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該說慶幸還是值得惋惜,雪夜所期待的劍術大賽終究還是沒有舉辦。
先是店長外出,再是繁忙的應試期,再之後,就要到換天的梅雨時節了……每個人都理所當然地陷入了忙碌與焦躁之中。雪夜的失望在中間顯得那麼渺小,可說是無足輕重。不過這也是得益於他能安全上壘地拿到足夠的學分,不然他恐怕會比誰都急得厲害……只是這,可可憐了林教授了。
一邊要儘量上班,一邊要幫助他底下那幾個當真是稱得上不成器的學生們準備他們本分應做的課業……偶爾,林君會萌生出一種寧可再回到巴貝爾重新做文案工作的念頭。儘管那也不是什麼好選擇,但若是非要兩者相較,那還是在巴貝爾自在些……至少那時的他不算是研究人員。
不過看百香堂的樹……雖然沒有結果的跡象,可沒想到長勢還蠻不錯的。結果,難道是要到秋天嗎?好磨嘰人的任務……
仰天打個哈欠,林君懶洋洋地靠在店裡臨窗的椅子上,無聊地看着外面三三兩兩的行人。這一時刻,是他和藏人留守,白龍照舊留院……雪夜和米娜去機場接鞠月——現代的魔女只需要護照就可以了,用不着不知冷暖又違反航空法的飛天掃帚。
“GutenTag!”
剛入門,鞠月就用德語打起了招呼。聽起來倒很是那麼回事,不知有沒可能是她原本就會的。畢竟照雪夜的觀點,鞠月是擁有上百年曆練的大姐頭,語言這種可論記憶和習慣的東西難不倒她吧……
“怎麼這麼沒精打采的?”鞠月邊說邊誇張地對林君擺出一臉的無奈。說起來,出那麼遠的門,她也依舊是一身輕裝,飄逸得緊。只是再看她身後就能明白其中奧妙了。米娜兩手空空是沒錯,可雪夜就要被壓塌了,連店門都不好進來……
“這都什麼……”來不及迴應鞠月,林君先趕忙上前接過雪夜一手裡的兩個旅行袋。還怪沉的,只去了幾天而已,他不記得鞠月出門有拿這麼多行李。
“禮物。”鞠月萬分友善地笑道,這使得林君不禁在想她若能把這友善分給雪夜千分之一都是好的。但若要讓這二人十分友善的相處,怕是很難。一山容不下二虎,除非一公一母……是誰說的這話?果然凡事都有例外啊。
“有給你們的,也有給其他店長的。”鞠月也不急拉開包曬曬寶貝,只是口頭說道,“都是能代表當地特色的旅遊紀念品……藏人呢?”
“被大柳叫走了。”林君回答,當個受植物歡迎的大忙人還真是辛苦。
“哦……白龍還在院子裡嗎?”
“沒錯。”
“辛苦了。”鞠月莞爾地說,“我料想也是隻會變成你一個人看店……大柳找藏人做什麼?他不會又想重演當年綁架御子柴逼他給自家當店長的鬧劇吧?”
“不用擔心,藏人沒那麼好綁架。”林君毫不在意地說。其實要真說起來的話,反倒是藏人那張堪稱天生笑顏的臉用來綁架人簡直太合適不過了,整個一無法質疑且無法拒絕的人畜無害,誰能把口蜜腹劍之類的詞和他聯繫到一塊兒?
“我寧可我被綁架……”另邊,雪夜虛脫地倒在座椅上。八成是把自己和被地主老爺壓榨的大長工給將心比心牽扯到一起了。
“你更不好被綁架吶,因爲會咬人。”鞠月一臉純良地說,“身爲店長,我是不是該在門口掛個牌子提醒來訪者多加小心呢?”
