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是在跟他客氣?此時,興致越發低落的破君索然無味地瞟着左右櫥窗,試圖物色出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反正作爲“領養人”,他自認義務是盡到了,是真珠自己不選,他也無能爲力。他最不會處理這種事了。可終歸還是……
“在我耐心還沒用完之前,你最好把你想說的話都說完。不然以後可別後悔得哭出來。”已經可以算是用完了。破君心情頗有些不悅地說,幾乎能稱得上是惡人先告狀級別的興師問罪了。
“我這個人比較專斷,任性,還目中無人。只能用我自己所能想象得到的方式來對待你,但是不可能總是一味的付出。我不是什麼好人。脾氣也很糟糕。要是你說出來的話不能讓我完全理解到你的想法,惹你不高興我也沒辦法。別跟我抱怨。可是現在,你什麼都不肯說,那就是以後該怎麼樣都是隨便我了的意思。不過你這種態度若是想表達的是不喜歡我,想離開的話,也完全可以。反正證件方面,乃至落戶的房屋巴貝爾都可以幫你搞定。只是別指望能脫離巴貝爾了,你的超能度不允許。”
話剛一說完,注意到身旁的真珠停了下來,破君便也跟着站下。起初他還能模擬這小子的思維猜出他的想法。可現在,卻完全不行了。他最討厭所謂單方面需要照顧或必須負責這種事。
“但是,要是你選擇留在我身邊,就表示你不會背叛我。也不會在我不允許的情況下離開我,這其中還包括不會比我先死去。這點,希望你能想清楚。要是你認爲自己做不到,就算你不想走我也遲早會把你趕走。雖然對你很抱歉,但是沒辦法,我這個人就是有點病態的偏執,不太喜歡遇到出爾反爾的……”
本不想這麼說的。錯愕地掩住口,破君暗暗裡對自己感到有些訝異。他本來只是想帶真珠出來散散心,好好安慰安慰他的……果然不適合矯情的裝模作樣,也自私的夠可以了。破君不屑地搖搖頭,又自嘲地笑了笑。真是想不發現都難,原來這是繼萬歲爺之後,他頭一次有主動接觸人的念頭……之所以會突然對這隻順手撿來小貓小狗變得這麼斤斤計較,大概是那些混沌不清的記憶有點讓人難以安心吧。也可能只是太無聊的關係。
“抱歉,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破君換上還算坦然地笑容,繼續說道,“有點嚴重了,你不要介意。不用管我。你可以隨時離開,沒關係。”
“不,我……我只是不明白。”真珠終於說話了,而他這會兒的臉看起來也確實還是稀裡糊塗的。
“不明白什麼?”
“我是殺人犯。”真珠頹然地站在原地,好似搖搖欲墜。
“你最近沒好好吃飯吧?”破君答非所問地說。
“啊?”
“你看你啊,站那怎麼亂晃盪?”破君說着先聯想到了他自己,他也是來回晃盪型的……不過這會兒說的可不是他,是真珠。“你是PK能力者,體力不足的話PK也發揮不好吧?”
