。”
男人盯着外面的景色,眼神飄忽,他一腿縮着,一腿彎着膝蓋撐在地板上,他的神態和他的眼神一樣,像飄蕩在空中的葉子。
【促使你疏遠少女的想法,真的是這樣的嗎?】
【在與今川真那交談的過程中,你忽然發覺到了自己情感的不對勁,你因此違背了冷處理的計劃,惹出事端來。】
【茉優將龍宮凜花介紹給你,有着更深的意義,她放棄了在自己身上努力,選擇了藉助外力。】
“啊哈!”茉優從後院跑進來了,她忽然地高呼打斷了南悠希的話。
“我要全身的畫!”
“抱歉。”今川真那的肩膀顫抖起來,她漲紅了臉。
【你啞然,感嘆少女真是不放過任何一個機會。她以爲,你因爲離別而產生的愧疚,會同意她的請求。】
他想,也許應該繼續八年前沒完成的事,將那幅畫送給茉優。
【你只是淡淡的否定,別說舉止,就是話語都很正式。正式即是疏遠。】
成年人與少年們的區別,便是會主動熄滅不可能的火焰,連一絲幻想的餘燼都不留,並在這慾念的泯滅中,生出一絲虛假的快活來。
男人的眼神很快從屋外收回了,從飄忽的狀態,變爲了聚焦完善,看着她的狀態。
【你答應下來。】
南悠希伸出手,拍拍她的腦袋,安慰她。他沒有責怪少女的意思,這個年紀的少女,犯下一些令人失笑的錯誤再正常不過。
【這幅畫是給少女看的,你用這倒計時般的方式告訴茉優,這次你十分堅定。】
在離開御崎後,少女因對男人的思念,常幻想自己和他的重逢,在那幻想的基礎上,她努力思考,要怎麼才能在重逢後的第一時間討得男人的歡心。
她從電視劇、從漫畫和小說裡,得來了現在用的手段,包括她在慾念上調侃悠希,也是出自對故事中少女的學習。在那些故事裡,男主人公們都很開心,並且所有故事的結局,都是男主人公與虛假的未婚妻永遠生活在了一起。
【她們安排了學習會,叫來今川真那,然後兩人一齊爽約,讓你和今川真那兩個人待在家裡。】
“嗯。”
【晚上,茉優又抱着枕頭,拉開你的房門。】
現在承諾下來,茉優會高興嗎?不,她不是想要那幅畫,她只是想要自己留下來。
【你們相敬如賓,她像是旅店的老闆娘,而你是前來遊玩的客人。】
【第二日清晨,少女來到你的房間,想要叫你起牀。發現你已經坐在了牀鋪邊,她心中生出隱隱的不安,這份不安在見到月曆後明確下來,又在你洗漱時沒要她的服侍後達到了頂峰。】
“可以把伱添上去。”
“小姨,媽媽打電話叫我們了,我們走吧。”龍宮凜花也從後院進來,她拉住了今川真那的手,往門外去。
“誒?”今川真那一怔。
“……”少女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少女跳上地板,她穿淺藍色襪子的腳丫踩在地板上,踏出一連串沉悶的聲音。
“我覺得,哥哥說不定會喜歡這樣的感覺。”茉優低聲說。
“南先生已經快三十歲了吧,茉優才十七歲!這種由上一輩定下的婚約,在現在這個時代,不太合適吧!”
【你看出來,從你登上島嶼開始,茉優就在努力延長你們共處的時間。】
歌島的大部分樹木是常青樹,僅有幾株特意移植過來的,會在深秋中生出泛黃的葉子。
今川真那看看茉優,少女垂着頭,正坐在南悠希的對面,南悠希依舊隨意地坐着,他看着少女。她沒能弄清事情的真真假假,但她明白了,兩人的情感有些複雜。
【你的臥室裡掛有一個月曆,這是沙貴和弘一的公司印製的,日期下面繪着企業榮譽的畫。】
“不只哦。”南悠希回答說。
【是茉優用青春的情感和活力拆下了展示玻璃,你沒能經住誘惑。】
“非常抱歉!”她雙手撐着地板,將額頭抵在地板上。
【茉優想要通過凜花的關係,撮合你和班主任。】
不過,南悠希沒有要今川真那幫忙的事情,他打了個哈欠。
“茉優是這麼說的。”南悠希瞧出面前女人的敵意來。
“我覺得沒有說謊的必要。”南悠希看着她的眼睛,沒有順少女的意糊弄過去的打算。
“把老師騙過去了呢!”茉優擡起臉,吐出緋色的舌頭,故作歡笑。
朝霧家門外的一株就是其中之一。
【你拒絕了她。】
她過來時精心挑選的衣裳,精心搭配的飾品,沒有能引起對方的任何注視。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南先生還裝作姓朝霧,說自己是茉優的哥哥。”
她失敗了。
如果撿到這樣的葉子,她一定會仔細處理,認真製作,將它變成最好的落葉標本,擺在書桌上。
而且,今川真那的臉頰微紅,是很帥氣的葉子。
男人回答的聲音傳來,這份聲音一樣縹緲。
【在登上歌島時,你將這次重逢當做一次緬懷,一次站在展示玻璃的外面,止於視線,無關觸碰和內心的觀賞。】
少女擡起頭,悄悄瞥他的臉。
“那裡面沒有我!”
【你想讓你們的關係回到你最初的,你通過觀賞緬懷女孩,少女通過觀賞緬懷小時候的計劃中,觀賞含有時間短暫的意義,含有分別的預言,沒有一份展覽能永遠持續下去。】
“那哥哥……?”茉優露出淺淺的笑。
“那是JK,不是茉優。”南悠希說,“我和茉優的關係,不用那樣的幻想。”
“騙人,要不是我說那樣的謊,哥哥早就離開歌島了吧!”
“前幾天,茉優普通地讓我不要走,我不是就留下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