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延他去出差了。”孟玉道。她迴避着孟復的眼神,目光盯着那被菸頭燒掉一點的地毯上。
“姑姑,葉延哥沒有出差。”
“他有沒有出差,難道你比我還清楚?”孟玉扭頭,一雙眼憎惡的盯着孟復。
憎惡,因爲錢這個東西而憎惡,抑或還有其他,孟復只覺得姑姑的憎惡比從前的要露白的多,又或者遠不止憎惡這麼簡單。
“孟玉,你爲什麼要撒謊?”古澤沿着屋子的周圍,漫不經心的走動,忽的擡頭,朝樓上望過去,似乎那樓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孟玉咬着牙,直接朝着傭人吼道,“家裡面來了亂七八糟的人,還不趕快把他們轟出去!”
四個傭人唯唯諾諾的要上前驅趕。
“姑姑,那天,下那麼大的雨,是故意的嗎?”他問着心中可怖的猜想,故意帶着小毅出去,故意的讓小毅淋雨,故意的讓小毅有遇到壞人的可能性。
又或者故意的……
孟玉吼的更大聲,氣急敗壞,“你們愣着幹什麼!把他們趕出去!”
“姑姑,我明白了,我走了。”不等傭人過來,擦着孟玉的肩便出門了。
古澤跟着出去,狠狠的剜了孟玉一眼。
有些悶,悶的人連呼吸都變得極度的不暢通,悶在胸口的不知是氣,是惱,還是一種在失望過後更重的絕望。
孟復將圍巾扯/開稍許,又單手解/開了大衣的扣子。
走的越加的匆忙。
逃離的並非是那棟房子,是人心。
停了下來,他說,“古澤,給我一支菸。”
他替他點燃了煙。
他一邊抽一邊朝着警察局的方向趕過去,淡淡的煙迅速的消散在風中。
等站在警察局門口的時候,他又猶豫了,站定了,仰頭森森的看着“公安”兩個大字。
古澤說,“今天不着急,還有犯人沒有抓到。明天再來吧。”
別那麼快知道真相。
孟復,
這世上的真相從來都是傷人的。
“古澤,不是那樣,對嗎?”
“嗯。”
“錢真是令人厭惡的東西,可人們都對它趨之若鶩。”
爲了錢,可以一副善臉,轉瞬再一副惡臉,親人,又是什麼?
古澤去拉他的手,“孟復,明天再來吧。”
“我總會知道的,這真相,我該儘早知道的。”
他扭開他的手。
他要往前走。
古澤從後頭抱住了他,“孟復,改天吧,我們改天再來。”近乎懇求湊在他耳邊說着。
“古澤,你什麼時候知道的?那時候你就猜出來了,我問你,你沒有告訴我,你真殘忍,對,你喜歡的,就是對我殘忍。”
眸子被風吹的冷了。
胸口越加的悶。
“不,我不想對你殘忍。孟復。”
不想對你殘忍,不論怎麼做,卻終究是對你殘忍了。
“鬆開!”
“孟復。”
終是鬆開了。
他見他朝警察局走過去,只覺這人走進的並非是光明,而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在黑暗的界限裡,這人卻不願意他踏足分毫,寧願自己孤獨。
古澤站在警察局門口,靠在牆壁上。
等着,等着孟復出來。
許久,孟復終於走出來了。
他還沒有走上去,孟復已跑到垃圾桶那邊開始嘔吐,乾嘔着,沒吐出來,眼淚卻被逼出來了,又捂着嘴,走到牆壁邊,頭抵着。
不想讓古澤看到這般模樣。
古澤站在一旁,良久,攬住了孟復的肩膀,“我們走吧。”
他轉身一巴掌打在了古澤臉上。
狠狠的一巴掌,用那完好的右手打的,古澤的臉上登時出現了一個紅紅的巴掌印。
卻仍舊笑着,去牽他的手,輕吹他的掌心,“手疼了吧。走吧。回家。”
“我沒有家。”他帶了幾分倔強的說道,淚水自眼眶流出,“我早就沒有家了。”
他要抽回手,他及時的抓住。
就這麼牽着,小心翼翼的。
後來,他心裡空蕩蕩的,也便由着他了。
沒有去住那家旅館,古澤知孟復不喜歡那般的吵鬧,也不喜歡陌生人,回到古家去住,他更是不會願意。
叫王秘書提前去租了一個很普通的小公寓。
兩室一廳,傢俱什麼都都是現成的。
孟復懨懨的坐在沙發上,古澤倒了水之後又去準備吃的,但,孟復已然沒有了胃口,水也只喝了半杯。
他問,“當時,你和姑姑到底是怎麼約定的?”