“我、我也不知道。”話題莫名其妙地被轉開了,真珠只能茫然地應着。
“你若是想活下去,就好好吃飯、睡覺。”破君乾巴巴地說,“就算名義上你是我揀回來的,但你也是個自由的個體,是個擁有主見的人。別老想着跟我撒嬌,我當然也不可能作爲主體一直約束你。曾經跟你說過的那些話,我是絕對不會再說第二遍的。想撒嬌,想被人安慰的話,你儘管可以到處跑,隨便你去跟誰吐苦水。找林主任也行,賢木也行,奧格,桐壺老頭兒,都行。他們的愛心比我滿,比我足,只三言兩語肯定就會讓你好受一點。”
“我……”真珠瞪大雙眼,似乎是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破君。
“但是,”心情不知何時徹底惡劣下來的破君完全不想聽他講,那不是他擅長的領域。“你小心點,千萬別找小白龍。她那張嘴巴可比我毒得多,一句話說不好你再哭死了我可就麻煩了。”
“我知道……”真珠一下笑了,眼淚也隨之滾落。
“別在這哭。”被嚇了一大跳,破君慌忙丟過一包紙巾。“別人不知道還以爲我是要打劫你呢……”
人高馬大的一小夥子,哭什麼啊?破君整套的思維都快混亂了。只是看着真珠,破君突然有些好奇,雖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如果換作是他在這樣的立場上,自己是否還能說出那些無關痛癢的話?還是會跟這小子一樣毫無預兆地以淚洗面?這是悲痛嗎?可老實說……後面這個可能性還真的不大,破君不認爲自己有那麼豐富和長久的感情。
“我以後到底該怎麼辦?我、我不討厭你……”艱難地表述着,真珠眼淚停了。他緊緊地皺着眉頭,像是拼命忍着,怕自己再哭出來,眼中模糊一片。
以後?破君怔住了。他還沒想到那麼遠,但破君想起了他執意要養寵物時小林說的話——儘管真珠嚴格來說並不是寵物——他們若走了,他怎麼辦?送給巴貝爾的同事養?萬一沒人要呢?貼廣告招領養人?招不到呢?慢慢招肯定是不行的,邊境人都沒那個美國時間。又不能把他帶回邊境……難道揀回來就得負責一輩子了?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個大活人啊……
“你,自己活不下去嗎?”破君拗口地問道。
“可以。”
真珠回答得很快、很清晰。只是一點淚珠隨着他點頭的幅度墜在破君腳前的地面上,緩慢地暈開。破君把腦袋轉到一邊,不再去看他。不知怎麼的,和真珠脆弱無關,他只是有點……心煩吧。
其實,破君一直都知道之前他對真珠那種主僕式的遣詞是很傷人自尊的。但是,他更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種狀況纔好,也只能交給幾乎不經大腦思考的反射神經應對了。身爲負責人……究竟承擔的是什麼樣的責任?藏人也是這樣?萬歲爺也是這樣?是嗎……
“所以纔會讓你進巴貝爾啊。”破君順手取下掛在領口的眼鏡,低着頭隨意把玩着,然後戴上。“不然就以我們的身份,窩藏你一個應該也蠻容易的,可終歸還是巴貝爾對你好些,也輕鬆些。”
“爲巴貝爾效力?”真珠聲音不再顫抖了,但有些空洞。
“差不多吧,總比你不知道你要幹嘛強,巴貝爾要忙起來可是很忙的。”
“嗯。”
“反正以你得天獨厚的超能度,巴貝爾這輩子都會派專人照顧你。”
“比如你們?”
“對,我們也算是。而且這兒工資待遇挺不錯的,你也不用怕以後生活沒保障。”
“嗯。”
“沒事了?”破君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事。”真的沒再哭了,只是自然得好像有些不正常。
“好了,那就好。”破君聳了下肩,豪邁地一揮手。“說吧,你想要什麼?”
“嗯……”
總算是有認真考慮的樣子了。真珠四處張望着,良久,終於給出了個幾天來唯一不同的回答:
“P、PlayStation可以嗎?”
“遊戲機?”破君略帶驚異地重複。
“呃,可以嗎?好像有點貴……”
“沒關係沒關係,完全沒關係!錢你不用擔心,巴貝爾不太缺這個……”破君滿身銅臭地拍拍口袋,終於充了回紈絝子弟。因爲,那裡面裝有他和小林兩個錢包哩。“我居然沒想到給你買遊戲機……大失誤啊,不過我房裡都有,你可以隨時拿去玩,在我那玩也行。”
“是嗎,都有啊……”
“反正我也沒怎麼玩,乾脆以後就放你房裡吧。”
“可以嗎?”
“沒問題。除了遊戲機呢?”
