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鸞宮西角的古亭上圓下方,重角飛檐,亭前立着塊巨大的太湖石,非常隱蔽清幽。亭子周圍果然長滿了橙色的木槿,夕陽西下之時,餘暉灑在花上更顯得光彩奪目。
榮妃輕搖着一柄竹編席地嵌伽南木花烏木柄圓扇,在涼亭裡緩慢地度着步子,眼睛雖然看着外面的木槿花,卻總是顯得有點心不在焉。
雪珠在旁瞧着奇怪,剛想上前詢問一句,卻見榮妃忽然立住了。
原來,有一個小太監正沿着宮牆向這邊走了過來。
榮妃緊盯着這個小太監的身影,像是在確定着什麼。接着,她便若無其事地在亭子裡的石凳上坐下,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很快那個小太監便走進了這個古亭,見到榮妃深施一禮道:“小奴是鳴雀坊的小順子,給榮妃娘娘請安。”
榮妃眼皮都沒擡一下:“這又不是你們鳴雀坊?你鑽到這裡來做什麼,可是打算溜進重鸞宮裡來偷東西?”
雪珠聽了榮妃的話心裡一驚,忙上下打量起這個小太監,看他是不是真的居心不良。
沒想到這個小太監並沒有驚慌失措,而是微笑着說:“榮妃娘娘真愛開玩笑!小奴是個幾斤幾兩小奴心裡清楚,如何能有這個膽子?小奴今天來重鸞宮是給辰妃娘娘送了兩隻毛色鮮亮的珊瑚鳥,本來還有兩隻白八哥要呈給榮妃娘娘,可是不知爲何,這兩隻鳥兒不見了!小奴出來正在尋找。”
雪珠聽這人說話十分奇怪,既然是來找飛走鳥兒的,可是手裡卻什麼都沒拿,別說是金絲鳥籠了,連個捕雀的紗網兜都不見。難不成是徒手去抓?
榮妃一聽“白八哥”這三個字,眉心卻舒展起來。原來,在南嗣王與鴻國公離開洛陽時,曾告訴榮妃,他們在宮裡埋下個眼線,若是榮妃與南嗣王、鴻國公難以傳遞消息時,這個眼線就可從中穿針引線,而這個人傳遞消息時,必須先提“白八哥”三個字。
今天她之所以能來之裡,也是因爲早上在辰妃那裡看到有鳴雀坊送來的禮單,上面赫然寫着“白八哥”這幾字。榮妃不知這其間的虛實,故而在黃昏時分開到這裡碰碰運氣。沒想到此人真是那個眼線。
既然父親與兄長派來了人,可見已有辦法來解救自己。榮妃喜上眉梢,急切地問:“父親與兄長可有什麼話傳給本宮?”
小順子神色凝重地說:“雖然隱遁派已經被消滅多時,可是南嗣王與鴻國公如今還駐守在裂爪荒漠邊緣,軍用配給與物資還不斷按時送來,可見皇上並沒有將南嗣王與鴻國公召回的意思。可是裂爪荒漠白天灼熱,夜晚苦寒,南嗣王與鴻國公的日子艱難無比,還請榮妃娘娘在宮中想些辦法,助南嗣王與鴻國公早日脫離苦海。”
榮妃聽罷,只覺像有一盆涼水從頭淋到腳:“自己已然被困在重鸞宮裡了,只求父親與兄長前來搭救,卻沒想到千等萬等,等來的卻是一則求救的信息。自己與父兄同時陷入困境,難道我們一族就此一蹶不振了嗎?”
雪珠在旁看着這情景心裡也明白了幾分,她見榮妃沉着臉不說話,已知娘娘有多爲難。於是,她便忍不住地開了口:“娘娘現在日子過得也不順心。只等着孃家人能在這個時候出一把力呢,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你們也好好想想,自入了洛陽以來,娘娘爲了自己的族人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委屈,怎麼一有事就找她來託付,可是她問天天不應,問地地不靈的時候又能託付於誰?”
小順子被雪珠這麼一質問,瞠目結舌地愣在了那裡。
榮妃此時擺了下手,制止住了雪珠:“你別說了。都是至親骨肉,這麼說反而生分了。本宮現在雖然困在這裡,處境不比從前,但是比南嗣王與鴻國公的境遇還是好了不少。他們在朝中的那些狐朋狗友皆是些牆頭草,勢力眼,見到本宮失寵,就再不肯替南嗣王與鴻國公說半句好話。說到底一家人,打斷骨頭連着筋,在這個時候本宮救父親與兄長就是在救自己。”
小順子馬上跪下說:“榮妃娘娘,深明大義,魯氏一族將永記娘娘功德!”
榮妃橫了他一眼:“快起來,莫作出這麼明顯的動作,若是背旁人看到了,只會讓人生疑。”
小順子馬上站了起來,立在一邊,像是在聽榮妃訓話一樣。
榮妃衝雪珠使了個眼色,雪珠會意馬上走出了亭子,立在木槿花叢表面上像是摘花,實際上卻在爲古亭中的兩個人把風放哨。
榮妃沉吟了一下道:“本宮現在被困在重鸞宮裡,與外界失去了聯繫,要想救南嗣王與鴻國公只怕少不了讓你冒死犯險了。”
小順子的表情非常平靜:“南嗣王與鴻國公栽培小奴一場,爲的就是在關鍵時候派上用場。娘娘不要有所顧忌,有什麼吩咐請儘管說來,小奴萬死不辭。”
榮妃讚許地點了下頭:“好,像魯家的人。既然這樣,那你就俯耳過來。”
小順子湊過去,榮妃在他耳邊細細碎碎地說了一通。
“娘娘,恕小奴多嘴,這個方法管用嗎?您剛纔也說了,您現在已經……失寵,皇上他會看在您的面子上,這麼做嗎?”
榮妃低頭抿了下嘴,她的這個動作十分輕柔,但卻有說不出的酸楚:“皇上……自然不會看在本宮的面子上,但是他會看在魯氏一族的面子上。他對本宮無情,但本宮卻堅信他還對本宮有義。”
小順子還是有些懷疑:“娘娘……再多一句嘴,此時您已是這樣的處境,南嗣王與鴻國公也是度日如年,咱們魯氏一族的機會也許就只有這麼一次了,您……確定可以嗎?”
榮妃手指捻着竹編席地嵌伽南木花烏木柄圓扇的琥珀珠墜子,陷入了深思。一會過後,她長吁了一口氣道:“你的懷疑不是沒有道理,本宮也清楚這一計並不高明。但是本宮篤定皇上義氣深重,這一次他不會袖手旁觀。”
既然榮妃這麼說,小順子也就不再堅持。他理了理身上的衣裝,極爲恭敬地向榮妃行了一個大禮:“娘娘託付小奴的事,小奴一定盡心安排妥當,事畢後小奴將尋一個合適的機會消失在人間。就算事情沒有成功,也決不會查到娘娘這裡。所以今日一別,就算永決了。”