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心裡明白升恆討厭自己,可是受到他這樣平白無故的栽贓,允央還是感到十分不解:“這又與我有什麼關係,我根本就沒有出過漢陽宮!”
可能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抗議起了作用,升恆這次竟然沒有與她針鋒相對,而是靜默了片刻後說:“你是沒有,可是你的畫像卻在盧邦手裡,隨着他到處招搖撞騙!”
雖然盧邦已死,可是允央聽到這裡也實在是怒不可遏,她咬着牙道:“這個無恥之徒,已經鬧出了兩條人命,還不知悔改,他還打算要騙多少人!”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反問道:“他不是說畫上人是羅小姐嗎?那先候與羅小姐成婚之時,這畫不應成爲賀禮而存於相府嗎?怎會又落在他的手上?”
“奸詐之人總會想出奸詐的辦法。”升恆已然氣極,神情反而釋懷起來:“盧邦後來承認,他知道紙包不住火,此事遲早都要露餡,所以他就故伎重施兩頭欺騙,推搪着說畫還有幾處要修改,改好後便送到相府。我哥哥本來愛慕的就是畫中之人,既然已經娶回家,對於畫也就不那麼上心了,這點疏忽,就讓盧邦鑽了空子。後來婚禮出了事,相府亂作一團,此人就趁機帶着畫逃出了洛陽城。”
允央此時眉眼間也罩了一層寒霜:“想來此人定是逃到了偏遠的邊疆,以爲山高皇帝遠,無人知曉京城發生的事,就放心大膽地拿出了這幅畫,想要故計重施,再騙其他人銀兩,着實可恨!”
升恆冷笑道:“這個閹人確實有些小聰明,卻總不用對地方。這次他也是倒黴,正好撞到了我這裡,我便順藤摸瓜地將其擒住,爲我哥哥報了仇。”
聽到“報仇”二字,允央神情一凜:“所以你把我擄到這裡,裝神弄鬼一回,也是爲了給你哥哥報仇?既然如此,還等什麼,你將我提起來扔到懸崖外就是了!”
升恆見她一心求死,反而淡淡一笑:“原本是這樣打算的,但是看你剛纔的反應可以看出你與此事確無關聯,一切皆是盧邦欺上瞞下,胡作非爲。你倒不必立即死了。”
允央面無表情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站起身來彈了彈身上塵灰道:“既然事情解釋清楚了,我也沒必要繼續留在這裡,還請護國候送我回洛陽!”
升恆臉色不由得沉了沉:“爲什麼?”
“今日你我把話說的明明白白,我與先候之死並無關係。我的畫像既然落到你手上,勞煩你一把火將其燒了,免得此畫流落世間再被壞人利用。現在我該解釋的也解釋清楚了,該處理的也處理明白了,請送我回宮。”允央聲音不高,卻是有理有節,令人難以反駁。
“那我且問你,昨日府兵抓人之時,你說我若將劉老頭與劉大娘救回,你便到我府上做畫師,此話可還作數?”升恆一本正經地問道。
允央微微一怔:“當然作數。只是你當時住在洛陽城中的護國候府,我答應的也是去你洛陽府上作畫師,我……”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升恆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既然作數就好!”
允央不知他要做什麼,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可是不等她往後退,升恆的大手已經伸出來在她肩胛骨上一捏。允央只覺肩膀上一陣痠痛,接着渾身發軟,眼前一黑就什麼不知道了。
待她再有意識時,第一個感覺就是頭痛欲裂,她剛想搖搖頭,就發現下巴像被千萬根鋼針在扎刺着,一片火辣辣的疼。
她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竟然兩隻不斷向前的馬後蹄。馬蹄揚起戈壁的塵灰不斷拍打到她的臉上。
她想要直起身子,可是雙臂雙腿都已經麻木,根本使不上力氣。
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就像一個褡褳一樣被人面朝下地橫放在馬背上,頭痛是因爲血液不流通,下巴痛是因爲自己在昏迷中時腦袋與馬毛不停摩擦,下巴已然被磨破了皮。
也不知她這樣被放在馬背上多久了,她覺得喉嚨裡像着了火一樣,乾涸無比。允央低聲地說:“放我下來!”
可能是她的聲音太低,或是前面的人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這裡,竟然無人理睬她。
允央氣得捶了一下馬背,此時聽到前面的人說:“快到盧坎人的領地了。”
“我們最好繞過他們的領地,畢竟我哥哥曾連續搶過他們三塊草場,他們表面上不說,可是心裡怎會服氣?今天我們人少力微,不想節外生枝!”
“是,大汗,我們從東面繞行吧!可是,若是從東面繞行,只怕我們的水不夠……”
“不妨事,我們省着點,夠走過這個戈壁了!”
……
允央哪管他們說什麼,此時她已然痛苦到了極點,她用盡全力喊到:“放我下來!我要水!水!”
這一次,升恆終於聽到了她的呼喊,對阿索托一揮手道:“我們休息一下,你把她放下來,給她點水喝!”
阿索托果真像對待褡褳一樣把允央從馬背上拽了下來,往地上一扔。
允央的身體被戈壁的石頭一硌,渾身像散了架。可她顧不上這些,回頭努力地說:“水,給我水!”
阿索托厭惡地看了她一眼,扔給她一個牛皮的水囊。
允央費力地擰開蓋子,剛往嘴裡送了兩口,怎奈麻木的雙臂根本使不上力氣,水囊無聲地從她手間滑落。她努力去拾,可是怎麼也拾不起,待到阿索托發現時,水囊裡的水幾乎流盡了。
“你這個該死的女奴!”阿索托氣得兩眼冒火,擡起手裡的馬鞭就要抽打允央。以阿索托的臂力,這一鞭子下來,允央只怕再也站不起來了。
可是當他舉高馬鞭時,發現升恆正面色陰沉地看向這裡,一言不發。
他掂量了一下,這一鞭子終於沒有打下來,惡狠狠地瞪了允央一眼,氣鼓鼓地走開了。
允央伏在戈壁灘上,層層疊疊的尖石碾壓着身體,她覺得體內僅存的一點水分也在不停消失。
她閉上眼睛,感覺身體正在變成這戈壁上的細沙,只待勁風吹過便消散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