“……不知道。”
“那就慢慢想唄。對了,我把奧格的那些菖蒲分你點吧?現在這天氣蚊子可是很厲害的。”
“那是奧格醫師送你的。”
“沒關係,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還是我的。”破君咧嘴笑道,將食指和拇指對在一起。
只不過,看似陽光燦爛心中卻叫苦不迭。本來,破君原本是打算等真珠的情緒好點了,從旁問問他那些深處的記憶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眼下這樣……他連那些本不想說的話都說出來了。傷人是一定了的。就算真珠立刻轉身離開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所以……這還能怎麼問啊?只能算了吧,等有機會再說。反正既然選擇的是留下,那麼真珠一時半會兒也跑不了。
接着……
和瞬間移動能力者出來購物果然好處不止一點點。雖然真珠在解禁後也沒買太多東西,但偶爾提出的靠椅或櫃子還是挺讓人傷腦筋的。看着那些給曬的黑瘦的搬運工同志,破君毅然決定,由他自己來運送這些東西。錢嘛,就刷林少尉的信用卡好了。無所謂啦,就算他再省吃儉用,月底的賬單也不會因此消失,能給巴貝爾報銷的部分也不見得會縮減,積攢下的私房錢更帶不回邊境,帶得回去也沒用。
只是大堆的行李總是不好行動的,又不能把真珠一個扔街上,不然以破君那點方向感,瞬移回來絕對會找不見人了。位置肯定不一樣。而且,破君也想好好炫耀一下,畢竟這可是真珠首次主動購物吖!
但當不愛拿鑰匙的破君領着真珠、拖着沉重的實木櫃子滿頭大汗地跳轉空間,以非法的方式回到家後,才發現,他和喵被拋棄了……家裡居然沒剩一丁半口了。一時反應不過來,破君不知所措地在所有房間裡瞎轉悠。最後還是真珠在客廳那總是堆滿廢品的桌子上,找到了一張不太顯眼的便籤紙。
上書:我和白龍去總部了,在辦公室等你和真珠。——兄。
“去那做什麼……”真珠皺着眉頭問道,好像有點排斥巴貝爾。
“可能是要出任務吧。”破君沒把握地說,既然也叫了真珠,那不是和真珠有關就是要全體出任務。不過至少能肯定,這回不是搞突擊的緊急任務,否則小林會直接用限幅器跟他們聯繫的。
總之,還是先去了再說。
轉至巴貝爾,本部已斷然換了個面貌。整個大樓都忙忙碌碌的,無一人能閒下來向茫然不清的破君和真珠說明情況。負責前臺接待的雙面嬌娃也是一臉嚴肅,仔細地審查着過往的每一個人,在看到兩位較爲熟識的記錄官後,也僅僅只是點了下頭而已。見狀,破君倒也不好說什麼,帶着真珠直接趕往昏暗的檔案科。
“哎呀,終於來了。”
明明是林主任熟悉的辦公室,迎接他們卻是一張佈滿橫肉的老臉,堪比大猩猩的巨大身軀登時就遮住了大半個視線。
“局、局長……”破君似笑非笑,急忙與跟他有過危險約定的桐壺拉開距離。再看房裡,除了火神外,熟人幾乎全到齊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啊?
“放心,巴貝爾目前還需要你的能力。”桐壺直白地說道,態度依舊如常。但這話讓破君聽着就怎麼都不是味兒了,因爲無論如何都像是:一旦沒利用價值,你小子的死期就到了……
“出什麼事了?”破君轉而問道。
“還記得黑節卷子嗎?”小林順口說道。
“是黑卷節子,林少尉。”秘書官柏木少尉溫和地訂正道。
“是說那個,夢魘巫女?”即是那位膽大包天地留下“巴貝爾去死”的前ESP特務訓練生——記錄官的第一個任務,又是讓他撿到了真珠的事件,破君怎麼可能會忘?
“對,就是她。”桐壺衝輕傷不下火線的賢木醫師點了下頭。賢木從林主任的辦公桌上拿過一個裝着什麼的塑料小包。
“這張照片是透過念寫造成的,十之就是出自她手。”賢木說道,“不過影像意義不明,太模糊了。”
“用你的6級接觸也感應不來?”破君覺得叫他來不會是讓他做這麼重大的事。
“最好不要直接觸摸。”賢木聳聳肩。“這張照片是未通過郵政部門,直接投到皆本家郵箱裡的。目前沒有找到目擊者。況且,皆本也沒接觸,他在直面看了這張照片不足五秒後就中招了。”
“中招是指……”
“夢魘巫女的巫術。”
“這麼說,他已經進入雷姆期睡眠了?”破君回想了下,忍不住說道,“都事隔這麼久了,還沒把黑卷抓住也算是個奇蹟了。”不過,可以理解。有那個亂強一把、妖怪似的常青藤兵部少校護着黑卷,想逮捕她談何容易?能有蛛絲馬跡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咳。”
同樣在場的菲文輕咳了一聲,算是默認,講道,“照片上有某種隔絕鎖,用ESP無法探查出根源,甚至連紫穗也沒辦法查出究竟。這很可能是兵部少校或他的同伴中,有人可以賦予物體某種特性。”
“嗯……就是說,這個效果只對皆本產生作用?”
