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會面在藏人和藥王寺的談笑中結束,期間林君沒有再多說一個字,或者說他根本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即插不上話,也不想說話。對於樂園的事,林君一直都是從伊莎貝拉和藥王寺那裡獲悉的,也一直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看法。但同時,林君也始終以爲藏人也是這樣的。
現在,這些卻都成了他一廂情願的天真。藏人知道多少?全部嗎?爲什麼沒告訴他們,甚至連蛛絲馬跡都沒提及……林君不知道藏人是不是爲了不給他帶來不必要的不安,還是像出於伊莎貝拉那樣對他不信任,纔會選擇不告訴他這一切的。但就這樣被當成傻瓜一樣,恐怕任誰都高興不起來吧……可能,他只是局外人,對這場戰爭毫無裨益,因此纔不需要知道。
白龍呢?
她先於藏人存在,也是從那個時期過來的嗎?她對一切聽之任之……儘管早就習慣於她漠然的態度,可她,難道她也是這麼認爲的?同伴不同伴,都只是他一個人白癡似的臆想?
“要來南館嗎?”
簡直是在齒縫間費了好大力才含混不清地擠出了這幾個字,林君無語地看着七海狼吞虎嚥似的邊大口嚼麪包邊試圖繼續說話,他以前還從未見過哪個女生有這麼驚人的吃相和食量……也不對,論食量,還是有着超級塞亞人之胃的白龍誇張些。
“南館可是大大的歡迎你哦?怎樣?”七海追問道。
“我說你啊……現在可是上課時間,就算不把我當老師,你也不能這樣大刺刺地吃東西吧?你是女孩子啊。”林君想都沒帶想地答非所問了,他覺得徹頭徹尾的邊境人的自己目前無論住在哪裡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女孩子就不能大口吃東西了?”七海反問他,接着用百利包的牛奶把堵在嘴裡的麪包衝了下去。“憐香惜玉一點嘛,我早上睡過頭了,沒吃上早飯。”
“你睡過頭又不是我的錯……”
“我啊,可是紅豆麪包黨的。”七海若有所指地說道。
“……你知道那件事啦?”想起風花遭遇藏人那一幕,林君忍不住笑起來。“你告訴那些女生了?還是聽風花說的?”
“NO、NO,都不是。”七海搖着手指說,又去撕開另一個麪包的外包裝。“情報這東西,只要不說就不會存在。風花怎麼可能會把讓她丟臉的情報宣傳出去?”
“哦。”林君興致缺缺地應了聲,不再說話。自那天后,他和藏人都沒有遇到過風花,更別提廝殺了。不知道是什麼能讓那個可怕的狂暴女安靜下來。還是說,她是那種要報仇十年也不算晚的人?可看來不像那麼能沉得住氣。
“其實,你不覺得北館已經有敗像了嗎?”七海無所事事一般地問道,撕咬着麪包,一會兒沒看她就已經吃掉多半個了。
“怎麼說?”
“北館已經損失了一個舞姬了吧?”七海說道,不愧是天字第一號的情報員。“雖然是同爲北館的藥王寺老師自己乾的,但你不覺得這是南館在背後搗鬼嗎?”
“你的遣詞讓你很不像是南館的人啊……”
“哈,開什麼玩笑。”七海理所當然似的說道,“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我只是選擇了有利那一方駐紮而已。情報員只能中立,偏袒某一方就會立刻被另一方幹掉。”
“哦?”
“以鞠月一貫的做法,她肯定會讓北館不攻自破。不過手下的人就不那麼能忍了。”七海說着,突然拿了一枚銅錢出來,在食指和拇指間圈起來。“買一送一,我給你個關於北館的好情報吧?”
“隨便。”
“你這是怎麼了?”七海不解地問道,這裡的新鮮事很多,她還沒見過誰能在情報前消極成這個樣子。“平時我說要給你優惠,你不都會繼續和我討價還價嗎?”
“原來我是那種吝嗇鬼啊?”林君略感汗顏地反問。
“算我說錯了,你是窮鬼。”七海糾正道,但對林君而言她這種糾正不糾正都沒差。“啊,我知道了。”七海突然反應過來。“他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所以你寂寞了吧?就不想再去管南北館的事了。那我以後天天找你聊天,好不好?”
