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雪晴然一見阿緞就笑道:“阿緞越來越聰明瞭,來,這根簪子賞給你。”
阿緞說:“公主,下次求您事先打個招呼,奴婢還以爲說錯了,一晚上都沒睡好。”
雪晴然嘿嘿一笑:“這樣不好玩麼?”
阿緞說:“好玩,不過念公子看公主的時候,可是笑着看的。”
雪晴然一驚:“他看出我在裝睡?”
阿緞嘆了口氣:“公主,您真沒發現,那念公子如今只有在看公主的時候才笑的麼?哪怕他以爲您是一邊吃點心一邊睡着的。”
雪晴然一笑,心裡卻實在有些着慌。若真如此,這事情可不是好玩的。她掩飾般說:“幫我收拾一下,我、我要去給義父請安。”
從這一天起,念丞相每天早上不得不花一盞茶的工夫來聽義女撫琴。一開始,他十分謹慎地觀察着這個印象不大好的小姑娘。但凡事抵不過時間,冬天快過去的時候,念丞相捻着鬍子微笑道:“我一生聽過的琴也算不少,能比得上公主的實在寥寥無幾。”
雪晴然放下琴,奔到念丞相膝邊憨笑道:“蓮兒每天都給義父撫琴,手都痛了。”
念丞相心頭一緊,想到那愛女如命的雪慕寒若是聽說此事……連忙笑道:“公主手痛,就讓我兒君顏去找個最好的大夫來。”
雪晴然說:“蓮兒不要大夫,大夫只會給些難吃的藥……蓮兒在雪王府時,父親聽完琴都會……都會……”
念丞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都會怎樣?”
雪晴然扭捏道:“都會賞給蓮兒一盒點心……”
念丞相早聽人報告過這公主
對桂花糕的執迷,此時幾乎要大出一口氣再仰天長笑,忙說:“公主喜歡什麼點心,義父這就叫人做。”
雪晴然說:“這點心只有蓮兒的侍女阿緞會做,只是要向義父求些粟米。”
念丞相馬上回過頭:“去給公主量些粟。”
雪晴然厚着臉皮撒嬌道:“蓮兒一曲,要十斤粟,蓮兒要天天吃點心。”
冬去春來,雪親王生辰又到。雪晴然也過了十歲,按橫雲的風俗,算是個大人了。
這一年,念君顏十三歲,因常替念丞相做事,且無事不成,已是名動王都的白衣公子。又因蓮花公主在丞相府客居已近一載,不免有人在論起這兩個孩子時用上諸如“門當戶對”、“天造地設”一類的詞。
當然這樣的八卦絕不是這個春天的主流消息,因爲無雪之冬一過,各種跡象已經初露端倪,處處預示着一個荒年的來到。越冬作物顆粒無收,前一年的存糧很快將會告罄,本該是冬去春來的時節天卻比之前更冷……這一切引起了整個橫雲上下的憂慮。
橫雲因境內出產許多珍奇藥草才得富庶,算是一個強盛之國,但遠不能算得令人安心的強盛。且不說北方各小國暗中聯盟的威脅,單是西邊一個纖蠻已拖了橫雲不知多少年,西北還有古國蘭柯,更不要說南方臨着的周焉。
那是一個真正強到可怕的國家,有着幾乎不能撼動絲毫的深厚根基。構成周焉根基的是豐饒的土地,善戰的軍隊,堅忍的百姓,神秘的皇室。
世間人將玄術分爲七重境界:入門的聽風練習成績決定着一個人是否有玄術天分;最簡單的“諦風”“若草”只能助人遠聽;“
辭花”“見月”則可操縱風向,已屬困難;“流雲”便是凝風化刃,若得練成是爲一世高手;“凝雪”則千古難尋。
修習玄術極需天分,若無天分,千錘百煉亦不會成鋼。而周焉皇室,無一不是玄術的天才,史上練成“凝雪”之術的高人,竟有七成出身於此。凝風成雪,那是這塊土地上真實存在的傳說。
於是這個春天裡,街頭巷尾所談論的不是三皇子備受榮寵,不是雪王府公主和丞相公子青梅竹馬,而是周焉有無趁火打劫對橫雲出兵的可能。橫雲上一次遇到荒年時,傳聞周焉剛經歷了一場皇族內亂,無暇他顧。然而也正是在那次內亂裡,一貫對橫雲主和的周焉長公主白晨歲失勢獲罪,下落不明,使得橫雲的境況變得不安。周焉絕不會因爲一次騷亂一傷不起,好戰的周焉親王們也不會對唾手可得的肥肉一錯再錯。
如此種種,君顏護送雪晴然回家時在街上幾乎沒有引起什麼騷動。儘管這樣,玄術還是幫助雪晴然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些悄聲議論。
“那是雪王府的公主吧……年頭荒成這樣,雪王府卻在翻新……”
“這麼多年,雪親王恐怕也是……”
“別的大戶人家都宣佈縮減開支準備共度國難了,可是雪王府……嘖嘖。”
雪晴然掀起簾子一角向外望去,只見街上一片蕭條,已經有一些乞丐模樣的人面孔青白地蜷在牆角街頭,他們的樣子如同這個季節般毫無生氣。
然後看到跟在車旁的白夜微微睜大了眼睛,雪晴然順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久違的雪王府。一看便知是剛剛粉飾過的高牆,在蒼白的陽光下顯得那般出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