“店內有狗?那不如在我脖子上掛個‘我會咬人’的牌子來得更有效。”雪夜自暴自棄地提議。
“好的,我會準備的。”
“喂……大姐頭……”
“好了!”鞠月突然大聲說,硬是把雪夜想說的話給頂回去了。無力地看着她,累到麻木的雪夜只是動了動嘴,沒再吐出半個字。“很好。”見狀,鞠月貌似心滿意足地接着說道,“你們知道我爲什麼要這麼急着回來嗎?”
“爲什麼?”請假次數那麼多,再不回來她助教的本職工作可怎麼辦啊……林君耐心地聽着。
“因爲就快到七夕了啊!”鞠月的語氣隱隱給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七夕還早着呢吧?”林君看着手指算了算。“少說也要到八月底了,連梅雨季節還沒到,七夕還早着呢。”
“要準備啊!”鞠月頗具威嚴說道,“如果不把握好七夕,想讓樹開花結果就至少要等到復活節,聖誕節,新年,甚至是明年的情人節了。”
“……我們的樹,是靠節慶氣氛成長的嗎?”林君有點無語。“黃昏巷最熱鬧的節日就是萬聖節了,可離萬聖節也太遠了……”
“離明年情人節更遠。”鞠月實事求是地說,可末了,她卻又不着急了。
直到行李全都打點好,多數禮物也都分各店員送出去了,還有大致整頓了下店內這幾天她不在時的那慘不忍睹的業績,最後又待到藏人回來,老闆娘已經褪下旅行歸來的風塵,在悠閒地喝着她所泡製的花草茶了。
“真是不知道還輕鬆些吶……”鞠月先帶着揶揄與諷刺地意味說道,“乞巧節,七夕之夜是很重要的。除了要在竹節上懸掛祈願外,當然最Lang漫的事還是和情人一起觀銀河了……”
“歐巴桑……你又不是媒婆,怎麼老是……是老女人的敏感嗎?”絕對不是錯覺,雪夜的措辭越來越危險了。不過,也確實不得不說,鞠月來到百香堂後的表現實在是像能夠承擔八卦天后這一特別稱號的媽媽桑了。
“哪裡。”鞠月承讓般地說,罕見地沒有進行反擊。由此可見她對七夕的關注程度要勝過雪夜的失禮。一把打開蝙蝠堂店長回贈的百摺扇,鞠月掩着嘴呵呵地笑道,“各位已經有人選了嗎?”
“……沒有。”林君緩了下說,即使他不否認自己剛纔是有想到一個人。
“喔……要讓她獨自一個人孤寂地站在那片星空下嗎?”鞠月看着他說。
“可是問題在於……可能是出自我吧。”林君也不怕被她笑話了,他只感到很迷茫。“月季的花期很長,四季都可以開花,更何況是現在這時節……可自從上次雪夜帶她去參加校慶舞會後,她就再也沒出現過了……”只剩下一支花的形態……而且還是全開的,怎麼看都不像是沉眠。
“你是說翡翠?”雪夜搭腔說,“月季不會睡覺嗎?”
“會。但在這裡應該只限於沒有黃昏的晚上,其實我也問過其他店長……”鞠月輕描淡寫地說道,“除了部分冷血動物必要的冬眠,這裡根本就沒有那種會長眠的植物。即便是再冷,也是可以現身的。”
“所以我說,可能問題是出自我,”林君毫無辦法地聳聳肩。“但我真不記得我有做了什麼讓她討厭的事……”
“那就先道歉嘛。”鞠月很瞭解地說。
“我倒是想。”林君搖着頭笑了笑。“她又不現身,我就只能對着花說話,可對花說話她也不給反應,現在我也不知道還能怎麼辦了……這裡的正常現象對於身爲園藝工和花匠的我們來說是指人形,她不現身就不一定能享受得了黃昏巷的陽光,長期下去很不好……”
“很着急吧?”鞠月好像有點幸災樂禍。
“……有點。”林君依舊沒否認。
“那就更要把握好七夕了。”鞠月轉而說道,“去好好約她如何?就算是花的形態,她也應該聽得到纔對。”
“唉……”林君只覺尷尬,這麼長時間了他還是沒習慣當花癡。索性,“鞠月,你常在店裡,要是見到她就幫我把這個給她吧。”
“什麼?”