“我可沒那麼多錢……”林君不禁笑道,託這小姑娘的福,他也察覺到了鬧小心眼的自己有多難看。
“就當我是富有愛心的義工吧。我又不是律師,只是聊天不會問你收費的。”七海砸吧着嘴,將她吃剩的包裝袋互相塞成一團,在手裡捏着。“其實你也不用沮喪。”她轉而說道,想了下,賣起了關子。“好吧,吃飽了,算我心情好,送你個情報,要不要?”
“白送的當然要了。”林君無所謂地說,探手把那團殘骸拿過來,掂量後,一下就投進了路那邊的垃圾桶裡。
“好準……”七海不禁感嘆了一聲,然後才說了下去。“這個情報就是,舞姬之戰和你有關係,而且還是很大的關係。所以別以爲你真的可以當局外人,我這可是爲了你好。”
“跟我能有什麼關係?”林君奇怪地問她。
“嘖嘖,又陷入黑暗了。”七海假裝老熟地擡手去摸林君的頭,後者只是用餘光瞥了她一眼,並沒避開。“哎喲……你的頭髮比我想象中要硬得多啊,看着那麼清爽,我還以爲會是軟飄飄的……難不成你每天起來都會花大把時間在塑型上?這可是個新情報……”
“天生的,別折騰我了。”林君都怕她了,微微側身把她的手拉開。
“什麼嘛,我都說送你個情報了,”七海嘟囔着說,“只是摸摸頭髮怕什麼?又不是要侵犯你……”
“我的老天……”林君被她驚世駭俗的遣詞震住了。明明是個小丫頭卻總是裝得很老成很了不起,做出的舉動卻還是很孩子氣,讓人又好氣又好笑。
“留心聽着。”七海索性正色道,“設定中,黑曜之君和舞姬一樣都是會轉世的。原著裡分別有兩個黑曜之君,一個是學生會副會長,一個是一個舞姬的弟弟。雖然我們很肯定這回的黑曜之君就是這個世界的神,但也不代表他不會以從某個普通人的體內轉世的方式出現啊?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他的,爲所欲爲當然都由他了。”
“什麼意思……”林君不否人自己一知半解。
“爲了迎接那個神,無論鞠月一派還是藥王寺一派,她們都做了萬全的準備。這裡,根本就不會出現多餘的人。所以說,黑曜之君最可能是……”像樂見到人們驚訝的表情,七海的嘴角揚起來,掛着無所顧忌的壞笑。接着,她的嘴脣輕輕地動了,悄然無息的吐露出——“拉倒,這麼扯的事我纔不會相信。”林君果斷地說道,壓根不管七海的反應。
“唉……”七海嘆起氣來。“所以我最討厭意志堅定的人了。”
“因爲不能讓你騙錢吧?”林君揶揄道。
“你怎麼知道我在騙你?”
“你只告訴我要送我一個情報,這個情報就是舞姬之戰和我有關係。但接着你又說這回的黑曜之君是這個世界的神,還有可能以轉生方式出現,還說他是……總之,加上前面的這就算是三個情報了。你會這麼便宜我嗎?”
“你不傻嘛……”
“……誰告訴你我傻啊?”
“沒什麼,情報有誤而已。”七海仰面倒了下去,呈大字毫無防備地躺在林君旁邊的草地上。“你不想知道爲什麼和你有關係嗎?”
“想啊,不過問你不如等它發生。”林君平和地說道,“既然跟我有關係,它就遲早會發生,我不着急。而且我從青井那聽說了,在無償的情況下,你總是會故意給人模棱兩可的情報,讓人分不出是真是假,很容易產生誤會。”
“她居然這麼說我……”七海臉色很臭地嘟囔道。
“你不知道?那一報還一報,咱倆扯平了。”
“……你學得很快嘛。”七海無言地說,她是聽說林君學東西很快適應力很強了,但不知道他在語言上也會這麼較真……還以爲真的只是個普通的大老粗呢。
“你剛纔說跟北館有關的買一送一的情報是什麼?”林君轉過臉又復問道,這戰爭要真和他有關係,就不能不去顧慮了。
“從工資預算里扣還是付現款?”七海立刻變成了徹底的生意人。
“……下次我把工資卡帶來送給你。”林君許諾道,反正他也用不到那些錢。
“真的?”七海樂起來,乾脆應允了他的透支,說道,“你買的情報是,風花蓄謀要揹着才藏去找藥王寺逼着她放人。現在藥王寺對娑羅室伐底的對策完成,她已經不會天天守在北館裡面了,所以風花打算狙擊藥王寺。這個情報對北館來說很重要吧?不要小看風花哦。然後,送你的情報是,薩菲爾自由了。”
“薩菲爾?”
