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香菸嫋嫋,遮住了原先的一股藥味,又添上了些淡淡的清香,聞着倒是舒服。紗幔被風吹的微微搖擺,高懸着的琉璃盞下,穆澤羲挺直了背,站在謝耀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這兩人,沉默起來,就跟假人似得,昏黃的光線打在兩人的身上,同樣出彩的人兒,同樣的倔強。
良久,謝耀終於是受不住穆澤羲熾熱的視線了,無奈的道:“你打算一直這樣攔着我不說話麼?”
老皇帝在一旁揪着自己的牀單,心中那個憂心忡忡啊,該不會,這次因爲自己這事,這對好基友要掰了吧?
穆澤羲冷冷的看着謝耀,隱忍着怒氣,問:“爲什麼?”
這無頭無腦的問題,頓時將謝耀跟潑了盆洗腳水似得,腦子毒是糊的,莫名其妙道:“什麼爲什麼?“
這廝怎的又開始打啞謎了?
穆澤羲黑着臉,一字一句道“七年前的解釋,還想拖到什麼時候?”
七年前?
也是,下了場雪,過了個年,可不是七年了。謝耀溫柔一笑,眉眼間都是深深的無奈,“如你所見。”
氣氛本就不算是融洽,謝耀又是這般敷衍,從小橫着走慣了的穆澤羲心中蹭蹭的冒着小火苗,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裂痕,壓着怒氣,似乎隨時都要爆發般擠出一個字:“說!”
眼看着穆澤羲已經忍不下去了,謝耀這纔不急不緩的彈了彈自己的衣服,搖頭嘆氣:“你還真是倔!說出來,有什麼好的?”
可他也明白,穆澤羲這種性子的人,其實會善罷甘休的?
果然,謝耀還在心中感慨,這邊穆澤羲的掌風便凌厲的掃了過來,一點都不帶含糊的。
這小孩子打架,你來我往,互相吃兩拳也就算了。可穆澤羲壓抑了這麼多年,心中的火氣,總得釋放。他一直以爲,謝耀離京,是因爲容淺,可直到今日,他才發現,錯了。謝耀離京,許是因爲謝皇后。
兩人打的甚是兇殘,老皇帝一旁叫喚着,老子的琉璃盞!!!
哎喲喲,夜光杯!!!
老天,老子的夜壺!!!
可兩人打的難解難分,穆澤羲不放手,謝耀不願捱揍,所以一時間,還真是無法罷休。
老皇帝頓時後悔死了,做什麼要讓穆澤羲去學武?作孽喲!!吃虧的還是他麼這不是?
穆澤羲狠狠的在謝耀的腿上踹了一腳,自己胸前也捱了一掌,喘着氣,冷冷道:“說不說?”
此話背地裡的意思大可理解爲,再不說,繼續打!!
謝公子哭笑不得,舊事重提,他的心中,也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總之,也不大好受就是了。
可轉念一想,七年前,穆澤羲正是意氣風發的少年,鮮衣怒馬,京城中誰人不知謝家公子與六王爺?可偏偏這個時候,謝耀就丟下一個不是什麼理由的理由,走了。
面對穆澤羲的質問,謝耀糾結着嘆了口氣:“你要我說什麼?說我七年前以容淺爲幌子逃了?還是說這次幫着姑母對付你?”
話一挑明,穆澤羲陡然推開幾步遠,冷嗤聲:“我以爲,你至少,會給我一個認真的解釋。”
“認真?穆澤羲,很多時候,本來就是如同一個笑話般,你何必認真?”
何必說開?既然心中明白,不就夠了?
穆澤羲的智商,定然是猜到了這些,才突然置氣。
謝公子十分無奈,穆澤羲的怒氣,他可承受不住。
兩人僵持中,似乎一直忽略了,一旁裹着一團黑氣存在着的老皇帝,他們的大病初癒剛醒來就遇上有人奪皇位,打發完了這夥子人自己兒子又跟人打架,還他麼的砸了這麼多自己心愛的東西,啊,這個夜壺,他都用了十幾年了,可惜,可惜啊!!!
“你們倆都給老子閉嘴!!!!”
越想越氣憤,老皇帝一拍桌子,憤憤的瞪着這兩人,然後鬍子一翹,“你,一個解釋吭哧吭哧了六七年還說不出口?還有你,老子還沒死,你就惦記着讓這些東西提前去給老子陪葬了?啊!!!!”
真是氣死他了!!
然,這一喝,兩人確實安靜了下來,互相安靜的對視着,依舊將老皇帝當空氣進行到底。
老皇帝正準備張嘴繼續訓斥一番,以證明一下,老子確實還沒死。突然,只聽見穆澤羲低沉的聲音傳來:“嬙兒中毒了。”
“什麼毒?剛纔怎麼不早說?”
一聽楚嬙中毒,謝耀瞬間緊張起來。同時又對穆澤羲徹底的無奈了,這人,真是,小家子氣!!就算他真的幫着謝皇后了,對楚嬙,他也不會置之不理啊!!!