“也許。”
“他們是通過照片這個媒介,將捏造的夢境送入皆本腦中。”
“呃,不是我不積極,但是……”破君爲難地看了看小林。“叫我們,我是說叫我們記錄官來是……什麼事?”
“身爲巴貝爾人,現在巴貝爾遇到了點麻煩,你們能置之度外嗎?”桐壺帶着威嚴說道,“而且,記錄官不是也在關注潘多拉嗎?”
“話是這樣沒錯啦……”破君總覺得桐壺最後那句是話裡有話。
“是這樣的。”賢木笑着解釋道,“TheChildren你們見過吧?在皆本陷入雷姆期睡眠後,兵部少校來找過小薰,給她了一張同樣的照片,在看過這張照片後,小薰也進入了雷姆期睡眠。目前算是人手不足吧。拜託你們了。”
騙鬼哩。巴貝爾的ESP特務難道就剩他們這幾組了?但是,這可能也算是系統輔助他們記錄的一種方式吧……
“我會乖乖合作的。”破君信誓旦旦地向衝他不住瞪眼的局長表忠心。
“很好。”桐壺點點頭,說道,“爲了解救那陷入痛苦的二人,本部希望你們可以協助其他兩位TheChildren抓住黑卷節子,一定要讓她解除ESP。”
“明白了。但是……”就憑他們幾個,上哪兒找她啊?這段劇情他是想起來了,可根本就沒有確切的可用情報。破君無助地環視一圈,發現真正置之度外的人其實是萬歲爺和小白龍纔對……真珠則是以他馬首是瞻,得令前一副什麼心都不操的樣子。
“另外,”桐壺繼續交代道,“據說那個活動頻繁的縱火狂也和黑卷在一起。所以,爲了你們的安全着想,本部還會派遣和你們記錄官有過多次合作經驗的火神和你們共同行動。還有,本部第二支隊的特種兵也會隨時待命。”
果然是主題任務……破君默默地點了點頭,不再反對。
“至於犯人的窩藏地點,你們也不用擔心。”相較原作,主題中的桐壺可謂是一考慮周全的大人了。“新近編入的‘奇幻獵犬’會負責這方面。他們雖然是你們的後輩,超能度也較低,但綜合實力非常不錯。不過他們現在正在任務中,等……”
“今天下午六點就可以回來了。”柏木不失時機地補充。
“預計晚上十點行動,你們做好準備吧。”說完,局長又衝奧格和賢木招了下手。“趁這時間,檢查下ESP的穩定性。這回的任務很重要,絕對不能讓黑卷跑了。”
“明白。”
“等等,不穿制服可以嗎?”破君硬着頭皮問道,自小林更換制服的申請被打下來後,他就一直耿耿於懷。
望着破君良久,桐壺才點了點頭。“此次隨意,最好以暗色爲主。”
“收到!”
桐壺局長和柏木秘書官剛一走,破君就一頭倒在了沙發上,後腦勺靠在扶手上苦思。在他印象中,黑卷並不難對付。畢竟她那個能力僅限精神攻擊,完全沒有武鬥派的架勢。而她的媒介似乎是相機,在對準鏡頭或快門運作前就給打落或搶走,對藏人和萬歲爺來說是輕而易舉的。有瞬移的他說不定都能做到。何況之前賢木和奧格還有提過大致的相應對策。所以唯一問題是,原著中好像沒有什麼縱火狂吧?這……難道就是火神存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