“那天確實是我和孟玉約定去接孟毅的日子,不過見雨大,便約在了下午兩點,那個點雨就小了一點,還能在那家咖啡廳還能給孟毅買一個冰淇淋之類的。但,我去的時候,並沒有看見孟毅,打電話給孟玉,孟玉說有事先走了,讓孟毅在那裡等着。我以爲是孟毅自己走失了,便叫了人去找。但,找到的時候,孟毅已經……法醫推斷,下午兩點的時候,小毅已經去了兩個多小時了。”
孟複用力的縮着腳趾,
恨恨的低低道,“她是故意的,故意的拋下小毅,那樣冰冷的天氣,也許她大清早就把小毅帶出去,也許不是那間咖啡廳,也許是個荒郊野外,就這麼把小毅拋下了,所以才……姑姑要扔下小毅,錢卻要死死的箍在手心裡。”
大概,連關着葉延哥,也是爲了偷偷的不受干擾的拋棄小毅。
這般責任還能順勢責怪到古澤頭上。
貝齒咬着下脣,他又涼涼的問道,“古澤,會不會小毅的死,也是姑姑期盼的?”他笑着轉頭,淚水噴涌而出。
古澤心疼的望着他,張口,卻什麼都說不出。
“你早就這麼猜想的,不是嗎?”
“孟復。”
“古澤,你就這麼喜歡看着我被親人這般欺騙,看着我一無所有?”他依舊輕笑,淚滴進了衣領裡,“你說的對,你以前就說的對,我活的多悲哀啊,沒有朋友,沒有親人,連親弟弟也沒了,我還活着幹什麼啊。”
“不,對不起。”
他捧着他的臉,用大拇指的指腹去揩他的眼淚,怎麼也擦不完,這人的悲傷流不盡,他熱切的,滿心疼痛的去輕啄他的脣。
他嚐到他淚水的味道。
是疼的味道。
“對不起,對不起。”
淚水沾溼他的雙手。
孟復猶自悲憐的
笑着,“我在警察局裡見到了那兩個犯人了,他們仍舊不肯認罪,證據確鑿了,卻還口口聲聲的狡辯說是小毅勾引的他們。”
“他們這種人爲什麼還能活在這個世上?”
“古澤,他們爲什麼還能活着?”
憤怒燒的他身上的每一處每一處都鑽心的疼。
“孟復,他們會受到法律的制裁,他們會下地獄的。”他接過他的話,緊緊的抱住了他。
……
葉延終於妥協了,他說,“媽,我的病治好了,我現在不喜歡男人了,能出去了嗎?”
“行啊,你直接去美國吧,別在國內了,我也跟着去照顧你。還有你張阿姨的女兒對你停有意思的,過兩天你們就訂婚吧。”
“媽,我和她都不熟,怎麼能如此倉促訂婚?”葉延萬萬沒有想到孟玉竟然會叫他去跟一個女人訂婚,用這般極端的方式。
“不訂婚,那好,我再叫別的醫生去給你治療。”孟玉說着就要出門,她的表情有幾分不耐煩,似是藏了一些心事。
“……好。”
他口中應着,只做權宜之計,想想又問道,“媽,小毅現在怎麼樣?”
孟玉猛然的怒了,雙目含着怒火,“你還提他幹什麼?你是不是想着那個傻子?!”
“……不是。小毅,他也是我弟弟啊。”
“你沒有一個會勾引哥哥的傻子弟弟。”孟玉殘忍的說道,“他和他的親哥哥孟復一樣,都喜歡勾引男人!”
那天,孟復和古澤一起從她家離開了。
孟玉就站在樓上,拉開窗簾往下看,古澤追了上去,古澤伸手要去拉孟復的手,未觸到又收了回去,如此反覆幾次。
不是那種骯髒齷齪的關係,又是什麼!
孟玉一想到那時候在沙發上,孟毅躺在葉延的身下,心裡頭就恨意不斷。難怪,那個時候,古澤三番四次的幫孟復,她以爲只是古澤報復的手段,背後指不定怎麼折磨孟復呢。現在看來,完全的料想錯了。
這兄弟倆,都是賤/貨!
噁心的同/性戀。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
“我說的不對嗎?葉延,我看你還不能忘了孟毅,我會再找醫生來給你看病的。”
孟玉說完重重的關上了門。
葉延頹然的坐在了地上。
後來,又站了起來,拖動着鐵鏈,坐在了書桌前,用鉛筆開始畫畫,一筆一筆,勾勒出一個青蔥少年模樣來。
手指撫上少年的臉。
驀地,漾出一個笑容來。
“小毅,跟着你的孟孟,現在有想起我嗎?”
傻子,我很想你。
又嘆了一口氣,想着必須要讓母親相信自己現在不喜歡男人了,他纔能有機會出去,才能見到小毅。
告訴這個傻子,自己從來沒有講過的話,傻子,我喜歡你,你可能不懂喜歡是什麼意思,但,我喜歡你。
……
客廳裡,月光泛着清冷。
他抱着他。
他一動不動。淚痕已幹,凝固在臉上。
古澤將他擁的緊緊的,一下一下的輕撫着他的背。
“古澤,我覺得好累。”他說。
“累了,便睡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