鞠月好奇等着,看林君從儲物間拿出一個附有緞帶卻包裝簡單的禮盒,上面還夾着張標明“已預定,勿動”字樣的卡片。將那卡片抽出塞進口袋,林君把盒子放在鞠月面前的桌上。
“是我給她的回禮,這都什麼時候了……”林君有點心煩意亂地說。本來應該白**人節給出的回禮,可卻……害他都不好意思給她了。雖然這不能怪他,可也遲得太狠了點,氣氛都沒了。
“哦喲,還有這種東西。”鞠月像是驚喜地說,“七夕送給她不是也很好嗎?”
“總之你就先幫我收着吧。此一時彼一時,要是她……睡醒了,我七夕會送別的。”林君推搪道。還七夕?那不更遠得沒譜了?
“好啊……”鞠月樂呵呵地收下了,看着心滿意足,彷彿那是給她的禮物。
“七夕嗎?”正在林君最爲尷尬的時刻,藏人出聲了。很有解圍的意味。接着藏人又似有所想地說道,“鞠月,七夕和我們的院子有什麼關係嗎?在下看你好像很注重這個……”
“嗯嗯,當然有關係。”鞠月笑着說,“事到如今,紳士們,也該是讓你們有點自覺的時候了。”
“什麼啊?”雪夜身體向前傾了傾。
“不知各位有沒有發現……我們的樹是靠什麼成長的?”鞠月反問。
“……不知道。”
“是思念。”
鞠月露出她甜蜜的笑容,收起扇子,另手託着扇端,很富有感情地說道,“只有生物或物品萌生出的思念之情,才能讓百香堂的‘樹’成活。雖然親情友情間的思念也是很強烈的,但這遠遠也比不上戀人們之間那種幾近盲目的相思……所以!如果想讓樹開花結果的話,你們就都給我去戀愛吧!”
“這什麼鬼樹啊?”雪夜哭笑不得地說,嗵得一聲靠了回去。
“靠思念成長的樹,就相當於是在靠人們的心力成長了吧。”米娜忽然搭腔,她最近似乎總是在發呆。
“……嗯,也許是這樣。”鞠月含糊地點頭道,看着她。
“難怪我這一陣老是再休息也覺得好累哦。”米娜大出人意料地說,仰天打了個哈欠。“你們不覺得這棵樹很像是樹妖怪嗎?”
“妖怪?”
“會吸人精魄……”
“還、還是叫精靈比較好吧……”雪夜提議道,“我最頭大那些砍都砍不到的妖魔鬼怪了,連劍氣都傷不到的鬼魂幽靈最噁心人……”
“你試着砍過?”或者說,見過?林君有點無語地問。
“沒,想象中砍過。”雪夜聳聳肩。
“想象……”
“樹妖……我倒不認爲它是妖怪呢。”鞠月輕輕搖着紙扇,思忖着說道,“就拿黃昏堂的樹來做比較,黃昏堂的樹是靠萬物的心情成長的,和我們店裡的樹很相像,是同種類型。只是我們的樹要更爲挑食一些。而我從沒聽說過,黃昏堂有誰被那棵樹影響得……心力憔悴。”
“說的也是哦……”米娜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她這樣下去,沒問題嗎……林君忍不住擔心起來。米娜的情形讓他想起了一件事——在巴貝爾被夢魘巫女的ESP襲擊並導致進入長久雷姆睡眠的皆本……當時賢木就有說過,若是不解除ESP,皆本遲早會死於精神衰弱,只是時間問題罷了。那麼現在的米娜……如果她持續不間斷地使用夢見堂的枕頭進入比一般朦朧不清的夢感知力強烈數十,乃至數百倍的夢境……
“你們難道沒發現嗎?”那一邊,鞠月又說道,“自從情人節的熱度過後,樹的成長就變慢了很多。再加上很多花都進入了短暫的修養期,我們的院子目前根本就沒有一點思念可言。”
“毒菇們不是很恩愛嗎?”藏人問道,讓樹成長的原因,他確實是猜到了,但也根本不打算爲此讓自己去談什麼戀愛。
“那是不夠的,它們愛起來就跟單細胞似的。”鞠月無奈地說,“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要足夠熱切的愛戀才行,不能實現的相思之苦也不錯,撕心裂肺,肝腸寸斷,越強烈或許能量也就越大……但樹也應該是喜歡美好事物的吧?”
