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央忽然想起那夜在天淵池附近摘櫻桃回來時,路過宣德殿。允央看到殿門口燈火通明,宮人門各司其職,安靜嚴肅地站在那裡。與平時不同的是有一個武官打扮的人,正等在門前,來回踱着步,似是十分着急。
後來回到長信宮,劉福全等候在門口。他一見到趙元回來就趕緊迎了上去道:“回皇上,沈大人已帶兵從城北校場出發了。”
趙元聽罷,點了下頭,表情似乎並不高興,還說了一句:“本該如此。時辰已到,無論誰沒來都不能推遲出發的時間。這是帶兵的基本原則。”
當時允央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現在聽崔琦說起來,她才明白當夜的情況。
沈源本是護送皇后北遊的侍衛隊長,後來因爲無端折損了二百多名侍衛獲罪而遣回洛陽,後來趙元惜他年輕有才,將他從懸榔府中赦免出來。
趙元這麼做的本意是希望沈源能將功抵過,加倍忠心當差。趙元的想法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因爲沈源本身熟悉北方的地形,又一直保護在皇后左右,讓他再次領兵繼續完成護衛的任務,一來體現出皇恩浩蕩,二來也能讓沈源的才華有的放矢。
這本是一件皆大歡喜的事,爲什麼竟然出現了這麼大的紕漏?
允央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就聽趙元在沉默了一陣後說:“對於此事,當地報上來的話,臣總是不信,這纔派你去詳查。如今你連夜趕了回來,恐怕是將情況瞭解清楚了。”
崔琦冷靜地說:“臣明白皇上的心情,本來一腔信任卻所託非人。臣不敢有一絲懈怠,日夜兼程返連回洛陽,就是想當面向皇上稟明此事。”
“據瞭解,沈源一行離開洛陽之後還算是盡職盡責,一直都在辛苦的趕路,希望快點追上皇后的儀仗。這從他人兩天走了五百里就能看出來。”
“本來還有一天的路程能趕上皇后娘娘的車隊,可是就在這前一夜就出了事。據臣瞭解,沈源帶領着侍衛按規矩住宿在官道旁邊的大驛站裡。因爲他帶的人員衆多,一個驛站住不下,就分了兩個驛站住宿。他與副將各帶領一半人住一個驛站,相約明天早上巳時在官道旁會合出發。”
“本來這個安排沒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唯一不確定因素就是這兩個驛站相距五里,有點遠。沈源帶的這一半侍衛所住的驛站一夜平安無事,而副將帶領的另一半侍衛卻出了事。”
“原來,副將他們住的這間驛站與周圍山賊之間有些上不了檯面的生意勾當。可能是驛站的人因爲錢財之類的事將山賊得罪了。山賊們早就想着要報復驛站裡的人,所以做了周密的準備,用上了迷香之類的江湖東西。由於一路上太過勞累,這些侍衛們就放鬆了警惕,當夜的值夜的人手都被減到最少,所以當山賊們用上迷香時,許多睡夢中的侍衛們都着了他們的道兒,直接昏迷過去,失去了戰鬥力。”“按說,這些山賊並不是皇家侍衛的對手。可是他們想血洗驛站時,卻發現遇到這麼多的皇家侍衛,一時也急了眼,拼上了全力。而侍衛們因爲大部分都中了迷香,能力大減,最後鏖戰一夜的結果就是雙方同歸於盡。”
趙元聽到這裡,雙眉緊鎖,神色凝重,長嘆了一聲道:“這件事雖然是偶然發生,但是朕卻有推卸不了的責任。若是朕當夜親自到了城北校場,爲沈源挑選了出一些心細機警的人出來,這件事也許就不會發生了。”
崔琦聲音愈發謙恭地說:“皇上,仁心寬厚,實在令臣等感動。但是就臣看來,沈源此人雖然少年時就功成名就,位及四品,但是他心胸狹窄,剛愎自用,出事是遲早的事。”
趙元有些失望地說:“崔愛卿可還發現了其他端倪?”
“身爲主帥,他應將警戒情況視爲軍中的第一要務,而他卻將此事全權交給了副將。第二天一早,他發現副將沒來,於是就帶人到了驛站。發現了裡面的慘狀後,沈源不是想着第一時間報告官府,請當城官員前來處理,而是想怎麼將自己的責任摘乾淨。在掩蓋無效後,他馬上就想到了之前自己曾因相近的罪名被投入了懸榔府,如果再出了這一件肯定是活不成了。於是他就要求下屬,抗旨不遵,自作主張,改變路線,不往皇后車隊所在方向走,而是直奔深山老林而去,帶着身邊的這些人做起了流寇山賊。從他在這件事的做法就可以看出,他遲早要做出的損害大齊的事,這只是時間問題。”
趙元的聲音顯得更加低落了一些:“是朕看錯了人,朕還是難辭其咎。”
允央聽到這裡,眼神也黯然了起來:“皇上這樣內疚,我何嘗不是?若是當夜我能安靜地呆在啓祥軒裡,沒有去摘櫻桃,沒將櫻桃放在葫蘆碗裡點上花蕊蠟燭順流而下的話,那皇上的行程一定還是按原來的計劃進行。他肯定會去城北校場,親自挑選精兵隨沈源一同出發。若是那樣,可能驛站裡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崔琦見皇上心情低落,馬上進言道:“皇上,臣以爲此事不見得是件壞事。”
趙元揚起眉毛:“崔愛卿的意思是?”
“臣以爲,從這些事情來看,沈源此人膽小怕事,不具擔責,只怕以後也難以承受大任。發生了這樣的事,讓皇上早一點看清他的真面目有什麼不好?若是將這樣臨陣脫逃之人派到皇后娘娘身邊,只怕纔是真的誤事!”崔琦說的有理有據,令人難以辯駁。
雖然趙元此時也認同崔琦的想法,可是他還是有些遺憾地說:“沈源當初成爲武狀元時,是朕一眼看上了這個機靈勇猛的少年。這些年來,朕對他信賴有嘉,將皇宮內院的護衛大事交給了他,只道他將來能成大器。卻沒成想,朕……當初就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