“對,他沒有利用價值了。西爾斯財團也不至於真的要殺那麼小的孩子,他已經憑自身意志消失了。嗯……你可以用重生這個詞來代替。”
“……哦。”不要總是讓他意識到這裡是冥界啊……林君無奈地想道,每次這麼想都會覺得很沒有真實感。真是的,在現世裡的人誰能想得到陰曹地府竟然會是這麼個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七海的情報也不是完全沒意義。風花之所以沒來找他或藏人報仇,估計就是因爲她將言葉的事排在了前面。但藥王寺,也沒那麼好對付吧。只是也不得不說,北館整個看下來,似乎只有藥王寺算得上厲害……且不說被迫參與的特梅德,伊莎貝拉上次見了才藏也只能選擇跑路,北館的舞姬……還有修女?白銀?纔來的見習修女也是?
“七生,先不說情報。”林君叫道,直接喚了七海的名。雖然這種叫法就師生而言有些過於熟絡了,可七海也一直都沒有反對,他才就自然而然的如此了。“你主觀的想法是什麼?你認爲她們誰纔是對的?看現在的形勢,大部分學生都是支持南館的吧。都說南館的主張是正確的,都希望舞姬能團結起來不要參加那麼殘酷的戰鬥,合起來去反攻那個聽名號就不像正義人士的黑曜。可爲什麼……爲什麼我覺得北館也不像反派啊,反而是鞠月,讓人弄不清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怪怪的。”
“不知道你是敏感還是遲鈍……”七海面無表情地說道,“這個世界和我們曾經逗留現世其實在本質上沒有區別,都沒有絕對的錯與對。只是得到大部分人支持的那一方很容易變成正確的罷了。在本來穩定的時期突然獨樹一幟地冒出來搖旗吶喊別的意見,自然就會被認定是錯誤的。實際上,每一方都對她們所抱持的對錯有她們獨自的看法吧。我沒什麼主觀上的意見,只要不牽扯到我,我就只想當個局外人。”
“……你?”林君一時啞然,七海這段話給他的感覺……七海還是七海。
“哎喲……別這麼嚴肅嘛。”七海訕訕地擺擺手,笑道,“這是真實之眼的規矩啦,凡是被問到那種無聊的問題,我們都要給這個回覆,算是最權威的官方回覆了,代表我們的絕對中立。”
原來如此。林君不知怎的有點如釋重負。“你啊……人小鬼大,太早熟人生會少很多樂趣的。”
“我當然知道,可已經熟了我有什麼辦法?”
“說你胖你就喘……對哦,”林君想明白了。“你已經在樂園裡不知道呆了多久了,正確來說,我是不是該叫你歐巴桑了?”
“歐……歐巴桑?”果然,是女人都受不了這點。“你以爲是你雪夜啊?少在這給我亂說話啦!”七海佯怒道,“要不是他長着一張好看的臉,還和風花一個模子,他早就不知道樹了多少敵了!”
“……看來你和他很熟。”說到這裡,林君倒想問一問了。“你見雪夜了嗎?他一直在南館呆着?”
“算是吧。”七海氣哼哼地說道,誇張地顯示出自己的不滿與未消的餘怒。“等到他想出來時自然就出來了,大概還是不想見到你們。”
“算是?爲什麼不想見我們?”
“你傻啊?當然是因爲他現在在南館,你們在北館啊!”
“呃……我傻,所以我能不能再問一句,您怎麼會這麼生氣啊?”
“……送你一個情報亦是一個忠告,年齡是女性的禁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