穆澤羲的眉頭擰成結,口氣十分不好,瞟了謝耀一眼,雲淡風輕道:”不能確定,你是否靠譜。“
好麼,打一架了就靠譜了?
謝耀差點沒被穆澤羲的話給嗆死,也不知道穆王爺這是什麼邏輯。但是同時心中也隱隱的感覺到,似乎這些日子,還發生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可再一看穆澤羲那副有些猶豫的眼神,謝耀的頓時就火了,沒好氣道:“廢話!!!本公子是那麼無情無義的人麼?”
此話不提還好,一提,穆澤羲又是一記大大的白眼,淡然道:“是。”
好,他的錯——
穆澤羲心中記掛着楚嬙,原本進宮就是兩件事,謝皇后的盤算,以及,把謝耀拎回去,此時倒是方便了。
這樣如狼似虎的眼神注視下,謝耀只覺得頭皮發麻,轉身就走:“還不快些!”
可,謝耀忘了,方纔自己捱了穆澤羲那一腳,還真不輕,差點就斷了。這一走,腿便毫無預兆的往下一彎,痛感襲來,謝耀倒抽了口涼氣,憤憤的瞪着穆澤羲。
然,穆王爺只當沒有看見,繼續腳步不停,還道了句:“你隨後快些跟來,我先出宮,你讓人尋些太醫院的上好藥材跟上。”
——有真麼辦事的麼?
到底是誰求着誰幫忙啊?
謝耀一口氣盤旋在胸口,吞不下去,吐不出來,頓時兩眼愣是翻了好幾翻,都沒緩過氣來。
見穆澤羲即將走遠,謝耀突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急忙叫住穆澤羲:“可知,是什麼毒?”
穆澤羲醫書看了那麼多,普通的毒,解不開,至少也能認識。再者說,穆王爺常年中毒,一般的毒,都是見識過得。
果然,穆澤羲聞言,扭頭,神色怪異的看了眼謝耀,有些心虛的道:“南夏皇室之毒。”
南夏皇室之毒啊。
什麼?
謝耀猛地睜大了眼睛,狠狠的盯着穆澤羲,一字一句道:“又是容淺?”
這個女人,他果真沒白讓她背了個鍋!就不是省油的燈!!!
當初爲了騙的穆澤羲的信任,給穆澤羲下毒,然後自己奉上解藥,如今,竟是直接給楚嬙下毒,她想要得到什麼還用多說?
登時,謝公子的臉便沉了下來,虎着張臉,憤憤道:“讓你亂惹桃花!!!”
原本按穆澤羲的脾氣,定然是要說,你的桃花也不少,只是沒有人有這個膽量的,可,楚嬙還在府中,歸心似箭,與謝耀耍嘴皮子的閒心都沒了,只白了謝耀一眼,一甩袖子,冷冷道:“少囉嗦!走!”
說完,人就消失在養心殿門口。
見穆澤羲走了,謝耀急忙瘸着腿跟上。
這年頭,他們的求人的都是老爺!!!
被晾着的老皇帝氣的吹鬍子瞪眼的,又想起穆澤羲說讓謝耀去太醫院取些上好的藥材,頓時心就開始流血了,急忙道“哎,哎,你們兩個,不要打劫朕的太醫院啊!!!國庫目前很緊張的!!戶部尚書都就差穿着褲衩來跟朕哭窮了!!!”
走到門口的謝耀微微側了側腦袋,柔聲回道:“陛下說過,這些日子,太醫院,任臣作爲。”
啊?他說過這句話麼?想一想,似乎是說過,病重前說的——
想到這,老皇帝的臉頓時一垮,可憐兮兮的看着謝耀的背影,嘀咕道“哎,別,別拿完了啊——”
這年頭,出來混,都是要還的。
兩人離開後,門口的老公公這才跺着小碎步跑了過來,跪在地上,可憐巴巴的道:“陛下這段時間受苦了。”
老皇帝哼唧兩聲,擺擺手,示意那公公起來,然後怔怔的望着門口方向,感慨道:“小六兒這孩子,終究還是心軟。皇后這糊塗東西,做出這些子混賬事,也不爲老十一好生想想,即便是小六兒登基了,他還能虧待了老十一不成?”
說完,又看了眼外頭,這才笑嘻嘻的道:“不過,這事過後,老子覺得,南夏得滅國咯——”
那公公也癡癡的笑了起來,誠實道:“陛下您這把火添的好,容公主傷了六王妃,六王爺怎麼着,都得出口氣不是?”
這樣的風雲變幻,眨眼之間。
任誰都沒有想到,容淺能住進六王府,還是老皇帝派人授意謝皇后所謂,否則,那個糊塗東西,肯定還指着直接把容淺賜給六王去監視他們,早就被丟出來了!!!哼!丟人的東西!!!
多少人,揣着明白裝糊塗,又有多少人,翻手爲雲覆手爲雨,股掌之間,皆是一條條的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