“哼哼……”雪夜突然放出壞笑,一副非我莫屬的德性。“原來是這樣啊,這種時候,就需要依靠我和我的白……”話音未落,只聽噹的一聲,坐在雪夜對面的白龍不知把什麼東西丟了出去,正中雪夜額頭。
“不要以爲我一直不阻止你,就可以任意妄爲。”總是事事都漠不關心的白龍以罕見的高姿態說道。
“可你還是很在乎吧……”雪夜捂着額頭說道,兩眼緊緊擠着。雖然他聽說過白龍很厲害,但也萬萬沒想到她力道會這麼大。
“老聽你那麼說,不在乎纔有鬼。”林君帶着揶揄笑道。
“我是說在乎我啊,既然能這麼說,那就證明你一直有在很仔細地聽我說過的每一句……”
這次,林君看清了。被扔出去的是勺子。再看桌子上,上次應該是被喝空的茶杯了。
“你最好別再招惹石頭流大師了。”林君提醒道,“現在是在店裡,要是在院子裡,你會被散彈槍打到的。”
“是嗎?可我說的是實話啊!”雪夜強調道,他覺得他的理解應該沒錯。
“……閉嘴。”白龍啞着嗓子說道,她似乎很不擅長應付這類人。
“被我說中了所以不好意思了嗎?”雪夜樂滋滋地問道,“再坦誠一些嘛,我們相親相愛的話,樹也會很高興的。”
冷漠到足以凍傷人,白龍面無表情地站起身,順帶抓走了案上的香爐。
“又要去院子嗎?”鞠月隨口問道。
“別害羞嘛,我保證會讓你變得幸福快樂!”雪夜跟着大聲許諾。
“你知道不知道你很煩人啊?”鞠月打斷他,但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若不是雪夜很堅持的一頭熱,院子裡樹也不會失去養分……果然還是年輕人,真是有活力。他招來的狂熱追隨者們也功不可沒。
“我覺得她不討厭我呢,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辦吧?”雪夜狡黠地笑道,“有的人嘛,對於喜歡這種事,總是要對方明白地說出來纔會知道。如果只是在一旁默默守護之類的,是永遠沒辦法變成第一位的。”
“而且就算不喜歡,”林君平聲平調地說,純粹調侃。“拒絕的多了對方還一直死纏爛打的話,只要不是太差的人,就會慢慢地生起好感,再加之習慣於任性,就會變得可以接受對方了。”
“……不愧是教授哎。”雪夜作勢驚歎。
“你很瞭解女人嘛。”鞠月端起花茶,小口抿着。“女人確實是很矛盾的,就算不喜歡,也很容易因爲受感動而誤以爲自己也喜歡上了對方。但是這樣相愛,誰都不會幸福。感動和愛是兩回事,如果分不清,日後會讓付出愛的一方受到很大的傷害。”
“歐巴桑也好厲害……”
“不想被她害死的話,最好就離她遠一點吧。”鞠月自認友好地說。
“什麼害死啊?”雪夜不解地問,“說的跟殺蟲劑一樣,離她近就會被毒死……喂喂,你意思是,我是蟲嘍?”
“還是大害蟲。”鞠月首肯道,“不過你喂什麼喂啊?說殺蟲劑的人好像是你自己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